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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四,我帶著張春梅回到省城的醫院。
這里又迎來了一場雪。
雪不大,一掉下來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張春梅讓我打電話回去問問,宇縣下雪了嗎?
我想應該沒有吧,我們走的時候老家只是在下小雨。
張春梅說輝輝還沒見過雪呢,真想親自教他認識一下什麼是雪花。
“老公,我冷……,”
是啊,今天怎麼這麼冷呢?
冬天已近遲暮,可能是在迎接春天的腳步吧,就像黎明前總有一段時間是黑暗的。
聶主任給張春梅的身體做了全面檢查,他沒說什麼結果,只是問我們要不要繼續服用進口藥。
當然要了,我們不怕花錢,也有錢花,哪怕那種藥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們也要試一試。
世界上還沒有一種特效藥能真正治療癌癥,最多也只能是緩解病情,這一點我早就知道。
進口藥持續服了二十幾天,張春梅看似跟正常人一樣。
她問我春天有沒有到來,老家田里的油菜花開了嗎?
“開了吧?”
給她換藥的護士也說油菜花開了,只是還沒有完全盛開。
“你們城里也有油菜花嗎?”
“怎麼沒有?郊區全部都是農田,等天氣暖和的時候,讓你老公帶你去看。”
張春梅臉上露出了笑容。
我卻難受得很,因為聶主任說她也要做化療。
至于要化療多少次,那就得看治療的效果了,最長的可能要兩三年。
我把這些情況偷偷告訴了我媽,我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待在醫院里了。
我媽讓我無論如何都要照顧好張春梅,孩子的事不用我來操心,生意也可以交給甦清清。
“兒啦,你丈母娘前幾天跑到城里來跟芳芳大吵了一架,就是為了春梅和清清的事,她罵你不得好死,芳芳這兩天也……,哎……,”
今年春節我們都沒有回去看四嬸,讓她跟羅木匠兩人過了個冷清年,她不罵我才怪呢?
但主要還是因為我的‘花心’,四嬸一直認為是羅芳芳軟弱的性格才導致了我如此放肆。
“媽,我的確該死,這輩子對不起芳芳,可我現在只擔心春梅。”
“你說你上輩子造的什麼孽喲,清清說要拼命給你們掙錢,會幫春梅把制衣廠和幾個專賣店經營好。”
我給甦清清打電話,感謝她對我無私的幫助。
她說她可不是無私的,是眼饞張春梅名下的那些產業,早就想據為己有了。
我跟她說,要是我死了,我名下的所有財產也都會是她的。
她似乎很興奮,讓我立份遺囑。
我讓她來省城,會親筆把遺囑寫給她,然後去死。
我還真的想死了,是怕失去張春梅後自己受不了。
沒想到甦清清還真的來了,是跟羅芳芳一起開車來的。
兩個女人先是把我拉到醫院的走廊里揍了一頓,警告我在尋死覓活的,就不要我做她們的男人。
她們讓我振作一點,拿出精氣神來,願意做我堅強的後盾。
正因為這樣,我才越覺得自己該死。
“兩位姐姐,你們都來了,我的兒子女兒怎麼辦?”
甦清清揪住我的頭發,“你還知道有兒子女兒?要不要立遺囑去死?”
“不……不要……,”
羅芳芳也罵道:“陳愛國,老子為了你跟我媽都翻臉了,這輩子就算你欠我的,下輩子記得給我做牛做馬,你也不許死在我的前面。”
難道她倆這次來省城就是為了教訓我的嗎?這代價未免有點大,浪費汽油錢。
她倆是來安慰張春梅的。
有了她倆的鼓勵,張春梅才同意剪去頭發做化療。
看到她那一縷縷青絲落下,我跑到醫院的角落里大哭了一場。
羅芳芳買了一頂粉紅色的帽子送給她,後面還留有兩個小辮子。
“我丑嗎?”
