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起離去後,木道人重新坐回廊下,從懷中掏出那張金符放在茶幾上左瞧右看,愛不釋那張金符如一只溫順的小綿羊般,褪去淡淡金光,由它隨意把
木道人心情大好,金符到手實在是意外之喜,自己實實在在撿了個大便細細算來,自己與甦起的這樁買賣簡直是穩賺不賠,且不說與甦小子約定的條件是將來他要借自己修為一用之時,可要到何時才來兌現,那小子卻沒有既然沒有約定時間,那麼在甦起開口之前,無論是修行,還是其他什麼事,木道人都打算作壁上于它而言,當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用那文火慢炖的方法,不管花費不少時間,也要將這難得的好處慢慢消想到這兒,它便將目光再次凝聚在那道金符
他的手指輕輕觸踫那道金符的邊緣,忽然心生一股閑適的感覺,便欣賞起了這道符咒上的用筆紋對于寫符畫咒木道人只是粗淺略通,它觀這道金符上的筆力張弛有度,一氣呵成,有所謂書法大家的風俗話說的好,字如其人,由此可見這道金符原先的主人,也一定是個不落俗套,氣度不凡之可當木道人打算細細觀瞧這道符咒上所寫敕文時,眉頭卻緊皺了起
它回想起數百年前,自己還是一尾幽魂,在老祖坐下求學听老祖講起過天下符咒一途的脈絡傳承與分支發展,說起那用以鎮壓世間邪祟最厲害的符法,便是在符紙上寫下各路真神的名號,次一級也要繪出山岳真形,借山河正神千鈞之威來震懾宵小,即使請不動各路神祗與山岳正神,最不濟事也該以宗門供奉的祖師尊號,借其威勢助陣鎮壓群
可眼前這道符咒上卻不見各路神祗與山岳真形的影子,僅有的字跡也因常年磨損而變得模糊不清,僅可勉強分辨出某某敕令幾個木道人當下心情有些陰郁,怪自己得到寶貝後得意忘了形,沒有留心這寶貝的成它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在心中重新估量了一下這張金符的分量,咂舌道︰“這寶貝終歸還是差了些意”
可他心里又被疑問填滿,那位應該是甦起長輩的楊先生,怎地如此奇怪,即請不動各路神祗與山岳正神,也不用自己宗門的祖師坐鎮,僅憑這張來歷不明的符咒,就敢吹牛說可以震懾邪魔?他想起自己偷听到甦起與那楊先生的對話,那位楊先生自稱出自南山宗,可這南山宗的名號,自己數百年來卻從未听說即便是仙門遍地,修道之人多如牛毛的九十九重山,也沒听說過這麼一號宗門的名號木道人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它小聲嘀咕道,怕不是個混吃騙喝的江湖騙子
不過轉念一想,又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僅憑他與符咒接觸時感受到的充裕靈氣也可以斷定此寶出身不如此想來,這楊先生該有些貨真價實的修為,但絕對如他自己吹噓的那般已在上極境之至于他口中的南山宗,天下修道門派眾多,隱世不出,不問世事的宗門也不在少數,只是世人無知少見多怪所知罷
想到這兒,木道人稍稍放下心,繼續將心思落回剛才的盤算上,合計著以自己當下的修為,到底需要多久才能徹底吸收這道符咒上蘊含的靈力為己所用
就在這時,異象叢生,那道金符驀然金光大盛,然後忽地從茶幾上飛
木道人下意識出手,想要抓住那張金符,可為時已
那道金符瞬間落到了一人手
木道人抬頭,見一名青衫劍客正隔著茶幾站在自己對面,手捻符咒,渾身散發著淡淡的殺機,一臉冷笑地看著自
木道人心中一凜,心叫不妙,這劍客能突破重重禁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一出手便將那張金符奪去,其身份已昭然若揭,而且來人身上洶涌澎湃的靈力也在告訴木道人,面前此人的實力遠在它之上,可不要輕易造
木道人不敢怠慢,連忙站起,規規矩矩地作揖施禮道︰“小道李奎,見過楊先”
