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褐色雪松果被大雪壓得滾下山坡,一陣疾風過來,松枝無力支持盡數折斷,高聳雪山上微微金黃,太陽就要升起了。晨霧深重,光亮未及。風雪停了又來,寒冷總能將霧氣吸收變成雪花或冰晶,視野就要變得清晰。城內大多居民已經出走,剩下不願離去的和一葉障目的。
一文半跪在地上,他扯了扯花聲的手臂,他強撐一口氣問道“你適才說,那個老頭就是惠欽?”
渾身的酸疼讓花聲難以說話,他看向西月那邊,呆呆地停滯住。“問你話。”一文推了一把花聲,兩人盡數倒在雪地上,眼皮沉重的猶如山壓,仿佛只要一閉上眼。西月渾身被汗水浸濕,橫在雪地上。城樓下鏖戰一日,眾人體力已經耗盡,不得不就此休整。
兩方像是商量好的,將士們見勢不對率先撤去。沉霧中,堅持至今的只剩下四人。
惠欽靠在城牆下,他受傷嚴重昏睡過去,深重的呼吸聲傳來。一道金光從城牆下蔓延下來,像是一道瀑布一般,金系濃稠,只見一個金黃鎧甲在霧靄中出現。她將西月扶起,說道“醒醒,剩下的交給我。”
西月雙眼無神看向無邊的天,“芮慶 ”
芮慶一把長箭被金術覆蓋,發出一道耀眼的光。一文扯著自己的身子坐起來,他自言自語道“金系法術,是誰?”
花聲渾身酸疼,動彈不得。法相無法出現,他看不見面前的人和事。但听一文說金系法術,麻木的身子周邊緩緩出現一股暖流,熔岩一般流動的,圍繞左右。一文止不住閉眼,他自知不能閉眼,說話將自己喚醒,“乾雨戰神就要到了,我們堅持一下。”
語罷,芮慶定住一會兒。她加快腳步到兩人面,直面而來的人的氣息讓一文警覺起來,但他也毫無力氣動彈。芮慶雙手握長劍直直地對著花聲。過于激進的敵意讓杏聲也勉強坐起來,西月無力動彈,“芮慶,不要。”她聲音很小,無人听到。
芮慶雙眼布滿血絲,眼神中透露著無盡的殺意和憤怒,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仿佛要將所有的力量都匯聚在這一刻。芮慶緊緊握住手中的長劍,手臂肌肉緊繃,每一根青筋都暴起,隨著她的一聲怒吼,猛地發力將長劍刺向花聲。
與此同時,一股突如其來的疾風將毫無防備之心的芮慶狠狠地撞擊,在空中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落在雪地上。雪花四濺,寒冷的冰雪瞬間浸透了她的衣物,金黃的鎧甲也就此被摔碎半片。芮慶迅速從雪地中爬起身來,目光依舊鎖定在花聲身上,她將鎧甲撕扯開,快步沖上前去。一聲脆響,芮慶手中的長劍斷開兩半,她再度失去重心摔在地上。可她還不放棄,就要站起身來。
“差不多得了。”周邊的寒霧忽然散去,一個潔白身影出現在雪地中。不是別人,正是靈康等的演風殿下——平衡雲橫。
沒了禁術束縛的他變得更加強大,他走上前,身後還出現一人,低頭跟著。“先帶她們進城吧,別在這里丟人現眼的。”
芮慶張眼望去,平衡雨的臉忽然出現在面前,他伸手扶著芮慶,悄聲說道“快走。”兩人相視一看,心中多有酸楚。明知芮慶不會走,卻還忍不住說起。
“說什麼悄悄話呢?讓你帶你家殿下,你倒是去扶別人的公主了。”雲橫冷嘲熱諷的話向來都是這般直接,雨只好松開手,就要去看看花聲如何。雲橫卻快手一步,他在花聲和一文面前站定。
“听說你的風術比我厲害,不妨試試?”雲橫笑道,他蹲下身子,猛地點了一文的穴位。一文瞬間暈睡過去,花聲已經沒有力氣,雲橫說“別死,我有話問你。”
雨停留在原地,他看著雲橫那冰冷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緊,但還是有些猶豫不決。雲橫見狀,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還愣著干什麼?快去扶公主回城啊,要不你來做這個殿下,我听你使喚算了?”
