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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水動蕩越來越大,幾乎家家戶戶都在傳。西月沉思,卻越覺得其中像是有意為之,卻始終看不清。要去南水族調查的人選也越來越多,七術如往常一般,面上無喜無憂,無風無波。
七術說︰“西月,你對南水暴亂可有了解?”
西月所知確實不多,心中知道此事若非面前這人親自下達旨意,放肆去查,定是觸之逆鱗。西月答︰“回荒主的話,不甚了解。”
“神女有監視眾生之職責。”七術停頓了一下,又重復說一遍,“神女有監視眾生之職責,當以眾生為先,族群為小。落野族內事物眾多繁雜,也不怪你不甚了解。我欲將其脫身于你,族群交到意單手中,你意下如何?”
對比起其他族群族長,西月自知身份特殊,南水之禍並非一日造就,其中牽涉白界水界,事件復雜非一朝一夕能探明。而需要多方協助,又能力顯露急于求成者,誰滿足以上條件,就是最好的人選。
西月只是沒想到,那麼快,他就要換落野族長之位。距離獲稻去世不到三年,日日辛勤換來的,竟然是一句易主。
“西月,你可有不舍?”見西月猶豫,七術說道。
西月回答︰“荒主此話或是責備西月辦事不周不力,西月謹記于心,日後定會加倍用心用功,除去族內之事,更多關注天下之格局變換,不負荒主,不負荒界。”
七術面上並無變化,只是想起兄長莪術曾說,“西月可是折斷冷蘭一條尾巴的小孩。”心中暗暗歡喜,又默默地哀悼。既然是選擇了西月,那便是沒有退路了。
“神女怕是誤會了荒主之意,按老臣愚見... ...”半辛看向七術,又轉向西月,接著說道,“荒主之意意在匡扶神女原本之能,並非責備神女辦事不力。落野為稼神之族,如今西部安定糧草充足,落野意單為貴系,為人處世老辣,神女又有何不放心呢?只是南部變動多年,荒主憂心,多年尋覓有能人士,將南部動蕩打掃清明,方為荒主所想... ...”
世人皆知,七術講不出來的話,都是半辛說的。西月心中也是清楚。
絨獰在一旁听著,不禁皺起眉,他抬眼看著七術,心中想著他所想何事?
西月說︰“西月請將族群交由意遠打理。”
話語剛落,四周非議之聲四起,多數質疑意遠年紀太小,無能掌管族群。落野作為西部三大稼神族之一,原本就舉足輕重,尤其在越族開放之後,如何能讓一個黃毛小娃來管理偌大的族群?少數認為西月懷恨意單,不願將族長之位交于。總總雲雲,西月處之泰然。
並非西月怨恨意單而不願傳位,只是族長不外嫁是荒界歷來的鐵律,古來也鮮少破例的,這樣一來,意單和明澈從小約定的婚約難成。兩人自小一同長大,青梅繞竹馬,兩小無猜,甚是相配。若因此善翎族和落野族產生嫌隙,不容小覷。此事不久前,西月和意單便商量過,西月也體諒意單並非貪戀情愛。
絨獰看著她單薄的身影,不免笑了笑。
荒主只是決策之責,族內更替多數都是族長欽定,若非族長大錯,就算是荒主也無權干涉。西月將話說的明白,她只願意將族長之位交到意遠手中,而非七術口中的意單。
可即便如此,七術臉上也並無動蕩,就連一絲驚愕也不曾有。
西月心想︰“是否駁了他的念想,他也是這般模樣?”
混曦族在喧鬧聲中更是突出,混曦族長不顧禮法大吼道︰“神女執意如此,待意遠接過落野基,混曦和落野之間,便也無瓜無葛了。”
不少迎合著混曦的說法,只是稍加修改,換一種語氣說出。有的說的憤恨,有的悲傷,有的卻無任何感情。
落野和混曦兩族合作耕種,本就是混曦族長倚仗著西月神女這層身份來行事,背地里四處搜刮民脂民膏,越族因這類人,舉步難行。若非善翎族族長力排眾議,意單鼎力支持,越族早就未半而中道崩殂。而如今听聞非要一個小孩來擔任族長之位,若是火辣脾氣的意單就罷了,意遠年紀小無功無績,定是不能服人,要想日後借著意遠的名號從中撈油水是不可能的了。
西月並非一日遭受冷言惡語,意遠做下一任族長她心意已決,任何人都無法撼動。
半辛撫著胡須,呵呵笑著,並無言語。絨獰見此也呵呵一笑,全然明白了西月的意思,他說︰“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啊。”
此言有變相同意之意,全然肅然安靜了下來。“哦?水川大族長是覺得意遠可行?”