楊錦夜頗感意外,這陽祟居然一上來就以真名見禮,足見誠意十足,看在它還算懂些規矩的份上,楊錦夜便收斂起幾分殺以他原本的打算,一劍刺死這個膽敢寄居在甦起心湖中的妖物是最省事的,可自己又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在保留甦起現有修為的前提下,能不留禍根把這個陽祟連根拔于是,在借給甦起金符之時,多了個心眼,把自己的一粒心神放入這道金符之中,繼而旁觀了甦起與這陽祟之間的整個交易過
直到他倆達成一致,有了個意料之外的結果,楊錦夜也並未選擇現身,在他內心中還是頗為信任甦起這個後輩,既然他已做出決定,自己這個局外人就不便多加干預,可這道金符確實不適合用來煉化增加修為,不能任由這個陽祟誤入歧途,繼而影響甦起的修那麼,作為長輩,自己就該適時出現,及時止損,將這妖修帶入正
楊錦夜開門見山地說道︰“既已知曉我的身份,那就不用和你多費口舌,我就有話直說我勸你不用費神思量如何吸納這道金符上的靈氣,以你現在的資質和修為,最少也需要十七八年時間才能徹底消化這道符咒上的靈呵,甦起這小子倒是大方,拿我的東西與你做交易,也不知道你受不受得起這份大你也是笨,不摸清底子,就敢胡亂接手,真不怕死麼?”
楊錦夜伸手在那張符咒上輕彈了一下,那張金符在彈指間寸寸崩碎,碎片散落在茶幾上,瞬間消失不木道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異變,臉色數度變化,一種得而復失的不滿情緒,開始在他心頭蔓身為陽祟特有的暴戾之氣,自周身不自覺地彌漫開
楊錦夜感受到了木道人身上散發出的暴戾之氣,只是拍了拍手,淡然一笑道︰“怎麼,還想與我動手?那可無異于飛蛾撲你這陽祟真是不知好歹,我這趟出山本就是為了蕩魔降妖,剿滅天下如你這般的妖借甦起這道鎮妖符的本意,就是打算致你于死地,但不知道甦起跟你過往有什麼過命的交情,據此可斷定他是主動讓你寄居在他體內,看得出他不想你就這麼消逝,甚至還想助你一臂之力掙脫這牢可他畢竟還是年輕,眼界不夠開闊,心思不夠縝密,沒有發現這張金符只是一張純粹的鎮妖符,一旦把這符咒交到你手上,任你放開手腳去吸收靈氣,就會觸發這道符咒上的禁制,到那時你也只有灰飛煙滅的下場”
楊錦夜的一番解釋讓木道人沉默不語,可他卻不會去顧忌一個陽祟的情緒,又接著自顧自說了起“我算是甦起的長輩,不管出于什麼考慮,總而言之我剛才毀去了這道由他贈予你的符咒,但你放心,作為補償我會送你一件寶”
說著,楊錦夜從袖中掏出一塊朱紅色的令牌放在茶幾上,“這塊令牌出自我宗門將作院,其材質本身就是靈氣充沛的寶物,後經宗門前輩煉制,已成為可協助修行的寶我把他送給你,同時也會教你吸納靈氣的法這麼一份天大的機緣,不是白送你的,無非是希望你能好好遵守與那孩子的約如果你違背了約定,我要殺你簡直易如反你可听清楚了?”
木道人沉默良久,終于還是收斂起了不滿與憤恨,再次向楊錦夜躬身施禮︰“多謝仙長教”
楊錦夜微微一笑,從袖中掏出一張寫滿文字的織帛,說道︰“法決在此,你可自行修如有機會,你可以將此物拿出來,與甦起一同分享,畢竟你還寄居在他體內,你兩人如能用同一法門修行吸納,將會事半功如何行事,你自己掂量著”說完,楊錦夜大袖一揮便飄然而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楊錦夜,讓木道人生出一股匪夷所思的感難道得道仙人們都是這般性格乖張,做事隨心所欲?他無奈地搖搖頭,想那麼多干嘛,等自己修為到了那一層境界,再去詢問這個問題也不他把目光落回茶幾上的令牌與織帛上,久久不敢伸手去人心鬼蜮,雲詭波譎,還是自己這妖修出身好啊,直來直往從不拐彎抹角,一切都以拳頭大小說了木道人唏噓不已,不由得想起還在洞府中修行的自家老祖和一眾兄弟姐妹,沒來由地傷感起來,自己年輕時怎地就不听勸,非要離開洞府出來闖什麼天下,落到個肉身盡毀,寄人籬下的下場,真是咎由自
秦慕 見楊錦夜睜開眼楮,連忙問道︰“小舅舅,怎麼樣?”