雨听了這番話,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于是趕緊上前扶起芮慶。可他並非無情,只是想不明白芮慶為何對花生動手。雨凱兩人加上芮慶和花聲,也算是在邊塞一同生活過。這些都不算數的話,水川春流還是芮慶的救命恩人,不看昔日情感,連救命之恩也——
芮慶見他愣住,指了指西月的方向示意——讓他先將西月帶回城去。雨明白她的意思,點了點頭,表示會照辦。雲橫帶著花聲,雨帶著西月,芮慶帶著惠欽,一行人開始朝著城內走去。而在不遠處的雪地上,一文靜靜地橫躺著,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氣。
城內小販心不在焉地叫賣,城外鏖戰數日景象是他們無法想象的。暖屋里眾人倒作一片,花聲、西月和惠欽就地閉眼昏睡。雲橫坐在椅子上,眼神掃過三人看向芮慶,“大公主,帶我見見你們王爺吧。”
芮慶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她伏在地上神態恍惚。
“王爺在等你。我帶你去。”芮慶說。說著站起來,又重重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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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去扶著公主,你坐在這里?”雲橫一拍桌子,雨立馬上前去扶著,“我傷了公主,你埋怨我呢?”雨當然不敢言語,芮慶倚靠在他身上往靈康的方向走去。雲橫跟隨其後,門外熙熙攘攘有些響動,他嘴里念了一句不知所謂何,就離開了原地。
房門大開,靈康盤坐在地上,他身後升起九條巨大的尾巴,蓮花圖案出現在他額前。
“你們就愛在地上是吧。”雲橫說罷往前走去,鞠躬說道,“晚輩平衡雲橫,見過九尾前輩。”
靈康睜開雙眼,湛藍無雙的眼楮空洞一片。雲橫見此心中一緊,一股不好的念頭傳上,他問道“你們王爺怎麼了?”
芮慶搖搖頭說道“不知道。”
雲橫有一股念頭抗拒不了,此時此刻的靈康不過只是個軀殼。靈康直直地看向雲橫,仿佛有話要說,芮慶說道“王爺交代,殿下來了單獨交談,我等下去。”
芮慶轉身要走,雲橫抓住她手臂,狠狠地捏著說道“你不能走,只怕你你張口閉口說我害死的靈康,讓落野西月來針對我是吧?”
芮慶撇開手臂,她惡狠狠地盯著雲橫,“殿下還是害怕西月的。”
“她體內的能量可是與生俱來的啊,擁有天賦神力的荒神。這世間有誰會不怕呢?你對小六的恐懼不就是來源于此嗎?實話告訴你吧,就算小六死了,她也絕對活不成。化境交融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解開的,若是能解開,早就有人動了念頭了。”雲橫一臉淡漠地看著對方,完全沒有掩飾自己內心的想法。
就在這時,門外又傳來一陣響動聲,細細碎碎的腳步聲逐漸逼近。芮慶不知道來者究竟是何人,但心里卻感到十分迷惑。雲橫轉頭對著雨說“我還需要一些時間,去幫她搞定這群人。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小六在這里。”
“什麼人?”芮慶轉眼看去,卻看不清楚。
“刁民。”雲橫道。
芮慶已經猜得七八,師玉城城主白明義定是注意到了城中百姓的流失,正要來鬧事。她還在想著靈康,想著西月,不知覺腦袋一陣疼。雲橫陰陽怪氣道“你這腦子能想出什麼來?”
“你在府邸里安了眼?”
雲橫壞笑說道“不然你以為我孤身前來是找死呢?”