“不丑,很漂亮的。”
“如果我真的要死,我想死在春天開油菜花的季節。”
“不會的,不會的……,”
後來我找宋軍借了輛車,挑了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帶著張春梅去郊區的田野上看油菜花。
她說這里的油菜花沒有老家的漂亮。
問我化療要做多久,她想回去了。
這些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聶主任說,一個療程大概十天左右。
第一次化療結束後,張春梅顯得特別難受,她說身體有一種痛楚感,還惡心和嘔吐,但聶主任說這是正常的。
看到她那幾近扭曲的面目,我心如刀割,自己都有了想放棄的念頭。
“老公,你讓我死吧,這樣活下去沒什麼意思。”
“梅兒,再堅持堅持,過幾天你就會好的……,”
化療結束後的四五天,她難受的癥狀才有所好轉。
為了讓她心情愉悅,我托羅文松幫我買了一台隨身听。
我把一只耳塞放進她的耳朵里,另一只放進我的耳朵里。
我摟著她,一起听著舒緩的音樂,有時候也學著唱兩句。
“老公,你五音不全,唱歌真難听。”
“是你不懂得欣賞,我要是長得帥一點,也肯定能當歌星。”
張春梅說我已經長得很帥了,就是有些瘦,叫我以後少近女色。
我就松開了抱她的手,她又不答應。
有了音樂和我的陪伴,她的確開心了許多,忘卻了身體上的那些疼痛,而我也給她買了很多磁帶放在床頭。
她每個療程的化療時間要間隔兩個星期,只要她不覺得難受,我就會帶她到省城四處去逛逛。
只有一個地方我不敢帶她去,那就是小吃街,怕她經不住誘惑。
她現在只能吃一些流質性的食物,依然是少吃多餐。
所以帶她出去玩的時候,我會背一個保溫桶,里面通常是我熬的粥,有時也會是熱牛奶和煮熟的雞蛋。
听說離省城不遠有一個寺院,那里的香火很旺,趁著天氣不錯,我決定帶她去燒香許願。
那不是迷信,而是一種心靈的寄托。
我們在寺院門口買香,意外見到了葉大姐,她在這里賣各種水果供品。
原來她已經從原單位辭職了,說是那點工資不夠她償還丈夫治病欠下的債。
我們問她大哥的病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死了,上個月喝藥死的。” 葉大姐淡淡地說道。
我和張春梅都很震驚,沒想到這才兩個來月的時間,她丈夫竟然就沒了。
“他是忍受不了病痛的折磨,才選擇的輕生,或許那樣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解脫。”
是啊,只有天堂里才沒有病痛,可不是什麼人都可以上天堂的。
“他那個病其實也是拖出來的,如果早治療情況會好很多,只可惜我們沒有那麼錢。”
都說錢這個東西不是萬能的,可沒有錢又萬萬不能。
張春梅服用的那些進口藥雖然沒有扼制住癌細胞再生,但起碼延緩了時間,否則她現在的情況會更加不樂觀。
像葉大姐這樣普通的工薪階層,面對如此重大的疾病,能扛個兩年多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現在丈夫死了,葉大姐也被婆家趕出了家門,但欠下的那些債她是賴不掉的。
這個可憐的女人讓我動了惻隱之心,她干這種小生意又能掙多少錢呢?
我在她這里買了些供品,本來多給了她一些錢,她卻堅持要退回來。
這個女人也倔 得很,不想別人憐憫。
但我還是想幫她,算是積德行善吧,就問她需不需要一份更賺錢的工作。
哥哥那個戰友宋軍在省城的關系很廣,只要我開口求他,就一定能幫到葉大姐。
葉大姐謝絕了我的好意,賣供品這門生意她才開始干了七八天,覺得利潤還不錯。
跟我們交談的這段時間,就有兩三個香客來她這里買東西,葉大姐說一天也能掙到二十多塊錢。
這樣也好,知足常樂。
我扶著張春梅進了寺院,把心里的願望說給菩薩听。
現在不敢奢求能徹底治好她的病,只求能減輕她的痛苦。
期待三四個療程化療之後,病情能得到有效的控制。
葉大姐丈夫的死似乎對張春梅的打擊很大,她在寺院里神情有些恍惚。
“梅兒,在想什麼呢?”
她好像沒听見我說話一樣。
“梅兒……,”
她倒在我身上,“老公,我好怕……,”
“別怕,我不是一直在你身邊嗎?等輝輝四歲生日的時候,我們就回去。”
“要等這麼久嗎?”
“不算太久,有我陪著你嘛。”
不知不覺我們又在省城待了三個多月,張春梅已經完成了三個療程的化療。
聶主任說她體內的癌細胞沒有發生轉移,並且滅殺效果良好。
菩薩顯靈了。
我激動得摟住張春梅,“梅兒,下個月我們回去給兒子過生日好不好?”
“嗯——,”
她蜷縮在我懷里,像只小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