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突然而來的眩暈,讓竇豆不由自主的蹲在了地上。
黑驢趕緊把竇豆扶起來,送她到自己的臥室里,竹葉青很識趣的給竇豆倒了杯熱茶。竇豆對黑驢說,“我沒事,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黑驢默默地站了一會兒說,“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不要憋在心里,傷了身體。”
竇豆突然問道,“雲躲從日本回來了?他們定親了?”
黑驢含含糊糊的說,“應該沒有吧,我不太清楚。”
“他都跟你說了什麼?”
黑驢說,“沒說什麼,就是讓我把這個包轉給你,他說,你懂的。”
竇豆翻了翻包,期望能翻出點只言片語,就是分手,也要說個理由吧,但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竇豆心說肯定是說不出口,或者是良心還沒被狗吃完,怕自己傷心,沒好意思說。
這天夜晚,竇豆在凌霄小院里幾乎一夜無眠。
她站在自己的立場,菊地的立場,設想了一百個理由,都不能明白,菊地為什麼要這麼做。
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了,讓菊地突然間這麼絕情?就憑那天自己跟他鬧點小別扭?
還不至于吧,自己到了麗江以後,他還一直關心、牽掛著,還打電話讓父母過來陪自己,這些都是沒幾天事啊,怎麼說變就變了呢?
除非是雲躲在東京取得了菊地家族的信任,家族逼迫菊地就範,而菊地自己對雲躲也不是沒好感、沒感情,從他對雲躲諸多的袒護中,就能看出來。
換了自己是老菊地,也會同意這門親事,雲躲的父親是誰呀?位高權重、背景強大、手眼通天、舉足輕重、身居要職的強人。
雖然現在被公安機關控制了,但是要不多久可能就會被放出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出來後,還是個呼風喚雨的人物。
雲躲賣相不錯,人又聰明成熟、精明能干,自己就是個青柿子,無論從哪方面都不能跟她比啊。
想到這兒,竇豆自卑、絕望的無地自容,眼淚無聲的淌落。
她埋怨自己,壓根就不應該任由自己對菊地產生感情,她恨菊地闖進她的生活,讓她做了一個黃粱美夢,然後,又殘酷的熄滅了它。
挨到半夜里,感覺就是剛剛入睡,竇豆就做了個惡夢,菊地被歹徒偷襲,他躺在地上,身上、臉上都是血,竇豆慘叫一聲“菊地”,就撲到了他身上。
菊地氣息微弱的把白天那個包包塞到竇豆手里,對竇豆說,“我不行了,你一個人趕緊逃生去吧。”
竇豆痛哭失聲,說,“我不走,要死咱們死在一塊兒。”
菊地猛推了竇豆一把,說,“快走呀,紅豆豆!我愛你,我希望你好好的活著。”
竇豆被推出了門外,她拼命的捶著門,叫喊著“開門呀,菊地,我也愛你,我要跟你死在一起。”
竇豆從夢中哭醒,醒來還一臉的淚水。
捂著怦怦跳的心髒,竇豆起身擰亮床頭燈。剛才的夢太可怕了,菊地浴血在地的場景那樣清晰。
竇豆心里痛得很真切,痛得抽搐,痛得要死去,她合掌在胸,在床前跪下,一遍遍祈禱道老天爺,求求你保佑我家菊地平安無事,我寧願痛苦的割舍這段感情,也不希望菊地有個三長兩短。
黑驢回來的第二天,竇豆一早臉色鐵青的起來,一如既往地做早餐,做家務。
竹葉青今天也起個大早,悄無聲息的打掃衛生,幫著做早餐。
吃罷早飯以後,竇豆把兩個人召集起來,聚到辦公室里,鄭重其事的對二人說,“受雲天昊一案牽連,總公司那邊目前情況不明,還不知道能不能挺過這一劫。
能挺過去,就是我們的福音,挺不過去,我們怎麼從上海來的,就怎麼回到上海去。
所以,我們目前,最好不要給公司惹麻煩添亂。更不能急于求成,生意能做成就做,不能做成不要勉強。
外出時,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夾緊尾巴做人。如果再出現跟人打架斗毆的事件,咱們干脆就散伙吧。你們回上海,我就留在這里,隨便找個工作做。”
猴子慚愧地說,“竇姐,我們知道錯了,那天晚上,我跟竹葉青都深刻反省自己了,人家說兩句就說吧,又不會說掉什麼,干嘛跟人家認真呢。”
竇豆說了句,“希望咱們都把它當作一次教訓,以後,在外邊最好不要說上海話,竹葉青記住,千萬不要再叫人家鄉下人。”
竹葉青乖巧的說,“記住了。”
猴子說,“竇姐,我們總不能整天坐著吧,要不,我跟竹葉青就在麗江城里跑跑呢?”
