趙高偷看一眼嬴政神色,笑道,“公主不知,這長生燭難尋,鮫人油卻不難找。眼下正是漁期,只要陛下下令征發沿海一帶的民眾,不出半年,莫說東郡,湊齊全國馳道之用也不難。”
“譴何人?”
趙高看了看嬴荷華,“臣怕公主不高興,不敢說。”
“那你就閉嘴。”
“荷華。”
這幾年,趙高就越來越靠近她所理解的陰詭模樣,許梔看不慣。要不是嬴政在,她能給趙高呼過去。
嬴政給了個眼色。
“諾。”趙高正色,抓住機會,“臣以為李丞相之子可堪大用。楚地巫族勾連之務,李大人在九江郡辦得很干淨。故而臣斗膽向陛下舉薦,不過李大人才從九江回來,若又將外派于東海之濱,怕傷了公主之心。”
只見嬴荷華朝他笑笑,“既然知道我不高興,那府令有什麼好辦法?”
“臣以為,路基完善再修路面。不若讓李賢繼續留在咸陽督修完善驪山陵,等到東郡馳道一並調用。皇帝陛下,公主以為如何?”
“驪山陵,”許梔若有所思,她想的是始皇陵。
嬴政面色一沉,因為幾年前差點埋在里面的是他女兒。
始皇陵之修築動用十萬刑徒。許梔心道不好,在還沒找人研究出來快捷的機械設備之前,沒打通瀝青生成辦法之前,驪山和長城這兩項工程不能成為重心。這簡直就是把秦國往火坑里送的提議!
嬴政沒有說話。
她從小案小步到了嬴政跟前,跽坐在他一側,擱下手中的陶盞,順便送上了荀子想要離開灞橋宮去終南山的文書。
“父皇,李賢在哪里辦事與我並無干系。我只是不想被人說我囂張。”
她說的這人是李斯。
“你還不囂張?朕的命令都敢不听。普天之下,像你這樣的不多。”他說著,想起她母親,神情松弛不少。
“我今日在朝會上一句話也沒和李丞相頂撞,原以為不會有人在父皇面前說我,哪知道府令這是變著法子告我的狀。”
她恰到好處的解釋了自己的沉默,見她賭氣的模樣,嬴政覺得她又一直都是小時候那個被寵慣了的樣子。
“趙高。”
趙高被嬴政的眼神嚇得一下匍匐在地。“臣絕無此心,公主殿下息怒啊,陛下,陛下明鑒。”
許梔看著趙高就覺得諷刺。
驪山大批刑徒,都從原山東六國詔調而來。
《高祖本紀》載“高祖以亭長,為縣送徒酈山。”《黥布列傳》載“布已論輸麗山,麗山之徒數十萬人,布皆與其徒長豪桀交通。”
驪山陵墓修建之中多是鮫人油,在某些文獻中也叫長生燭。簡單來說就是魚油,不過不是人魚,而是娃娃魚、 魚之類的魚類提煉的魚油。
秦時技術,魚油難煉。
趙高提議什麼征發齊民,不就是想讓她或者李賢去背這個‘橫征暴虐’的名頭。
他現在在嬴政面前裝什麼忠誠?
“我不息怒的話,你要怎麼辦?去死嗎?”
“……不不,公主息怒。陛下,臣口無遮攔,罪該萬死!”說著,他將頭重重往地上一砸。
她還真是這樣。小時候誰惹了她,也是一副喊打喊殺的口吻。
嬴政擺擺手。
趙高如釋重負,趕緊後轍。
“父皇。”
嬴政見她還真的幾分正色,驀地笑了,“你啊,趙高並無大錯,不可隨意殺人。”
“至于馳道,現今東巡在即,道既成,路已平,倒不必用鮫油大費周章。朕什麼路沒有走過,稍微不那麼平,也無大礙。”
他朝她招招手。
許梔望著他。
她的父皇,人中之龍。然而歲月平等對待每一個人,十年風霜,讓他的眼角有了細紋。
先祖的夙願,朝臣的期盼,生民的希望,全部加在他身上。
只有他的雙肩才能托起這個龐大的帝國,使它正常運轉。故而他死後,大廈傾覆,功虧一簣。
她的頭頂驀地傳來手掌寬厚的溫度。“荷華,出巡不是件輕松的事,何況路還不夠好。朕本想等馳道修好,帶著你母妃和你一同巡游天下。屆時,”
他頓住,他後面的話沒有說給嬴荷華,因為那是要他親自講給鄭璃的。
“你為何想這一次和朕同去?”
許梔在經受了很多次打擊,很多次警告之後,她看著嬴政的面容,歲月侵蝕,時光在指縫就溜走了。
她和墨柒不一樣,她和他,和他們共處十幾年。
她深深的望著他,“父皇。我說了我要一直陪著您的。”
“出巡辛苦,在芷蘭宮陪著你母妃,等著朕回來不好嗎?”
“我自然想要陪著母妃,我只是……”五次東巡,他就病死在最後一次。她噎住,“父皇忘了嗎?當年,我跟著您追回李客卿的時候,您答應了我,每一次外出都要帶著我。”
她認真道,“而且我也不嬌貴。我懂地圖,騎得馬,走得路,翻山越嶺也不在話下。父皇帶著我很省事,要辦事,我也可以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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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力殺人麼?”
許梔一怔,不知原因,只覺得嬴政眼楮深邃如海。
嬴政笑著搖搖頭,他注視她,“真的很想去?”
她點頭。
其實她說的那些體力都是從楚國回來之前的描繪。
嬴政問過夏無且,她身體素質大不如前。前些日子上終南山,她都氣喘吁吁。
“我會照顧好自己。”
嬴政揉揉她頭發,“以後別惹朕生氣。”他看著她,“你給朕個承諾。”
她靜靜望著他。
“無朕之詔,你不得擅自離秦去楚。”他遲疑一會兒,“若楚地真有非去不可的緣故,十日之內也務必給朕回來。”
他當真把最大的仁慈給了她。
案上的燭火燒得很旺,讓她的淚水融眼眶,凝在燈花中。
嬴政也不知道,原來她是這樣嬌氣。
“好了,哭什麼?朕真有這麼凶神惡煞?”
她搖頭,不知怎麼回事,慢慢說到了李斯,談到了她的兄長扶甦,隨後許梔和嬴政談起巫蠱之禍與杯酒釋兵權的典故來。
她的父皇大笑,“此等膽小鼠輩,竟也配稱王?”
正如他所思,他不怕自己兒子強勢,他怕的正是他性格中仁弱的一面。
而那些連臣子都要懼怕,要變著法子殺死的暴虐君王,更是讓他覺得連那六國之君也不如。
椒香在爐中散開,燈花在盞中跌起雲一般的浮光。
嬴政拍拍她背,耳邊雨聲漸大,變成車輪轟鳴。
為了這個夢,她將與宿命為敵,不眠不休。
一路上還算順遂,半月之後,就到了泰山腳底下。
泰山封禪,六國歸附,神靈共听。
儒生將完備祭祀之典。
至此,許梔才知道,嬴政來泰山除了祭神,還有另一件事。
他告訴儒生們,他不但要恢復鄭璃鄭國公主的身份,也要讓她成為他的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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