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良擦掉眼淚，直直地看向落復，她焦急地撫著她的後背。落復紅著眼，又吐出一口血。
落復虛弱地貼近小良耳邊，說“其一。西月的父親我從未向她提過也不曾告訴任何人，意單也不知道。他叫九尾族靈康，出生之時擁有實質三尾，和當今九尾族長冷蘭一樣，天賦極高，但因與明青竹有關，又忽然失蹤至今未知生死，又被九尾除名。按理說，西月血液中流著靈康的血，是有天賦和能力號令九尾族。你要記住，若是大戰爆發，你直接去找冷蘭，說西月就是靈康之女，她知道怎麼做的。”
說罷，落復緊緊地皺著眉，似乎在忍住什麼。
小良一邊點頭一邊落淚。
“其二。咒語並非全惡，用了禁術並不代表一定會死，紅藥和九尾族的血可以抵消很多咒語和禁術的反噬。我知她用了斷脈禁術，此劫雖然致命凶險卻並非不能解。你記著，只要她主動放棄不屬于自己的能量，就能安然活下去。但如若她不肯，被禁術反噬是必然的，誰也救不了她。”落復將口中的血咽了下去，她接著說，“荒主七術知道靈康，也知道西月的全部，不論他想做什麼，要拿西月做犧牲，你定要阻止！冷蘭或許也知曉，她或是在看風向，你要看好時機，將此事告訴西月。”
小良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落復听了含淚笑了笑。
“還有其三。我知道她在查念雯和姐姐的事情，讓她不要查了，就算是找到了，也不要相信念雯的任何話！”落復抬頭盯著小良看，嚴肅地說，“別哭了，這三點記住了嗎？”
小良似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在點頭，說道“記住了，復姨我記住了。靈康之女，禁術可解還有、還有、”
“不要相信念雯。”
“記住了，復姨我全部記住了。不要相信念雯。”
落復說“還有，從今開始，你要時時刻刻跟著西月。不管她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
但見落復緩緩閉上了眼，沒有說話。“復姨會死嗎？族長會死嗎？”小良說著哭得更凶了，“我不要你們死。”
“記住了嗎？”落復嘴里還念叨著。
庭歡遠遠听到悉悉索索哭的聲響，來來回回找，直到見到落復倒在地上倚在小良身上，趕忙上前。走近一看，落復沒了反應，嘴角衣裳和地上都是血，庭歡極力鎮定住自己，問“復姨怎麼了？”
小良嗚嗚地說“不知道怎麼就吐血了！”
庭歡果斷地從口袋中拿出一顆潔白的丸子，塞進了落復口中。等西月等人歸來，落復昏迷許久了，好在有庭歡隨身攜帶的回魂丹，落復並沒性命之憂。
庭歡拉著小良的手臂走開，在角落，猛地甩開她的手。庭歡死死地瞪著小良，說“你怎麼不叫人！你是想復姨死嗎？”
小良像個蔫花兒，她嗚嗚地哭著說“她不讓我叫。”
庭歡氣得直咬牙，她怒氣道“她不讓叫你就不叫？你什麼時候那麼听話？要是復姨有三長兩短，我們之間的梁子就算結下了。”
小良又想解釋什麼，又想起了善海，哭得更凶了。
西月注意到了，走了過來，問道“怎麼了？”
庭歡說“沒事，她只是被嚇到了。”
杏聲在一旁站了許久，他直直地看著西月，她像是從某種癲狂狀態恢復了冷靜，見了杏聲的目光，開始躲閃。兩人信步走出屋子，杏聲安慰道“適才我也探了脈，復姨應是脾胃失衡，其實要治病並非一定要吃藥，藥物大多傷脾胃。”
西月會意，點了點頭。
剛走幾步，後邊跟著一人。
杏聲猛地轉身過去，那人躲到灌木中。
西月說“出來。”
小良從灌木中緩緩移了出來。她低著頭，還在哭。
西月問“什麼事？”
還沒等小良回答，西月看向不遠處的落野童。童看到了，火速前往，將小良拉在身後。對兩人說“定嚴格看好，絕不叨擾神女和殿下。”說罷，落野童拉著小良就想離開。小良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哇哇哭了起來，說“族長，讓我跟著你吧。”
童一下子慌了神，她更用力扯著小良。