竇豆想了想說,“說實話,我也沒轍,咱們也只能先去跑跑了,路都是人走出來的。
當然,跑了也未必能跑出來,但是不跑絕對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還有,你們沒事也可以多去魏哥的畫廊幫幫忙,跟魏哥那些朋友聊聊天,他們都是老麗江了,認識的人比我們多。
昨天那個朱一平就是一個楚晉通,要不是他,你們也不能這麼順利地被保出來,連罰款都沒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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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葉青問道,“真的假的?那個朱一平就交給我了,還沒有我擺不平的男人。
以前我們班練隊列,班主任都請不動體育老師,我到那里幾句好話一說,我們體育老師就乖乖的來了。”
竇豆看了竹葉青一眼兒,這丫不算太美,但是皮膚很白,個頭又高,上海大妞的味道十足,自帶一種自信和優越感。
表面給人一種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樣子,其實內心里比較有成算,一點虧都不吃。
見竇豆盯著竹葉青看,猴子趕緊幫腔說,“是真的竇姐,竹葉青很靈的。”
竹葉青問道,“我如果簽成了單,會給我提成嗎?”
竇豆回答說,“當然,這是必須的,做銷售都是多勞多得,所以很多辦公室的小白領都不願意坐辦公室,爭著要做銷售。
我們公司里銷售做得好的,一年的提成都能達到好幾十萬。”
“我哩個去!這麼多呀?要是我家天天不倒台多好,他一定能給我拿下很多訂單的。”竹葉青垂涎欲滴的說。
“你家天天?”竇豆奇怪的問道。
被竇豆一反問,竹葉青頓時覺得說漏了嘴,不好意思起來,竇豆明白了,也許天天就是竹葉青對雲天昊的昵稱。
有些事不是你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太快,耗子給貓做三陪了,黃鼠狼給雞做文秘了。
你覺得有些人就像狗屎一樣,看在眼里都吃不下飯,比如雲天昊,沒準在竹葉青眼里他就是一朵花。
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猴子看出了竇豆眼里的厭惡和鄙視,趕緊替竹葉青解圍說,“你家天天那是過去時了,別再念叨了。如果你家天天不倒台,你也不會出來做銷售的。”
竇豆反問道,“做銷售不好嗎?靠自己的雙手吃飯不好嗎?我怎麼就特別反感那種好逸惡勞的依靠別人,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呢?”
竹葉青翻了個白眼兒,竇豆這張嘴,就像把鋒利的刀子,說起狠話來,狠準穩地扎在人心里。
竹葉青已經領教兩次了,但現在又得憋著忍著她,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嗎。
猴子趕緊討好說,“靠自己的雙手吃飯當然好,但是女孩子如果能嫁個好人家,不用辛苦,不是更好嗎?”
竇豆不解的說道,“連男人都這樣認為的話,打光棍也怪不得別人了。但是天底下有多少完全能靠自己養得起女人的男人?