楊錦夜溫和說道︰“雖然跟我想象中相去甚遠,但結果還是不錯”他便把甦起與那陽祟的交易,以及甦起離開後自己與那陽祟又如何交涉的全過程一一告訴了秦慕
秦慕 听完楊錦夜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才松了口但他心中仍有疑問,便問楊錦“小舅舅替甦起解決了一樁大麻煩,但讓外甥不解的是,小舅舅為何要急于出手,等他們十年之約到期時再出手也為時不晚吧?”
楊錦夜看了眼在床榻上尚未甦醒的甦起,說道︰“我還不是為了能讓你這朋友多活幾年,十年之期變化頗多,到時再出手怕為時已甦起大有前途,一定會好好輔佐將來你當上皇帝想要有所作為,身邊沒幾個自己信得過的人可不行,萬一你的一些改革舉措,觸動了某些人的既得利益,屆時他們必然會處處掣肘于到那時,身邊有把能為你赴湯蹈火的殺人刀,比什麼都”
楊錦夜邊說邊觀察著自己外甥的臉色變化,當看到這位當朝太子殿下的目光隨著自己那句稱呼甦起為殺人刀的話語而逐漸鋒利起來時,便知道在這個外甥心目中,甦起遠不止一把用後即毀的刀劍那般簡
秦慕 听完楊錦夜的一番說辭後,仍能保持一副心平氣和的語氣對楊錦夜說道︰“小舅舅,甦起對于我不是一件干完髒活就可以隨意丟棄的工具,也不是我用來鏟除異己的殺人您也不必以此來試探我的心性,或許在你看來,能當上帝王的人,都是冷血無情之輩,所有人都是用來維護皇權的工外甥不才,或許有朝一日會向您證明,有情有義之人也可以不用陰謀詭計把這個國家治理的井井有”
楊錦夜在听到這些在他看來有些理想化的言論後,並沒有當即表現出任何想要反駁的意思,或許在他的內心中,也希望自己的外甥將來能以仁義治理這個龐大的帝國,還不是以那些骯髒滴血的詭詐手段和帝王權術來駕馭帝國的億萬生
楊錦夜點點頭,說道︰“舅舅記住了,期待你未來的表”
秦慕 突然站起身來,向楊錦夜施了一禮,說道︰“外甥一定不會讓舅舅失”
楊錦夜對這個說法不置可否,他讓秦慕 叫車夫停車,表示自己要回到原先那輛馬車中去精心調息一番,雖說這趟甦起心湖之旅並沒有消耗他太多精力,但一日沒有調息修行,對于修行數十載生活極為規律的楊錦夜而言,實在是難以忍受的事
臨下車前,他對秦慕 說道︰“為了和那只陽祟見面,我在甦起心湖里略施小計,讓他回來時稍微繞了點遠讓他多睡一會,估摸著明天一大早就會醒”———————————————————————————————————————————
秦慕羽一路策馬狂奔,終于以最快的速度來到獻章宮,見到了他去榆州前最後兩位想要道別之程嬤嬤和高公公,這兩位年過半百的老人是棲凰台的舊人,程嬤嬤是皇後娘娘出嫁時,自娘家帶入宮的貼身侍女,而高公公原本是皇帝秦徵還是太子時的東宮太監總管,後被皇帝賜給皇後,調到了棲凰台當數十年來,兩人一直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服侍皇帝一數年皇後楊玉璇體恤兩位年事已高,將他們調至獻章宮,給他二人挑選了一份清閑的差事,讓他倆當起了獻章宮的總管,日常負責調教那些新近入宮的宮女與太監,實則是讓他倆在此地養
