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炎!
燈光是柔和的,影子像是渡了一層聖潔的光輝。
走廊里,被子落一地,木離的手很僵硬,撫著殘日細柔的長發,像一把不會轉彎的木訥梳子。
“好”這個字傳入他耳中時,他居然發現他不會接話了。嘴巴張了張,又嚴絲合縫地閉著。
是應該說“丫頭,你懂事了嗎?”
還是來句調侃“我會經常去看你的,你不會拒之門外吧!”
心底一個強烈的呼喚在叫囂“別搬!你反抗啊,你不是最固執的嗎?你怎麼不大聲指責我?你有這個權利指責我,你所有的要求我都會滿足,你……”
最後化成一句“晚了,睡吧!”
殘日未說話,抱起落在地上的被子,朝他的臥室走去。跟在後邊,踩著她的慢節奏,短短幾米,整整走了好幾分鐘。
幾米寬的大床上,她躺在小小角落,側身睡著,看不到她的臉,如此安靜,明明存在著,他卻感覺好像再也抓不到她了。
一條深深的橫溝橫跨中間,是他無論怎麼努力都不能跨越的。
他躺過去,雙手用力,把那個小身子摁回懷里。
“丫頭睡著了嗎?”
“你要相信,在這個世上,我是最希望你幸福的,為此,不管做什麼我都願意。”
頓了頓,又再補充道“我是愛你的,像父親一樣愛你!”
“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的。”
“那個管家是我朋友,他會好好照顧你!”
“睡吧!”一陣冗長嘆息響起,微熱的氣息吹在她的秀發上,淡淡的清香,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她身上淋浴的味道。
殘日的眼無聲睜開,窗外透進微亮的光,正好可以看到她眼里滿目瘡痍。
佣兵團所有孩子都說,她是個被父母遺棄的孩子,現在,帶她長大的他也不要她了,盡管她那麼努力地想證明她不會成為他的累贅。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我的雙手輕輕搖著你。搖籃搖你快快安睡,安睡在搖籃里,溫暖又安逸……”
殘日輕輕唱著,這是他教她的,從出生到五歲,每個晚上,他都會哼給她听。
從懂媽媽是什麼意思時,死活賴著他把原來的歌詞改成了我。她討厭歌詞里關于‘媽媽’的那個詞,她討厭這個詞,正如她討厭那些個他和她一起牽手經過街頭巷尾時,那些牽著雙親的手笑得像花一臉童真的臉。
她也討厭佣兵團的孩子用惡毒的言語詛咒她是個沒人要的孩子時那丑陋的嘴臉,不止一次,她的憤怒燎原,眼楮錐子般盯著她的獵物,直打到那人面目全非,直到有教官向前阻止……
現在,佣兵團再沒有孩子敢人前人後說她是棄兒。
可此刻,她卻真的要成了棄兒了。
如果她再努力一次!最後的結局是不是就不一樣了?現在還未到最後一刻不是嗎?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我的雙手輕輕搖著你。搖籃搖你快快安睡,安睡在搖籃里,溫暖又安逸……”
木離不知什麼時候,跟著哼起來,夜色也因為這聲音的加入躁動起來。
殘日本來分明的雙目因為這突然加入的聲音開始模糊,努力地把眼楮睜了睜,澀意逼退,她深吸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氣,打破沉寂。
“既然我都要搬走了,你能答應我一個要求嗎?就一個?!”
“嗯!你說。”
“我會听你的話,搬家。”
“丫頭長大了。”
“我只想把我最重要的東西帶走!”
“好!只要你喜歡,這里的東西,都可以帶走!”
“你這次還會耍賴嗎?”
“不會!”
“如果你這次再反悔,”她翻個身,“我就去國外,找一個你找不到的地方,再也不見你!”
“可是,你應該巴不得不見我。如果你這次再反悔,我我……我便化作天上一顆最亮的星星,那樣,你抬頭,便能看到我了!”
“傻丫頭,說什麼胡話……”木離怒了,他要斥責這個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敢說的丫頭。告訴她,生命豈能兒戲。
“你還未回答我!”殘月截斷他的話,大聲說道。她現在想听到的可不是說教!
“都依你!”看著剛才還安靜的丫頭,恢復了刺蝟模樣,木離揪著的心松了緊,緊了松,最後,化成寵溺。
“我最重要的東西,最最寶貴的東西,一直一直都想守護的東西,就是你!只要把你打包帶走,那麼,隨便你要我搬到哪,我都絕無二話!”
“你不說話,又要否認嗎?”良久未听到聲音,殘日再次開口了。
“我……”
“你只要告訴我,是,或不是?!”掙脫木離雙手的桎梏,她從床上跪起,雙手伸出,掐住木離的脖頸,慢慢收攏。
“丫頭你要逼我就範?”
“言而無信,是你!出爾反爾,是你!最討厭的,也是你!”
“你口口聲聲說為我好?你又不是我肚里蛔蟲,豈知我要的好是什麼?理所當然為我考慮一切,我可不是那種正常的十歲孩子。”
“從我那天敢獨自下飛機混回國的那天起,從我進入佣兵團起,從我第一次殺人起,我早就不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了!”
“至于你說的將來,真是可笑!我現在都不快樂,你以為,那個所謂的將來我真的就會幸福?”
“我想做的事,無人能阻止。我不想做的事,無人能左右。任何事,會以我自己的方式解決。”
“現在,搬不搬在你,打不打包在你!可以給我個答復了嗎?”此時,殘月的手已緊抓木離的脖頸,他因為呼吸不暢,臉上出現一抹不正常的紅暈,在阻塞的咳嗽聲響起後,她的手松了松。
“你愛怎樣怎樣,我可不想呆在烏起碼黑的匣子里,然後被丫頭你拿去浸豬籠。”
“你說什麼?”
“好話不說第二遍,睡覺!”木離被子一扯,一個翻身,鼾聲如雷。
殘日跪坐在床上,呆愣了好幾分鐘後,麻溜下床,腳上長著風火輪似的,以最快的速度把她臥室里所有的東西都搬來了這個房間,是他說她想怎樣就怎樣的,她最想的,就是爬上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