怪不得有些人都能養到小三小四小五,有些男人只有打著光棍,躲在一邊罵娘的份。
原來在中國,嫁個好男人,就一勞永逸這種想法這麼有市場。”
猴子自覺打嘴仗不是竇豆的對手,弱弱地說,“打光棍當然怪不得別人,那是因為那些男人沒本事,不夠努力。”
竇豆看了看猴子,弄不清楚,到底這是猴子的真實想法,還是在替竹葉青說話。
看猴子也招架不住了,竹葉青磨磨牙,深呼吸,親自上陣,跟這個竇小刀拼了。
竹葉青噘著嘴吧,扭著頭,斜著眼,火力全開,“竇豆,你能不能別這麼苦大仇深?能不能說話別這麼尖刻?
你還沒坐上老大呢,好像你就是小三、小四的受害者似的。
人家怎麼活,是人家的權利,你看不慣,那是你自己想不開,關你什麼事啊。”
竇豆被竹葉青搶白的一時無語,她以為做個最平凡、最普通意義上的正常人,走最自然而然的自食其力的道,應該是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的道理,無須多說的。
她沒想到,竹葉青連這樣最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她想了半天,才找出幾句老掉牙的道理,來教育竹葉青,“那個,做人總要有是非曲直的原則吧?總要懂得禮義廉恥吧?總要知道老幼尊卑吧?總要進退有度吧?
總要,那個知道節氣、骨氣、志氣吧?靠男人吃飯,靠包養花錢,靠得住嗎?能讓人看得起嗎?能抬起頭做人嗎?”竇豆的思緒終于從雜亂中理順,並理直氣壯起來。
豈能輸給他們,這幾個人,包括唐宋,都不是好東西,都是天生反骨的異類。不然怎麼連高中學業都堅持不到最後。
照理說,正常情況下,他們現在最應該做的是,坐在教室里埋頭讀書,迎接高考的最後沖刺的階段。
可是四個人里,只有唐宋一個算是能正常走完“十年寒窗苦”的路,還是被竇豆逼著走下去的。
那麼多的學生都能做到的事,他們卻做不到,都是災難最嚴重的學生。
假如沒有唐宋的恩威並重在,竇豆大概很難壓住他們。
竹葉青嘴巴一撇,輕蔑的說了句“竇媽、竇嬸、竇奶奶,你說的那些東西有個屁用?是能吃還是能喝,還是能住?”
竹葉青看來是忍無可忍了,再次提著長矛沖了上來。
“道理我老媽和我外婆比你知道的多,我從小就被她們兩個寡婦淑女、按照淑女的模式來教育的。
我告訴你我們家兩個老淑女的命運,我外公死在別的女人床上,那叫什麼病來著,馬上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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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外婆四十歲不到就做寡婦。
我媽更先進,生下我,我爸就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死活。
我再告訴你,我們家三代淑女的現狀……”
竹葉青掰著手指數落,“我媽沒有正式工作,到現在仍然是一打工老妹,在街角一個不大的超市里打工,每月工資不超過三千。
我和我媽一直住在我外婆家,這還得感謝我那個風流鬼外公,早年分了一套老公房,廚房、客廳、廁所都是跟鄰居共用的。
不然,我們三個淑女,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外婆自己住一間小點的臥室,我和媽擠在一間大點的臥室。
我的同學人家早早就出國留學,我差一分沒考上重點高中,想去私立學校借讀,我媽都拿不出錢來,我只好到普通高中混日子。
我小時候不要太淑女、不要太乖,成績不要太好,那也是別人嘴巴里的鄰居家的孩子,結果又怎麼樣?