芮慶根本來不及思考,她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強壓下翻涌的氣血。雲橫這一擊猶如泰山壓卵,勢大力沉,芮慶只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被震碎了一般,肝膽俱裂,痛得幾乎無法呼吸。雨見此心中一緊,將衣裙棉布撕開,作紗布蒙在臉上,跟著過去。
雲橫深吸一口氣,然後毫不猶豫地踏入房間。當他的腳剛剛踏入門檻時,只听“砰”的一聲,房門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動著,瞬間關閉得嚴嚴實實。站在屋子中央的靈康,原本平靜如水的面龐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他那雙幽深如潭水般的眼楮,先是緩緩閉上,仿佛進入了一種冥想狀態,接著又慢慢睜開,眼中閃爍著神秘而深邃的光芒。
靈康開口道 “雲橫殿下,別來無恙。”
“都沒見過,說什麼別來無恙。”雲橫坐在凳子上,他側著身看向靈康,心中疑惑起來。
靈康湛藍的雙眼變成深棕色,他說道“人與人之間仿佛有一座巨大的看不見摸不著的圍牆,將彼此內心隔絕開來。困居于城中之人都是孤獨的,無法窺看他人的真實和虛偽。不論是將自己打破讓人看到,還是強行拽離城中,傷口處生生疼得人無法動彈。”
“听不懂,說人話。”雲橫說,“王爺引我來,不會是想教育我的吧?師者,傳道授業解惑,您還沒有資格教我做任何事,說教也不可。”
“若非七術對你的囑托,你今日也不會出現在這里。他是你小叔,也是你老師。”靈康說道,“蒼術殿下算是我老師,你應該喚我一聲世兄。”
“得了吧,你在白界當了那麼多年的王爺,還想著荒界的事?”雲橫開口說道。只見他緩緩起身,眼神不由自主地朝著靈康所在的方向望去。靈康那九條引人矚目的巨大尾巴毫無生氣,但依然在輕輕擺動著,仿佛要攪動這座沉悶的城池一般。漣漪一圈圈地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雲橫心中滿是疑惑和不解,無數問題涌上心頭,卻不知從何說起。
“我說得城牆,正是七術願意看到的,蒼術殿下不願看到的。”靈康的尾巴霎時間少了一條,雲橫敏銳地注意到,但他不作聲張,依舊觀察著靈康神態。
“如何去愛、如何責怪、如何原諒。不論是與青春的回應、與權力的對峙也好、與無奈局勢的反抗也罷——”
“說人話。”雲橫已經沒有了耐心,他提高聲量。神神叨叨的話語讓他頭疼欲裂,他更擅長听命于指揮,七術的離開對他的打擊無人在意,可將自己束縛起來並不是雲橫的做法。他唯有拿出自己的優勢,盡快表現得不再像個小孩,不耍脾氣,緩緩地看清楚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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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康閉上嘴,安靜一片。雲橫說道“你無非就仗著和我父親有所交情在這里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我若不給你這個機會,你還能說什麼?九尾靈康,十幾年前你就該死的徹底,我想不明白,為何放棄能量可以活下去,白界凌智卻真的消失了?我不明白。我不明白血脈封印,不明白二哥——”
“我也不明白,至死不明白。”靈康說道。
雲橫氣憤就要離去,靈康說“殿下,我想你們都坐下來好好聊聊,而不是針鋒相對。”
“你找我來說這事?”雲橫氣並未消除,他覺得被耽擱了時間,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還未處理。靈康半死不活的模樣像是引他來拖延時間的。
“典例閣閣主要擁立您為天下之主,您不考慮一下?”靈康說道。
雲橫道“我對這個世界沒什麼感情,誰要給誰,我並不在意誰成為這天下的霸主。老閣主也是看著我父親的面子,希望我如此而已。別人希望我如何,我便要如何嗎?”
靈康呆若木雞,仿佛變成了一個毫無生氣的假人。他的嘴唇艱難地動著,一字一句地擠出話來“最強的… …總是要被毀掉… …這就是他… …一貫以來的作風… …去榮壇山 ”
雲橫猛地甩手,用力推開房門,滿臉都是不耐煩的神色,嘴里嘟囔道“神經兮兮的,不知道在胡言亂語些什麼!”然而,就在他推開房門的一剎那,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靈康的身體就像一個脆弱的陶瓷一樣,突然碎裂開來,散落在地上。而那些碎片又迅速化作細微的粉末,隨著微風輕輕揚起,飄散在空中。
“父親。走好。”西月在房門,跪倒在地,雙淚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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