兩人見到闊別已久的洛王殿下時激動得老淚縱橫,一左一右將小殿下圍在當中噓寒問尤其當秦慕羽說到自己不久將到榆州就藩,這次是在去往成馬山牧場的路途中,特地繞路來探望將自己帶大,被自己視作長輩親人的兩位老人時,高公公已經激動到無以言表,而程嬤嬤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一次決
秦慕羽用衣袖輕輕為程嬤嬤拭去眼角的淚水,他看著數年不見,已衰老許多的老嬤嬤心中一陣酸楚,但還是笑著說道︰“程嬤嬤不要傷心,到了榆州我會第一時間讓人給你送來各郡有名的精美小對了,我記得上次隨母後回青羊鎮省親,程嬤嬤您不是對那兒的黍米涼糕贊不絕口麼,我一定派人給你送回”
程嬤嬤激動地幾乎就要給這個小主子跪下,卻被秦慕羽一把攙住,她動容說道︰“殿下,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秦慕羽笑著說道︰“程嬤嬤不妨事的,小時候我嘴饞想吃零食,但母後不允時,不都是您偷偷買來帶我我吃的只不過這次換我,給您帶好吃食”
程嬤嬤憶起當初在棲凰台被皇後楊玉璇發現自己偷偷帶吃食給小殿下,皇後娘娘佯怒要把她趕出皇宮,小洛王哭著攔在她身前,抱著她死死不撒手的情她嘴唇顫抖了幾下,還想出言拒絕,一旁的高公公看不下去了,連忙出手輕拍了下她的胳說道︰“老姐姐莫要推辭了,殿下有心惦念著你,還不趕緊謝恩,別寒了殿下的心才”
秦慕羽聞言趕緊附和道︰“對,對,高爺爺說的可別寒了我的心不然,我可要記仇的,說不定會親自跑一趟回來,得把那黍米涼糕交到您手上才肯罷”
程嬤嬤見狀便不再推辭,千恩萬謝地答應了下
秦慕羽這才心情大好,轉而對高公公說道︰“高爺爺,我這次來,其實還有件事想請您幫”
一听小殿下有事相求,高公公正色道︰“殿下有事吩咐老奴便”
秦慕羽說道︰“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我就藩後幾年間也不會在洛王府久住,按照傳統要游歷天下六這段時間沒有一些可靠之人照看我那新家,實在是讓人放心不下月滿歲禮前,母後肯定會選派一批宮人到我王府去當差,到時候一定會請高爺爺和程嬤嬤出馬遴希望高爺爺能給我挑一些伶俐乖巧的,我那院子里有青鴛替我操持,到了榆州同樣也會由她來管理王府上下大小事務,能給她找幾個得力幫手那是最好”
高公公听明白了小殿下的意思,他與程嬤嬤對視一眼,而後點頭說道︰“小事一樁,我與程姐姐自從調任到獻章宮調訓新人後,便一直留心著有哪些聰明伶俐,勤懇踏實的好苗子,以備小殿下選既然殿下開口了,待皇後懿旨下達後,老奴自然會挑選出一批讓殿下滿意的宮人送去榆”
秦慕羽滿意地點點頭,說道︰“那就有勞高爺爺費心”
高公公拱手施禮道︰“老奴分內之事,請殿下放”
三人又聊了些家常瑣事,等到甦驤帶著一眾禁軍內衛追到獻章宮時,秦慕羽才起身與兩位老人告
二老望著秦慕羽遠去的背影,久久不願回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線下,高公公才拍了拍程嬤嬤的肩膀,說道︰“老姐姐,回去”
程嬤嬤並沒有動身,她的目光依舊在追尋著那遠去不可見的身影,緩緩開口說道︰“高平山,殿下身邊除了青鴛以外,似乎已經沒有你我的弟子”
名叫高平山的老太監臉色嚴肅了起來,他疑問道︰“這幾年,宮里調動頻繁,你我弟子大多在陛下、皇後及東宮,小殿下身邊確實只剩下青鴛程姐姐現在問起此事,是何意呢?”