半辛漸漸也明白西月的意思,慈愛一笑,對西月說︰“神女疼愛意遠公子,可公子年紀尚小,恐難擔此責任?”
桑選茗牆果斷地說︰“臣下以為,神女此舉甚是合適。”
西月有些錯愕,桑選族與落野可全無關系,不說越族之事毫無牽扯,就連茗牆的臉西月都還沒記住。他怎麼會幫忙說話?西月想著想著,余光見水川絨獰似乎側身看著自己。西月感覺腦海中盤桓著一個念頭,卻想不到是什麼,似乎,一切真相就在眼前了,只要再想一下。
水火不相容。
西月猛地轉頭看去,里言微笑相對,他卻並無話說。
茗牆對著七術行了禮,站了出來。他接著說道︰“自能量場越發不穩以來,誕生新生荒神之中有天賦異稟習得法術者越來越少,意遠我是見過,小小年紀法術了不得,長大更是不容小覷。況且,神女與意單上神還在族中,臣下相信通過幾年悉心教導,不成問題。”
衡武本不想講話,與西月也無多交流,見茗牆替西月講話,冷笑一聲。他渾身都發散著對茗牆的輕蔑,說道︰“若是不成,難不成桑選族長來承受這責任?”
茗牆知他還因為錕滿之事怨著桑選族,不予理睬。
“大法師,你說說,此事可行否?”衡武對半辛說。
半辛坐著環視了一周,大家的目光都齊齊往上,殿內已經幾乎听不到討論之聲。
西月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腳邊,絨獰嘴角勾著笑直視著七術,茗牆也微微低著頭,衡武則看向半辛,等半辛的回應。
半辛說︰“何不請意遠公子來一趟?”
七術點了點頭。雲橫得令,行了禮退下去。
半辛坐了下來︰“大家不如先听神女解釋?”
大家的目光又齊齊看向西月。
西月答︰“意遠天資聰慧,法術遠超同齡玩伴。事事盡心細心耐心,能觸類旁通... ...”
“神女監視群臣,是職責所在。”七術打斷西月說話,見一旁有人搬來凳子,就設在半辛旁邊,七術之下,並示意讓西月上來坐著。西月緩步上前,轉身坐下,環視殿內一周,才知,原來各族長宗老幾乎都是低著頭,少有幾人直視著。
絨獰看著西月,他眼中含著笑意。里言冷漠視之,與以往大不相同。
期間,外邊傳來軍報,帶著一面黑旗的將士渾身是傷,從胸前掏出一封書信,捧在手上。
將士回稟道︰“稟告荒主,臣下帶來石櫻大將軍書信。並呈報如今西南邊臨城關白界趁亂來犯,大將軍恐白界獸界聯合來犯,屆時局面寡不敵眾。”將士語罷,將書信給七術呈上。
七術看罷,說︰“大將軍有所顧慮為荒界之大幸。著令,增派兵源,由銀鴉輸班為將領,駐守熙天城。”
大家听罷,只是點頭。荒界收服水界多年,白界王朝式微早已不是荒界的對手,因此大家並未將其當做一件大事,甚至不當成是一件事。
七術面無表情地將書信傳到西月手中。
西月接過,一看,渾身冷汗,心跳越來越快,那一列列字雖是黑的,卻不再是普通的筆墨,更像是驍滿用血寫出來的。驍滿如今領隊並非處于寡不敵眾之中,後備糧草經過南水後斷絕,查詢無果,才發信求救。況且,從前便听聞安陽大軍集結在白界一帶,背靠南水族。莫說長期,此刻若是大軍來犯,南方已然危在旦夕。
西月轉眼看向七術。
七術笑著說︰“听沃汀說,你也寫得一手好字,你看看驍滿寫得如何?可還比得上?”