我父母如果是貪官污吏,我也會在國外開著名車、穿著名牌、出入高檔會所,活得瀟灑風光。
問題是,我沒有那樣的父母。
你可以蔑視比你強的,鄙視不如你的,整天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把清高、孤傲掛在臉上,對別人嗤之以鼻。
那是因為你人品好,出生在一個衣食無憂的家庭,父母又都是清清白白做人的人。
但是,我什麼都沒有,我只能自力更生,把他們從我們身上貪污的東西,奪回來一點點,劫富濟貧。
那本來就應該屬于我們的,我只是把它要回來,再說,我也是付出代價的,我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也沒什麼好抬不起頭來。
我外婆去年走路就經常摔跤了,血管堵塞,我媽沒錢給她治,硬是拖了一年多。是我搞的錢把外婆送進醫院治療。
我媽一個破手機,買的時候才290塊錢,用六年了,沒有時間顯示,沒有鈴聲,不能接發彩信,還動不動自動關機,她都舍不得扔掉,是我給她買的新手機……”
竹葉青情緒很激動,嗓子哽咽,她說不下去了。
猴子趕緊遞給竹葉青一杯清水,竹葉青接過來一飲而盡。
竇豆被竹葉青的話驚呆了,無言以對。
她不由得想起已經做了媽媽的王蕭蕭,王蕭蕭似乎也對她說過類似的話,“你生在一個衣食無憂的家庭,不能體會我們這樣家庭孩子的難處。”
竹葉青抹了一下嘴唇,繼續說道“這個社會,你啥都沒有的時候,就不要裝b,因為你沒資格!”
竇豆真的徹徹底底的無語了,雖然從她所接受的教育理論上,她知道竹葉青說的、做的都不對。
但是,從血肉之軀築起的感情上,打這一刻起,她之前內心深處對竹葉青的鄙視、輕蔑、瞧不起完完全全的消失了,心里一時間很空很痛。
這真是一次認知上的大踫撞和大顛覆,竹葉青用她在生活中、摸爬滾打的經驗摔了竇豆一巴掌——“這個社會,你啥都沒有的時候,就不要裝b,因為你沒資格!”
竇豆被扇蒙了,火辣辣地疼。
也許處于她的立場自己還不如她,至少,不管在什麼狀況下,竹葉青都能活得灑脫自如,不悲觀、不怨天尤人,更不期期艾艾。
換作自己,不知道會陷入多愁善感的泥潭里自哀自憐到什麼時候了。
盡管猴子一個勁兒的給竹葉青使眼色,讓她別再說了,可是竹葉青說的已經剎不住車。
她一吐為快,歪理斜理呱呱唧唧說完後,身體緊繃,拳頭緊握,做出一副防御的姿態。就等著伶牙俐齒的竇小刀接下來的猛烈反擊,她再狠狠倒打過去時,卻發現竇豆無聲無息的陷入了沉思。
辦公室里一時安靜的讓人窒息。
猴子看看竹葉青,竹葉青看看猴子,兩個人面面相覷。
這時候,竇豆的手機又響了。
竇豆神色緊張的听了一會兒,“啊”的慘叫了一聲,一頭栽了下去不省人事,把猴子和竹葉青嚇得失魂落魄。
兩個才十七八歲的孩子,別看平時在人前都牛的全世界第二他第一,這時候卻沒了主意,看到竇豆蒼白而沒有生機的臉,竹葉青嚇哭了。
“怎麼辦呀?猴子,我把竇豆氣死了,我以後再也不敢跟她唱反調了。”
猴子抓耳撓腮揪頭發了一番,背起竇豆就跑,“上醫院。”
竹葉青這才反應過來,沖在猴子前面,一頭扎出門,到門口攔出租車。
攔到出租車以後,猴子把竇豆放好,又把坐在前排的竹葉青推了下去,“你去把門關好,把所有的錢都帶上,沒錢怎麼住院?”
竹葉青回到凌霄大院,把所有的門窗都關好,把自己的私房錢都拿出來裝在包里,最後爬上二樓的辦公室。
看到竇豆的手機還躺在地上,她拾起竇豆的手機裝進包里,關上辦公室的門,最後,鎖好大院的門,出門打了一輛出租。
等按照猴子給的地址找到醫院時,竇豆已經在急救室里掛上了鹽水。
兩個孩子無助的拉著彼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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