程嬤嬤轉過身,老邁昏聵的眼神中突然閃爍攝人的精芒,她對高公公說道︰“雖然皇帝陛下子嗣不少,但在你我眼中能稱得上主子,且願意為其赴死效忠的,也就太子和洛王兩人而前幾日發生在白虎門前針對太子的刺殺,你可听聞了?”
一提到那場發生在白虎門的刺殺,高平山的眼神變得異常冰冷,遮不住的殺意沖天而起,將棲息在獻章宮前幾株參天古樹上的飛鳥驚起無
他冷哼一聲,咬牙切齒道︰“要不是兩年前與蠻族南下刺客交手時大意受傷,本該由我護著太子殿下一路東歸,否則怎會讓那些賊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殿依我看,尉遲龍城統領的那些禁軍都是廢物,護不住太子殿下還怎麼讓人放心把皇帝陛下交給他們守護,那些听信謠言做了刺客擋箭牌的官吏們也都該殺,還有廉世海那個老混蛋,明明已經抓住把柄就是遲遲不動手,將亂臣賊子一網打盡,也該被革去六宦之首的頭餃,貶出神都,流放海”
程嬤嬤顯然沒有耐心听他發牢騷,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後者雖然還有一肚子牢騷未發,但還是選擇乖乖閉見高公公不再說話,程嬤嬤才開口說道︰“你和廉世海的宦首之爭,老婆子不願去陛下既然把調查太子遇刺一事交給廉世海去處理,我們只需靜觀其變,希望他能交出一份令人滿意的答當下我最關心的是,是否會有人在洛王殿下游歷路上也對他不利,可不能讓發生在太子殿下身上的事情重演在洛王殿下身上”
高平山強壓下心中的怒火,點頭道︰“程姐姐說的是,我會在給小殿下安排的宮人中多安插一些死士以備不時之”
程嬤嬤沒有表態,只是看著高平山,那眼神分明在說你考慮不周,布置得還不充
高平山恍然,趕緊補充道︰“在殿下游歷期間,按慣例會有兩名秘書郎跟隨左右,屆時我會想辦法安插至少一名親信擔任此職,護衛殿”
程嬤嬤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另外再安排一批人暗中護衛殿不管廉世海的大明台安排誰充當小殿下游歷期間的護衛,我們來儀館也做好充足的準記住,我們的初衷與使這兩位出了事,即便上面不追究,我們自己也應當難辭其去吧,放手去做,對于小殿下的護衛,一定不能再出紕”
高平山作揖領命而
程嬤嬤依舊遠望著秦慕羽離去的方向,眼神柔她輕聲說道︰“傻孩子,還記得程嬤嬤愛吃家鄉的黍米涼青羊古鎮那地方養人,一方水土除了賜給人一副好看的皮囊,更賜給人一副好心無論你走到哪里,程嬤嬤都會在這獻章宮里看著你,護著你”———————————————————————————————————————————
禁軍四衛都尉魯直,出身西陲龍關州,是一個生性憨直,不拘小節的他武藝精湛,廚藝更是出彩,甚至皇帝陛下第一次听說他的名字都是因為他那堪比御廚的廚藝,而不是他身為禁軍都尉的武功如他的與眾不同在大恆禁軍僅有的十六名都尉之中也是獨一檔的存在
魯直與坐鎮鹿林苑今古樓的大廚古京是摯友,魯直不當差的日子里,一定會去今古樓跟大廚古京一起泡在後廚里,琢磨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菜式,每當新菜出爐,他倆必定會讓古京那悲催的師弟吳磬前來試可憐蟲吳磬為此不止一次提出抗議,結果都被魯直發達的肌肉唬住,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低頭認慫,乖乖繼續擔任他試吃小白鼠的角