小良的年紀和庭歡差不多一樣大，比童小不少，自然是不夠童的力氣，于是被拉著踉蹌走了幾步。小良扯著哭到沙啞的聲音，說“族長，讓我跟著你吧。”
“為什麼？”西月問。
小良搖著頭，西月皺著眉對童使了個眼色。西月抓住杏聲的手，也給他使了個眼色，咻的一聲消失在面前。
杏聲笑著問“她怎麼了？”
西月順勢往樹干上躺下，看向漆黑一片的樹影，她回道“不知道。”
杏聲也順勢躺在樹干上，他想起小良直勾勾瞪著自己的眼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杏聲說“你可不要說她膽子小，她膽子可不小。”
看著屋里屋外到處點著燈火，深淺不一的腳步聲響斷斷續續，西月腦海里回蕩著那句話我的都是自私的念頭，能實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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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術的眼神似乎就在眼前。西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那日，你們究竟講了什麼？”
西月回道“是你不能知道的事。”
杏聲听罷不禁皺起了眉，他靠得更近一點，說“有關我娘親？”
西月搖了搖頭。
杏聲又問“和能量石有關？”
“你別猜了，若是無事，你盡早離開。你在這里一刻，他們就多一刻不能休息。”
“你在趕我走嗎？”杏聲猛地坐起來，又嚴肅地問道，“西月，你究竟心里有沒有我？”
“我不知道。”語罷，西月從樹上跳下，沿著小徑往外走去。杏聲跟在她身後，問道“怎麼會不知道？那日你和他說了什麼，你們瞞著我做了什麼？為何你對我總是忽冷忽熱的？”
西月沒有回復，自顧自往前走。
意單站在紅樓高台上往下，西月提著一盞燈在前面走著，杏聲在後跟。童取來一件披風，給意單蓋上，放眼看去只覺得落野四處已經燈火通明，一片繁華模樣。童鮮少看到這樣的景色，欣喜地說“落野總算看上去有大族群的模樣了。”
淅淅瀝瀝聲響，伴隨著微風小雨落下，童將一旁的油紙傘撐開。
“風大雨來，先下樓吧。”意單摸了摸頭發上的水珠，又默默地擦掉眼淚，童察覺到了，不敢多說多問。
意單微微轉頭，往山腳下的神宗位置看了一眼，說“平衡家那里有什麼情種，不過都是權力驅使的奴隸罷了。”語罷，童瞪大了眼，拉著意單的衣角。
順著意單身子朝向的方向，才看到西月和杏聲在小徑上走著。雨斜著下來，將五彩黃昏沖刷著只剩下灰藍色的冷清單調，天緩緩暗下來，比預想中快。
童說“不必擔心，六殿下不是那種人。”
意單冷哼一聲，往前走了半步，雨水澆在臉上，微雨朦朧之中意單搖了搖頭。
意單說“他手下那個油嘴滑舌的，看把你哄的。”
童一下慌了神，她趕緊解釋道“我和他只是朋友。”
“朋友也好，情人也罷。”意單轉過頭，她細長的雙眼就像是一把小刀，狠狠地看向童，說，“我要提醒你一句。你是落野族人，不是水川族更不是平衡族人。要讓我再發現你胳膊肘往外拐，可別怪我不講情面。”
童點點頭。
後面傳來一人聲音。“慢點，小心點。”許多腳步聲。未熙跑上來，娉兒在後邊打開傘追了來。
“小殿下。”
“單姐姐，我找了半天也沒見西月，她去哪兒了？”未熙開心的四處張望，“哇，我還是第一次來這里。真好看。”
“她和六殿下出去了。應該走不遠，要叫人去通知一聲嗎？”意單問道。
未熙一听和自己六哥出去，笑開了花，說“那我便，不便打擾了。”說罷痴痴一笑，娉兒也笑了。未熙指著遠處紫山的方向，說“適才夕陽落在紫山上，很好看，單姐姐，你看到了嗎？”
意單淡淡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高台。
未熙追在身後，她問道“單姐姐，你怎麼不看了？”
意單回道“我不走你也不走，總不能讓你跟著我淋雨吧。”
幾人還在梯道里便听到嘩的一聲巨響，雨猛地下大了，未熙心有余悸，她說“唉，幸好走得快，不然就成落湯雞了。”