西月感覺自己像是被一種巨大的重錘敲擊了大腦深處,那種震撼而又蒼涼的魄力從七術雙眼中涌出來。
西月故作鎮定點了點頭,強撐著微笑說︰“善翎族長謬贊怕是誤導荒主了,西月寫得幾個大字,卻是上不了台面的。石櫻大將軍這一手的好字,都叫人想拿回去臨摹了。”
說罷西月緊緊地合上了書紙。
半辛哈哈一笑,說道︰“神女總是謙虛,我有幸見過幾次,著實不一般。”
將士任然半跪在,見大家都笑著。將士放大聲音又說︰“荒主英明,石櫻大將軍身負神力又才華極高。如今南方又有一位三殿下推舉的參軍名為石甕的公子,也稱得上運籌帷幄一代軍師也,南方無憂也。”
西月听罷,心中一咯 ,看向那將士。那人渾身泥垢陳血交織,直勾勾地看在台上的西月,西月在他眼中看到了圓滿。
恍惚間,西月想起了錕滿離去那天的大雪中,那人便伴于錕滿左右,他不只是錕滿身邊普通的傳信將士,同時他也是驍滿從小的好友。而後,他便死于荒山之中,尸首被無數野獸撕爛。
西月斜著眼瞥了七術一眼,他依舊是那副無所謂的面容,紋絲不動。
待將士退下,整個殿內陷入了議論,大多還是關于西月讓意遠當族長之事。
不一會兒,雲橫帶著意遠已經站在門外了。西月看向意遠,他神態自若,與往常嬉鬧的模樣大不相同。
意遠表情認真堅定,一步一步踏實地走在殿內,微微仰著頭,目光沒有看向任何一個人。意遠走在西月面前,半跪下去,對七術行了大禮,然後站起來。
“意遠。”七術叫了一聲。
意遠或是從小說戲劇中學到的,立刻雙手抱拳,像一位絕世大俠一樣,自信且正派的答道︰“意遠在!”
七術忍不出露出一點笑,問︰“你可願意做落野的族長?”
意遠看似胸有成竹,絲毫不慌,立刻答道︰“當然願意。”
“你可敢接這族長之位?”
“有何不敢?”
意遠語罷,整個殿內嘩聲一片,不少人開始贊嘆意遠膽識不一般。
“哦?”七術也被這果敢的回答驚了一驚,那面前小孩不過少年模樣,竟然有種大人都沒有的魄力。
七術接著說︰“要想做族長可不容易,各位可有想問的?”
七術說罷一揮手。
半辛率先站了起來,問︰“不知意遠公子法術修煉可到化境?”
意遠答︰“到辛文。”語罷,殿內又一陣嘩然。
化境共分為五階︰辛文,知足,舍棄,確信,化外。目前荒界中公開的,只有道情和杏聲為化外之外,雲橫和里言兩人均是化外之內。意遠小小年紀能到辛文,進入化境,是常人之不能及。大多心中都暗想西月話中夸意遠聰慧,想必有所依據。
半辛又問︰“若事態畸變,讓落野棄稼神而育將神或文神,作為一族之長,你當何如?”
“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大戰之中最易折斷的就是木頭,落野生為稼神,死亦為稼神。”
“好一個君子務本。”半辛拍著手贊嘆道。
意遠露出得意的笑容,西月心想,要是往常意遠受了夸,就要繞著整個大殿都跑一圈才罷休,如今安分的像個假的。
衡武站出來,那偉岸的身姿加上低吼的聲線從意遠身後傳來,把意遠嚇了一下。
衡武問︰“小孩,你幾歲了?”
意遠轉過頭,堅定說︰“今年14歲。”
見衡武一臉不屑的樣子,意遠看了眼西月。西月微微點頭,意遠想起西月曾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如果覺得看不懂對方,不如將其比作一種動物。”
意遠靈光一閃,似乎讀懂了衡武的性子。衡武更像是一種以傲慢著稱的野兔形象,那種野兔,寧願餓死也不食嗟來之食,而對掠奪得來的食物當做一種炫耀。意遠帶著微笑說︰“古人言︰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層之台起于壘土。只有從如今開始學習積累,才能望上神之項背。”衡武
一听,果然喜形于色,只是點點頭,但是糾正道︰“我是石櫻族族長,日後族長相稱,不要再叫上神了。”
意遠禮貌回應,後又轉著身子圍繞一圈,倒是無人在往前提問,于是看向西月,說︰“族長,你要問我什麼嗎?”
西月坐得端正,回道︰“君子慎獨,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貞。”
意遠半跪下去,說︰“多謝族長教導。”
“小孩,你听懂了嗎?”人群有一人笑道。
意遠轉眼看去,又仔細思索了一番,雖然從未見過,又覺得他似乎從出生就長著一副族長的模樣。他像是什麼動物呢?
意遠微笑答道︰“西月族長時常教導,靜坐常思己過,閑談莫論人非。我猜想,大概也是這個意思。”
大家只是點點頭,並未再問話。
看七術執意要換人,西月又執意要護著讓意遠當族長。只不過族長換屆受任還得等到開春之後才進行,此年開春有遇千年之戰,算著時間,大概也是等初夏才能交接。
混曦族長奮力將袖子甩下,嚴肅地說︰“既然如此,那混曦與落野族,等初夏後便不再合作共事。”
臭鼬。意遠心想。
七術對西月說︰“我欲委派你去南水解決兩族爭端,還兩族族長公平,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