就連進軍副統領尉遲龍城都因為他的不務正業,不止一次在皇帝秦徵面前發牢騷,可皇帝對此往往都會一笑置可有一次尉遲將軍又提起此事,正在氣頭上的他口無遮攔地說道,這個部下就不該在禁軍里當差,既然不肯好好當兵,還不如調任到御膳房算
听到尉遲龍城的抱怨,皇帝陛下抄起一本奏章,來到他身前一臉微笑地問他,最近身體可好啊,戶部能不能按時發餉啊,家里的孩子是不是又淘氣了?當得到否定的回答後,笑眯眯的皇帝陛下瞬間龍顏大怒,使勁一奏章拍在這位悍將的腦袋上,狠狠說道︰留魯直在今古樓禍害古京和他師弟就算了,把他放到朕的御膳房里,尉遲龍城你安得什麼心思?想著謀害朕不成?尉遲龍城連忙磕頭請罪,一個勁地替自己辯但皇帝怒火未消,硬是罰了他兩年的俸祿,才算把這件事了
在皇帝面前憋了一肚子火的尉遲龍城回到鹿林苑禁軍大營後,把氣全都撒在了毫不知情的魯直身他特意給魯直安排了一次去往東遠洲陽褚城的公差,在臨走前居然還私下塞給他一袋銀子,對他千叮嚀萬囑咐,還說要是在陽褚城遇到心儀的女子在那就地成家也行,一切費用包在他尉遲龍城身上,從禁軍退役的公文也不用他跑回來親自辦理,自己會給他辦好後安排人第一時間送不僅如此,尉遲將軍還拍胸脯表示自己會動用人脈關系給魯直在陽褚謀求一份錢多體面的差事,讓他在那放心過日
魯直一再表示自己暫時還沒有成家的想法,卻被尉遲將軍一腳踹出了大他帶著一肚子疑問上路,心里不停犯著嘀咕,將軍是不是昨夜喝多了,才會嘰里咕嚕說上一大堆自己听不懂的東西,可他生性憨直並沒有將尉遲龍城的叮囑放在心即便如此,這一趟遠門還是讓魯直遠離神都足足一年之久,直到他回到四衛衛所還是不知道當初將軍與他所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讓自己在東遠洲找個婆娘成家,再也別回鹿林苑當他向尉遲將軍復命時,那位以驍勇聞名的將軍還是被這個不開竅的小子,氣得臥床了數
這件逸事後來在大恆朝廷上下傳開,魯直也被冠以魯一手的綽意即我只需小露一手,就能讓大將軍頭疼不可魯直以為大伙兒送他這個稱號,是在夸贊他的廚藝,就樂呵呵地笑納
幾年後,當太子即將回京的消息傳回,魯直就被尉遲龍城安排召回四衛原班人馬,重新熟悉東宮宿衛的工作,又回歸了自己的老本行,這讓魯直甘之如能回到太子殿下身邊,讓魯直十分高即便殿下事務繁忙,一時沒有認出這些陪伴他成長的近衛們,但他依舊感到非常滿
在車隊抵達成馬山牧場後,太子秦慕 念及禁軍一路護衛辛苦,允許他們可以破例飲酒,當然有酒怎麼能沒有肉,牧馬監武乾同現宰了兩只牧場自己飼養的黃羊,送給禁都尉魯直便當仁不讓地當起了大
魯直獨自坐在烤爐邊,一邊觀察著爐中火勢,一邊用夾子翻弄著爐上正滋滋冒油的大塊肉他身邊放著一個布袋,里面是他親自選料、搭配、研磨的獨門香料,待一會肉餅烤好,只需撒上自己這獨門秘保證那些嗷嗷待哺的兄弟們,一個個都恨不得拜倒在地,誠心誠意地稱呼自己一聲義父大
一想到這,魯直就得意地搖頭晃听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他頭也不回地高聲說道︰“陳六,殷十三,快把盤子給我拿過來,肉馬上就好”
“好,馬上就”一個溫醇的嗓音從身後傳魯直有些意外,心想自己手下都是一幫大老粗,沒有一個是這樣溫和的嗓音他猛地回頭一看,見到了身著便衣,翩然出塵的太子殿秦慕 一臉微笑地看著他,轉身從身後兩名禁軍手里接過盛肉的木盤,遞給了發呆的魯
見魯直怔怔出神,遲遲沒有伸手接盤,秦慕 無奈從他身邊走過,拿起夾子替他翻弄爐上的肉“魯直,你發什麼呆,肉餅快烤糊”
