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佰郁悶的背著包袱行走在冷清的街道上,他的一輩子全毀了,都讓長房這些絕戶毀了。他被開革了宗籍,從此以後,不再是鄭家人。一大早,鄭富那個老光棍就拿著書信去朱家了。
他雖然不再是鄭家人,可是依舊是軍籍,相應的,如今他就是要去東城的真定衛中千戶所畫簽當差。若是不去,他就成了逃丁,誰都可以抓他送官的。
想到這,鄭佰又忍不住咒罵沈氏,若不是對方非要將那三個掃把星送去京師,他能行此險招?若不是他到了花園,自以為無人察覺,哪里會情不自禁?
總括一切都是別人的錯,反而是他沒有任何不妥。至于十一姐,各安天命吧。出了這等事,京師她是嫁不過去了,估計也就是找個普通人,嫁去外地。畢竟夫妻一場,他也想著對方能有個好結果。
“這不十六郎嗎?”剛剛走到焦家角,旁邊傳來招呼聲。
鄭佰扭頭看去,是真定衛的軍余于大郎,府城內有些名氣的光棍。之前雙方也算點頭之交,卻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畢竟相比于刀口舔血的于大郎,鄭佰可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瓷器瓶。
“咋了?這是要出門?”于大郎好奇的詢問。
鄭佰也不理會,繼續走。
“到底咋了?”于大郎卻好奇的跟了過來“有事招呼一聲。”
“俺已經被趕出家門了。”鄭佰直接道“你在俺身上撈不到好處的。”因為是老太君的決定,連母親也不敢多嘴,只是偷偷的將家中所有的銀子一共七十多兩,都塞進了他的包袱里。到中所簽押之後,他就會被分去府城外的軍堡,從此一切都要靠自個。
“俺當是啥大不了的事。”于大郎不以為然“天下間哪還有不認子女的父母?不過是氣話而已。”
鄭佰也不分辯,繼續向南走。
“那你這是去哪?”于大郎卻並未停下腳步。
“去中所畫簽,等著分地方。”鄭佰倒沒有隱瞞。
“那帶上俺吧。”于大郎趕緊道“俺給你打下手。”
“為啥?”鄭佰警惕的看著于大郎。
“俺欠了一屁股債,沒銀子還。”于大郎也不覺得寒磣。
“欠多少銀子能讓你于大郎跑?”鄭佰好奇地問詢。
“七兩三錢。”于大郎笑笑“衛里一直不給補正丁,俺也沒個進項……”話沒講完,就看鄭佰扔過來一個東西,接住一看是兩錠五兩金花銀。
“相識一場,俺就幫你這麼多。”鄭佰直接道“多出來的就當孝敬你老娘了。”講完頭也不回的就走。
出門在外,就得靠朋友。之前在鄭家結識的那些狐朋狗友,日後可不一定可靠。這個于大郎交友廣闊,不定日後有需要他幫助的時候。
鄭直一個病秧子都能走狗屎運,他就不信,自個堂堂五尺男兒,還活不出個人樣?
“家里也是做木植買賣的,在河南有好大的產業。為人儀表堂堂,偏巧還是家中獨子。”大伯母笑道“品行沒得講,忠孝傳家。”
尉氏不置可否,問不吭聲的沈氏“六太太怎麼看?”
“大嫂講的自然不會差。”沈氏講出早就準備好的詞“再過幾日朝廷誥封老太君的天使就要到了,不妨請來一同觀禮。”
對于十一姐要被打發出去,沈氏並沒有絲毫可惜。只是一碼是一碼,她應該盡的本份還是要的。否則鄭寬定然不滿,也有損她的清譽。
“六太太這話講的對。”大伯母馮氏自認為身正不怕影子斜,所以完全贊同,正好用于修復和六房的關系。
鄭富無意中撞破鄭佰和鄭妙瑞的丑事,怎麼會這麼巧。鄭富就是沖著鄭佰去的,畢竟這廝平日間張揚跋扈,得罪人太多。可是鄭富夫婦也沒想到鄭佰偷的是鄭妙瑞,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們只能咬緊牙關不承認。
“就這樣吧。”尉氏一錘定音“若是合適,下月就把事情辦了。人家有什麼規矩,還要勞煩大嫂打听一下,該有的規矩也不能少了。”
鄭妙瑞再不爭氣,也是鄭寬的嫡女,該有的體面也要周全一些。
“他們小門小戶能夠和咱家結親,娶得還是六弟的愛女,不止高攀,而是踩著高蹺爬了。”馮氏直接道“按照規矩,我家下嫁,是不用陪送的。”
“畢竟是六老爺的女兒。”沈氏卻道“日後天各一方,總要有些東西寄托相思。”
鄭妙瑞的身邊人這次受她連累,全都被毒啞之後發賣邊遠。換句話講,若是鄭家不給鄭妙瑞準備一些,到了河南,端屎端尿都只能她自個來。
馮氏沒有吭聲,畢竟沈氏願意裝好人,她何必做惡人。
“那是她自個修來的。”尉氏少有的講了一句,顯然被氣得不輕“大嫂盡管去問就好,只要不太過分,我們也不是拿不出來。”顯然用最狠的語氣講了最溫情的話,終究對十一姐還是網開一面。
馮氏見怪不怪,應了一聲。老太君一輩子殺伐果斷,唯獨一點,听不得女子受苦。當初四姑奶奶,七姑奶奶如此,如今到了十一姐同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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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商量著,賀嬤嬤走了進來“老太君,十娘子帶著大哥和二姐給您請安來了。”
“快進來。”尉氏趕緊道“十娘子也真是,不曉得最近天都見涼了?”