意單回過頭看著未熙欣喜的模樣，開玩笑問道“怎麼不見桑選大公子？”
娉兒噗嗤一聲笑了，意單回頭才看到白懷正在樓下等著。未熙摸了摸自己的臉蛋，熱熱的。白懷開朗地說道“見過意單上神。”
意單點點頭，她假意上下打量了一番白懷，對著未熙調侃道“那麼有空呢，小殿下走到那兒你就跟到那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已經不在六殿下手下干活，轉而做了小殿下的親隨。”
娉兒和小童不免都抿嘴一笑。小童和娉兒在一旁引來燈籠，人手提著一個，往前走。
白懷痴痴地答道“我沒有多大的能力，要是能當殿下的親隨也不錯。”
意單被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逗笑了，未熙則紅著臉張望著，轉而問道“西月什麼時候回來?”
雨打竹葉發出沙沙聲響，水珠順著竹葉滴在荷塘上，激起一圈圈漣漪。荷葉連連，偶見幾個小花苞就要消失在暗夜之中，正是看著，不知何處的蛙叫傳來。
西月感覺這突來的陣雨給空氣又平添了幾分暖意，不遠處的蛙叫聲帶著一種空虛悲怨，听著听著，好像听明白了一些蛙語。它像是正在組織語言似乎在控訴陣雨，西月想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西月看不到的亭子頂上，有爬上高的月季。杏聲見她這樣，也微微笑著，將手中的油紙傘放下，順手接過她手上的燈。
杏聲說“它說的，說不定是真的。”
西月驚喜地看向杏聲，她說“你怎麼知道我在笑什麼？”
“我就是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
杏聲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攪亂如麻的心思組成千言萬語要問要說，話到了嘴邊反而問不出來了。但西月簡單輕快的一句告白，自己內心就像是被巨浪掀起，一潮一潮沖擊著自己，心跳加快了。杏聲果斷真摯地說“我只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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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月微微笑著，直直地看向杏聲。看著西月的明亮雙眼，杏聲的笑漸漸地消失了。他松開手，燈掉在地上，燈油倒出火芯將籠燒了起來。杏聲抓著西月的雙臂，他遲疑地問“他真的對你下了詛咒嗎？我能幫你，西月。”
一旁的燈架被燒成了灰，燈油上還冒著小藍泡火，周圍一片寂靜，火苗忽明忽暗。
“我不需要你幫我，至始至終，沒誰能幫誰，不是嗎？”西月笑得慘淡。
西月是如此，杏聲是如此，走在他們前面的七術何嘗不是。萬人擁簇眾星捧月下，能讓自己往前的人，永遠都只是自己而已。
“西月，你從來就不是我爭權博弈路上中的墊腳石、這里並非清水干淨，而是表面清晰內里污濁——我見過許多人生死，也承認自己擺弄過許多人生死。從前我宣誓一般告訴所有人，我是為別人活著時那份虛偽，窒息一般的活著。在遇到了你之後，才得到了解脫。我被自己架起來好多年，也被世俗架起來好多年，是你，將我拉回了現實。你現在也被自己架起來了，我想幫你 西月，你能——”
西月伸出手將杏聲牢牢抱住，她第一次戚戚地哭了起來。
“可我出不來了，我沒那麼多時間。”西月小聲地說道。
杏聲緊緊地抱著西月。兩人的啜泣聲交織起來。杏聲心如刀絞一般，但心中依然釋懷。好像很多問題都沒問，很多話都沒說清，但這一個擁抱，就將所有的遲疑和不滿冰釋了。
七術問“說了那麼多，不為自己也求一個嗎？”
“我的都是自私的念頭，能實現嗎？”
“感情之事，算不上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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