听到肉餅烤糊,魯直猛地清醒過來,他一把奪過秦慕 手中的夾子,飛速將爐上的肉餅依次翻了個面,而後從布袋中掏出一把香料,撒在肉餅上,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
秦慕 則退到一邊,饒有興致地觀看著魯直表
待陳六、殷十三兩名下屬拿木盤把烤好的肉餅盛走,魯直才有空伸手抹了一把頭上的汗,不過是幾個再平常不過的烤肉工序,卻讓他出了一身熱汗,實在是不尋常,尤其在太子殿下面前,自己是不是有些失態了?他忐忑不安地瞧了秦慕 一眼,看到面帶笑意的太子殿下在盯著自己,魯直下意識地趕忙收回眼
他沒想到那倆小子真把殿下請出來本是酒後的一句戲言,沒想到居然成真
原來,四衛的兄弟們在酒過三巡後,便肆無忌憚地開始胡侃,不知道是哪個小混蛋把話題引到了太子殿下身上,有些曾經宿衛東宮的老四衛就開始給那些新編入四衛的小子們講起了太子殿下小時候的一些趣在這些老四衛的眼中,這位太子殿下幾乎就如同神人一般,是完美的化身,接著酒精的作用,他們又在那些故事上添油加醋,直听得新編入四衛的禁軍們一臉神往,對這位才回京不久的太子殿下更為好
有幾名出身平頭百姓的四衛新人湊在一起,大著膽子問都尉魯直,能不能將太子殿下請來,與他們一起喝酒吃他們听老兵們說太子殿下年幼時,就時常帶著東宮宿衛們來鹿林苑打獵,眾人同吃同睡,對于出身平民百姓的這幾個四衛新人來說,能見上太子一面,與太子殿下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哪天從禁軍退役回家,都是光宗耀祖的美
生性憨直的魯直,在酒精的作用下,居然一拍大腿同意了這幫新兵蛋子的要求,他點了兩個老四衛的名字,讓他們去太子殿下下榻的小院去請殿下赴
兩名老四衛面露難色,但他們心中也同樣渴望著能和以前一樣,與太子殿下一同喝酒吃肉,像一家人一樣其樂融融,便壯著膽子去請秦慕
魯直顫顫巍巍站起來,去繼續掌勺烤肉,牧場的夜風吹來,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酒勁褪去幾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答應了一個多麼膽大包天的請求啊,即便憨直如他,也感到脊背發涼,在這炎熱的夏夜里感到絲絲寒
他想著去叫回兩名屬下,自己去給殿下賠罪,畢竟幾年不見,不知道殿下品性是否改變,是否已不再是以前那個性情溫良的太子殿下正猶豫間,秦慕 便悄悄出現在他的身
魯直看著太子秦慕 憨憨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秦慕 卻沒好氣地板著臉說道︰“魯都尉,你可不夠意思帶著兄弟們享受這美食美酒,獨獨把孤忘了不是?”
魯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緊張說道︰“天色已晚,怕,怕打擾了殿下歇息,故而沒有去請殿請殿下恕”
秦慕 板著的臉放松了下來,說道︰“借口頗多,幾年不見,你與我倒是生分了不放心,孤還是原來那個孤,沒有變,以前我們怎麼相處,以後同樣怎麼相”
魯直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他在心中埋怨自己,怎麼就會有了殿下與以往不同的想法,簡直貽笑大
秦慕 看到魯直表情逐漸松弛了下來,知道他心里已不再緊張,于是調侃道︰“我這幾年沒怎麼變化,可一直都在惦念著你的手哎,魯直,這幾年手藝長進了沒有?”