“老太君若是嫌煩。”沈氏笑道“回頭我就給您擋著,不讓她們來了。”
尉氏一听,哭笑不得。
“那多費事。”馮氏湊趣“不如你早日和六弟鼓搗出一個,多省事!”
沈氏臉色一僵,卻立刻恢復如初。此刻許錦帶著鹿鳴還有抱著孩子的兩個奶娘走了進來。房間里立刻充滿了歡聲笑語。
“難怪鬧得動靜這麼大,果然是大房和三房。”顰顰听了書香等人打听回來的消息想了想。
“雖然講出去不好听。”李茉莉道“好在是爺們偷下人,這種事誰家也免不了。”
“呵呵。”顰顰撇撇嘴,瞅了眼孫二娘“听到了不,誰家也免不了。”
孫二娘笑笑“別家我管不到,誰要是在五房……五門做這種事,老娘剁了她。”十娘子是二門的,況且是鄭直偷的人家,不在此列。
“得了,得了。”顰顰不耐煩道“整日間吆五喝六的。講正經的,我听人講,城北的院子如今都翻了一番,怎麼樣?買不買?”
她的身份特殊,所以每日書盈和書展都會出去到鄭直給她的鋪子,所以曉得很多外邊的消息。孫二娘倒沒有不滿意,因為那間鋪子里也有她的股。如同顰顰打趣孫二娘的,她對貨殖並不感興趣,哪怕被對方捉弄了也不曉得,因為她的心都在鄭家五房五門。
“這種好事你怎麼講給我們?”孫二娘笑著問。
“誰讓你兜里銀子比我多。”顰顰換了一個身份,就像換了一個人,嫵媚一笑“要不你把銀子都給我,我就不告訴你了。”
“不給。”不出意外,又是書香插話。
顰顰也不生氣“我還不稀罕呢。”
幾個人正斗嘴,慧靜帶著一個扛著褡褳的小豆丁,悠哉悠哉的從前院走了進來“發生何事?怎麼每個人都怪怪的?”
她也是有身份的人,侍女不能用,找一個沒人要的比丘尼還是能做到的。
“昨夜出樂子了。”顰顰立刻興奮的,低聲添油加醋的將昨夜的事講了出來。
書香卸了比丘尼肩膀上的褡褳,遞給對方一塊糕點,拉著她去了遠處。小孩子听不懂好賴話,張揚出去,會吃虧的。
孫二娘卻沒有阻止顰顰的賣弄,很簡單,慧靜這個淫尼是鄭家人,有資格听。達達喜歡的,就是她喜歡的。達達帶進來的,她就替他養著。
“這樣啊。”慧靜可是見多識廣,總感覺哪不對,卻並未深究。很簡單,鄭直那狗脾氣,若是曉得她對這事有獨特見解,指不定怎麼收拾她呢“沒勁。不如我們來玩牌。”
“都打膩了。”顰顰興致缺缺。
“我這卻不同。”慧靜將一旁的褡褳放在桌上“這叫麻將,剛剛從京師那邊傳過來的,甚是有趣,我們一起玩玩。”
馬車停下,薛娘子範氏瞥了眼身旁的兒媳杜氏,起身走了下去。鄭直這兩日在縣城,她當然出去的次數就勤了。卻不想薛漢不在家,薛二漢卻管起了娘。
得知薛娘子是要來錢娘子這里,薛二漢倒是不攔了,不過去以照顧她的名義,讓杜氏跟了來。
錢家下人見薛娘子和小薛娘子下了車,趕忙跑進去通傳。得了消息的錢娘子不多時迎出後門,瞅了眼杜氏,笑道“這就是薛家大嫂吧?果然標致。”
杜氏早就听人講過錢娘子出身,又在京師見過大場面,因此並沒有拘謹,反而有些輕視的笑著行禮問好。
“我等今日要去福安寺上香,薛家大嫂委屈一下,讓薛娘子給我講講這經書。”錢娘子也不生氣,直接招呼對方回薛家的車,卻拉著薛娘子上了她的車。
“還不是嫌棄我出來的多了。”薛娘子坐進錢娘子的車,終于放松下來,也不藏著掖著,將緣由講了出來“真是混賬,竟然管起老娘了。”
“呵呵。”錢娘子瞅了眼縋在後邊的薛家馬車“你家這位大嫂倒也是個可人啊。”
薛娘子一听,頓時不滿,她是背德,可是並不代表她能容忍薛家女人背德“姓錢的也有閨女吧?你怎麼不帶上?”
