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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璃踏上冰與雪鋪就成的長階。
    凌亂,像是琉璃的碎片,將回憶的鏡面割裂得四分五裂。
    韓國、趙國、楚國。
    嘈雜,過往是一汪凍死的冰湖,一旦墜入,涌來的水淹沒了她,冰寒刺骨而後沁入骨髓,令她渾身上下都發抖。
    不解十年,疏離十年,冷漠十年。
    她忘記的,正是她所緊握;她放手的,正是她所糾結。
    夜色濃郁,冷氣吸入腹腔,嬴政滿身血污漬,從破碎一地的廢墟中,踩踏著仇人的尸體。
    發冠尚且還勉強冠著,太阿劍也嗅到了嗜血的味道。
    呲呲地,汩汩——
    冰上劃出鋒痕,一步一步走到了最深淵處。
    嬴政雙手壓在劍柄,躬身立在血月之下,目光沉在黑暗。
    玄色衣袍後,乍見破敗的絳紅色街道,幾個橘紅色燈籠在路的盡頭不斷搖晃,幾欲要把邪惡與罪孽拉扯下地獄才罷休。
    赤紅的雙目如夢魘中的那一雙雙血色眼瞳。
    “死了,死了?”
    那人大駭,衣下已滲出了黃色液體,“是,是。”
    他想要去抓他的衣擺但又不敢,看到太阿的鋒芒時,他就縮回了手。
    “趙,趙政。我們以前可是一個巷中居住,我……我還算與你的友鄰。”
    嬴政凌厲地瞥見伏在地上一灘如同爛泥的人,這個大塊頭是多麼耀武揚威。
    兩只胳膊一甩,瘦弱的趙政就只能飛到泥巴里。
    現如今,踩死他如同踩死一只螞蟻那麼簡單!
    “友鄰?”
    嬴政只笑,輕蔑反問。
    “當年此時,你們想過今日?”
    趙人臉上刷白。
    大顆大顆的汗珠從他肥碩的脖頸中膩成細線。
    “不是!不是我啊,是大王……不是,是趙遷,是趙遷帶頭,我只是跟在他的身後。我,我什麼也沒有做啊!”
    這趙人與趙遷關系好,趙國征兵,他能接著這一層關系不去;趙國守城,他也能因由這一層關系不出現。
    放在平時更是橫行霸道慣了。
    當秦王提起往事。
    他什麼也不記得了。
    當年的欺凌者早早忘記了過去的事情,嬴政只覺得很是好笑。
    而現在。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秦王。
    “趙政,不不,秦王,秦王,求求你,放過我。”
    跪在地上的趙人將身體躬成了一個斗笠,他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
    他的身體中激蕩還沒有傳來痛,但已經被劍氣給割破了腹中的膽,這種害怕與恐懼傳到了頭部的刺痛。
    他全身如篩糠。
    錯誤把他釘死在了他的頭腦中。
    趙人根本沒有想太多關于過去的事情,只是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死亡的氣息逼近。
    他才會感覺到害怕。
    寒光涌出,刺啦一聲,仿佛看見倒懸日月。
    “你,暴君!”
    “暴君?”嬴政沉笑,“當年你們圍著寡人的時候,怎麼不覺得寡人會是個暴君?”
    “……當年,當年,那是因為,”他想了半天,找到了一個合理的回答,“因為,你是個秦國人!”
    “秦人?辱罵秦人就理所應當了?!”嬴政瞥眼一看,已用了最大的耐心與他說到此處,他將劍柄攥在手中︰“寡人讓你看看什麼叫做暴君!”
    “趙政!”
    嬴政果斷舉劍,干脆利落地滾下了一個頭顱,人頭在雪地中打了好幾個滾兒,把地上的雪跡融化,血液也被拖得老長。
    鄭璃已然要被寒氣愈重的霜雪淋濕。
    嚎啕的哭聲穿破了巷道。
    長階上沾著死亡的血跡,猶如玄天的苦寒。
    遠處的霜雪鋪天蓋地地襲來。
    “阿政!”
    鄭璃從盡頭處奔來。
    見他滿臉的血污,喉腔根本說不出來話,有的只是沉痛的悲哀。
    嬴政一滯,似乎立刻脫力了。但手上所緊捏的劍並沒有松,越捂手上越起了汗。
    霜風刮在身上,就像刀子一片一片地慢慢從聲音中剝落。
    他窺見轉角處隱秘的黑暗,似乎有東西在動,是一個孩子,哆嗦著蜷縮在牆角。
    他睨著嬴政與他手上的劍。
    嬴政看到那孩子的時候,明顯一愣,小孩兒眼中的懼怕與恐懼仿若是在看一個魔鬼。
    嬴政不介意自己變成一個惡魔。
    不遠處,目睹這個畫面的還有三個人。
    “看到了嗎?”韓安開始陰森地笑,“這就是嬴政要做的事情,這就是公主所言要一統天下的王?”
    韓安的尾音還沒落完。
    啪——
    許梔直接揮手,一巴掌就落在了韓安的臉上。
    “嬴荷華!”
    韓安畢竟是有武功的人,反應相當迅速。他曾是韓王,這樣欺辱,他對嬴荷華不會有任何的手軟與遲疑。
    千鈞一發之際,李賢用劍柄抵住了他要出鞘的劍。
    “景謙。”
    她轉而平靜地看著韓安,眼楮在黑暗中發出了暗色的光,“你受人屈辱,立馬就有反應。”
    “如果這樣的屈辱貫穿了七年,又滯後二十年,你又是什麼反應?”
    “我並不覺得父王殺人是正確。只是韓安,我們沒有經歷過他人的地獄,沒有資格評判對錯。”
    這時候,雪花飄揚到了地面,地面的血液開始凝固。
    嬴政聲音從黑夜中起伏,聲線一平,又幾次跌宕。
    隔著黑幕,隱約看見青白的衣袖,
    他鬢發已亂,血點子從臉上到了衣擺邊緣,目之所見都是斑駁。
    “夫人?”
    “為何來此?”
    黑夜之中,雲月遮蔽。
    鄭璃什麼也沒有說,一把抱住了他。
    “阿政。”
    “你太累了。”
    ——
    翌日一早
    張良醒來的時候,昨晚的事情已過去了大半。
    他依稀記得嬴荷華把一杯又一杯的酒水送到他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