魯直一听來了興致,他一拍腰間裝滿香料的布囊,豪氣干雲地說道︰“殿下放心,我這些年武藝和手藝一樣都沒拉”他又指了指爐火旁的一處明顯有人工挖掘痕跡的地方,信心滿滿地說道,“坑里還有只烤全羊,殿下稍等片刻,臣今晚就讓您親自感受下,臣這幾年手藝究竟長進了多”
秦慕 哈哈大笑了起來,他同樣豪氣地說了一聲好,然後叫來幾名禁軍,讓他們去找洛王的侍女青鴛,要幾壇由她保管的御
幾名禁軍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扛來了幾大壇
待到魯直親手烤制的全羊出坑,秦慕 便和四衛眾人圍坐在一起吃著新鮮的烤羊肉開懷暢飲,這位毫無架子的太子殿下與眾人聊起他游歷天下的所見所聞,讓人群中時不時發出一陣陣或驚呼或感嘆的聲音,最終這一夜在眾人的歡聲笑語中度過
第二天清晨,當秦慕 由醉宿轉醒,就見到弟弟秦慕羽正坐在屋內書桌前,翻看著他昨夜未讀完的書
秦慕羽見哥哥醒來,便放下手里的書,從桌上端起一碗溫熱的醒酒湯,遞給了哥
“青鴛給你熬的醒酒湯,她知道你昨晚跟魯直他們喝得酩酊大醉,今天早早起來就去廚房給你熬了醒酒湯,趁熱喝吧,喝完武乾同就該來帶著我們去選馬”
秦慕 接過醒酒湯,慢慢飲下,邊喝邊問道︰“甦起呢?醒了麼?”
秦慕羽答道︰“甦大哥早醒了,一大早就拉著甦驤去了小舅舅那里,听說是要讓甦驤拜我看夠嗆,姜老宗主早就把甦驤內定為自己的關門弟子了,況且甦驤是極為尊師重道之人,即便小舅舅道法再如何了得,甦驤也不大可能接受小舅舅傳授他道”
秦慕 喝完醒酒湯,把空碗交到秦慕羽手上,下床踱步到書桌前,一邊整理昨晚未讀完的書籍,一邊說道︰“未必非要拜師,以甦家兄弟和我們的關系,小舅舅即便不收這個徒弟,也一定會指點甦驤一些道法,或者在他某些修行疑惑之處稍加點這樣的話,即使姜老宗主知曉此事,也不會阻”
秦慕羽點點頭,將空碗放在桌上,騰出手幫哥哥一同整理書待到書籍整理完畢,又有東宮侍女進來,為秦慕 洗漱更衣完畢後,秦慕 才開口問道︰“小弟,武乾同可有提前與你推薦幾匹玉龍駒麼?”
秦慕羽點點頭,又搖搖頭,垂頭喪氣地嘆息一聲,不再說
秦慕 當然知道他弟弟的脾氣,看來牧馬監武乾同已經向他推薦過幾匹了,但這小子怕是看過牧場的卷宗後,一匹都沒看上
秦慕 走到他身後,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說道︰“不要急,今天咱們先去瞧瞧武大人推薦的那幾匹馬,聞名不如見面,相信武乾同的眼光不會差,待看過之後,要是你還不滿意,咱們再自己去挑,怎麼樣?”
秦慕羽乖巧地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下
秦慕 笑著問道︰“程嬤嬤和高爺爺身體怎麼樣?”
秦慕羽抬頭對上哥哥溫柔的眼神,說道︰“他們身體都挺好的,听聞我是來專程和他們道別後,程嬤嬤還哭了好久,讓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我答應到了榆州後,會專門去趟青羊古鎮,給她買黍米涼糕回”
秦慕 笑意更濃,他又揉了揉弟弟的腦袋,親昵地說道︰“哎呦,臭小子會心疼人了,看來幾年不見,確實長進了許”
這時,都尉魯直來到小院,在門外台階下靜候太子殿
見魯直到來,秦慕 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說道︰“走吧,咱們選馬” <.bisa.,數據和書簽與電腦站同步,無廣告清新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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