“那才多大。”錢娘子不以為然“我瞅著你家這位大嫂可不傻,听你講,還在京師見識過世面。被她瞧出什麼來,後悔的可是你。若不然,今日就算了,我可不想陰溝翻船。難不成你還指望他把咱們接回去養?”
薛娘子語塞。
錢娘子也不催促,繼續道“你不是抱怨他來得少嗎?男人嘛,就那樣,越是稀奇古怪的,他們越心癢難耐。這叫一加一大于二,之前的一位公子講給我的。”
薛娘子沉默不語。
薛娘子本來是個見識少的本份良家婦人,只是因為在尼庵內失身于鄭直,再加上對方那大的出奇的名頭,才逐漸不可自拔。此刻听了歡場老手錢娘子耳提面命,到了馬車停下時,終于決定道“要不,你去問問他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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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啊?”錢娘子仿佛傻了“你家大嫂?”
“……”薛娘子瞪了一眼對方“他啊。”
“哦。”錢娘子恍然大悟,卻不給對方台階“這種事,他當著你的面,就算一百個願意,也會講不願意的。否則,你怎麼想?”
薛娘子認為錢娘子講的很有道理“若是杜氏剛烈該如何是好?”
“剛烈?”錢娘子皺皺眉頭“那就算了,可不要最後不可收拾。”
“那哪行。”薛娘子卻不答應了“明日他就要回府城去了,再回來又要好久。”
“那還如何是好?”錢娘子瞅了眼從後車下來的杜氏,不過中人之姿而已,竟然敢蔑視京師小有名氣的她?
“你去讓人找些酒水。”薛娘子斟酌片刻有了主意“她不能吃酒,一吃就醉。”
“佛門重地,不好吧?”錢娘子勸道“人家也不傻。”
“左右你我二人。”薛娘子沒好氣道“我吃不上肉,你也別想喝湯。”
錢娘子差點笑場“好吧,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禮佛之後,杜氏跟著錢娘子和薛娘子來到精舍歇息。卻不想錢娘子的下人端來的素齋竟然是酒肉。
“這可不是肉,是縣衙前街得意坊請來的新廚子用豆腐做的素齋。”錢娘子一副少見多怪的模樣“這也不是酒,而是得意坊用花蜜做的蜜露。”
薛娘子有些不滿道“你若是不願意陪著我,不必勉強,回去便是。”
杜氏尷尬道“是媳婦沒見識,阿姑,錢娘子莫要動怒。”趕緊端起酒杯“媳婦這里賠不是了。”講完一飲而盡。
“怎麼樣?”錢娘子笑著問。
“確實甘甜。”杜氏放下心來。
“這種蜜露,我們也吃的不多,听人講也要適量。”錢娘子瞟了眼薛娘子“只吃幾杯就好。”
“正是。”薛娘子心領神會“太甜了,我就吃不得多了。”
杜氏應了一聲,卻只當二人老生常談,故作高深,全沒放在心上。
之後听著錢娘子講各地趣聞,不由听得入了迷,慢慢的就多吃了幾杯。卻沒有察覺,精舍里的下人不曉得何時都退了出去。更沒有留意到,不曉得何時,她躺在一具強壯的身軀懷里。
葡萄酒,金叵羅,吳姬十五細馬馱。青黛畫眉紅錦靴,道字不正嬌唱歌。玳瑁筵中懷里醉,芙蓉帳底奈君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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