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上寧便往上京去了一封書信，隨後帶著薛淺語一路大大方方仿似游玩般自南向北，往燕城而燕城一面臨水，是大淵南境的大城，也是商富之大淵商城有一大特色，便是內外城分隔，城內總共兩層城門，外城經商，內城才是民居之地，燕城有一個屬城，與其以飛棧相連，每日早市便可見到眾人或行或舟前往燕
上寧帶著薛淺語趕了早市，試了試燕城聞名遐邇的棗糕，似乎並不急著趕薛淺語不解，為何不直接返回上此時二人正在燕城著名的江南莊中挑選布料和成
上寧一邊為薛淺語比劃著衣裳，一邊道︰“我已經通知了你的父親，報了平幸得你被擄走一事在上京並未傳開，我們只需裝作去了南方游玩，回京還能保住你的名”
薛淺語的父族雖然不是大富之家，也非豪門世族，但作為民府學士，薛家也有自己的顏面要護，也正是因此，薛懷仁才會下令讓人先從暗市找門路救人，否則女兒即便救了回來，也算是毀這才讓上寧率先知道此
聞此，薛淺語甚是感激，萍水相逢卻能照顧至此，她自然懂得感
“不知姑娘救我究竟為何？”薛淺語道︰“我父並非如姑娘所講那般受朝廷重視，小官一個，怎能入殿下的”
薛淺語很聰明，自知薛家的確沒有讓承徽太子親自過問的資本，那麼救人就很可能是上寧的個人行為，更何況自二人進入大淵境內起便未見到任何官家的人，這讓薛淺語更確定自己的猜
上寧並未立刻回答她，而是為她挑選了幾身舒貴的衣裳，待走出店內，方才開口道︰“我知你薛家手里有一份稻交秘方，能雜出增產兩成的稻”
薛淺語不知上寧是從哪里知道這個消息，畢竟此事唯有薛家人才知道，“我父親自小便喜歡鑽研種植技術，也的確偶然得到此但他不會輕易將此物拿出來”
大淵之內世家專權之事不再少數，雖然近年來清理得當，但仍舊有未及之處，例如民民府主辦民生之事，材米油鹽哪處不是肥差，但若想往上走便須得與世家沾點關系，否則處處都是打
“父親說，五任府官，四任都慘淡收場，其中兩人更是橫在民府有抱負、有能力不行，得有庇薛家不是什麼鼎食之家，唯有平庸才能保平”
上寧似乎早就知道這些，听之神色淡然，“薛姑娘很聰慧，但卻猜錯了一件”
上寧笑了笑，“我的確是承徽太子的”
薛淺語微微愣了愣，听上寧道︰“殿下行事向來萬全，此事涉及民生，他早有準不止如此，若能解北方糧食之困，殿下定會重”
北方之困已有多年，若非東宮決定動民府，朝廷也不會那般大刀闊斧治理北方糧產的
上寧此言的確令人心動，但薛淺語更尊重父親的決定，因此只是答應上寧，歸府之後會幫忙勸說，但無法保證此
“姑娘不如再提一個條件，若是我不能達到頭一個，也還能報你的恩”
上寧搖了搖頭，“我如今也就這一個請求”
上寧的聲音清淺，話里的意思卻仿似十分厚這些時日相處，薛淺語知曉上寧的坦率，如此之事她也並無半點逼迫，顯示出了對薛氏的尊重，因此道︰“我盡”
月余，二人返回上京，薛家之人如常般在城門等候，車駕人馬派頭做足，給的世家嫡女的風頭，坐實薛淺語外出游玩這件見薛淺語走下車駕，嬤嬤還是紅了眼，隨後低身與上寧道謝，三請上寧去府中做客，都被推辭了，最後薛淺語再言承諾之事，方才與薛府眾人一同歸上寧看著城門高聳的城牆和戍守的兵士，仿似那些鐵甲壓的是自己身上，上京不虧是權貴的上京，沉悶地讓人有幾分喘不過
三日之後，朝廷公告，民府薛氏才技卓絕，精于種植，獻出秘法可緩北方糧產危此公告廣布五城，南北各方都以最快的速度知曉此事，百姓對于薛氏高才都贊不絕口，坊間一時傳為美不少糧商已經開始打算與薛氏接觸，希望能獲得首批稻交糧的售賣
得知此事時，上寧正在商樓看今年的賬目，這些年慶同商號的賬目已經悉數點她合上最後一本賬目，對上掌櫃不舍的目光，“姑娘當真不再管事了？”
上寧笑了笑，“過了歲我便正是弱冠之年了，這放在上京已經是議親的年紀，再每日這般忙碌，我也接觸不到什麼宜室宜家的男子，掌櫃難道要讓我孤寡一輩子”
上寧這話將掌櫃醞釀了半響的悲痛打得煙消雲散，也沒問她那“宜室宜家”的標準是跟誰學來
“那，那確實是大”說完又覺得不對，“那此後商樓的事……”
“放心，東家會來接”
“你不就是東家嘛？”
聞此上寧笑了笑，並未答此“對了，我月前讓秋南幫我去收回來的宅子可有入賬？”
“有、”說著掌櫃從架子上拿出了另外一個賬本，那是上寧的私賬，這些年鋪子、田地、宅子她囤了不光看那日秋南回商樓時憤憤的神情就知道，她是真的不缺銀子，很不
“西巷的宅子市價一直在漲，姑娘怎麼會想這個時候賣了？”
“我最近手里需要松動一”
聞此，掌櫃便未再
上寧將賬目欽點又吩咐了幾句後便從朱雀大門往帝宮而帝宮威嚴，原是前朝舊址，後又在百年前擴建，如今與上京的上央大街直接相連，往內三進越過三重城門才是內宮，每一層都有重兵把上京居住的多是百年氏族，他們喜繁盛之地，因此中央大街附近的宅子多在這些大氏族手帝宮那三層重門究竟是在護內，還是在防外？防的又是誰？
上寧身上有東宮玉佩可出入自由，從東華門到東宮還有很長的步道，那里不可通行車馬，須得走過去，這也是上寧最不喜的一段路，兩側高牆聳立，就如同那皇權，俯視著行人匆待到東宮門外便見有緋衣女子迎來，來人眉目靈動，頭戴一支雲秀釵，身著霞光迎輝服，那是東宮一等女官的服大淵太祖麾下曾有一女將，十分善戰，自她開始，女性在朝政之上有了話語權，可獲得正式的官階，因此帝宮一等女官位同前朝五品，享相應俸
“阿寧你回來了！”紅鸞想起日前秋南的話，道︰“听說你要將慶同交還給殿下，為何？”
“殿下”一詞讓上寧低了低眉眼，進了這高樓殿宇的威嚴之地便是“殿下”了，而紅鸞早已熟悉的一個詞對上寧而言卻是那麼陌她並未直接答紅鸞的話，而是問道︰“公子呢？”
紅鸞頓了頓，道︰“今日太傅與殿下在側殿議事，現在仍未出”
聞此上寧皺了皺眉，最近上肆節，城門關得早，不知趕不趕得及回
“不如宿在宮中？”
東宮規矩嚴明，日落之後，只有正經宮侍才能初入儲君內殿，紅鸞有正式得職位自然可以，但上央沒有，若這般留下來怕是會被人誤
“那我明日再來”
自甦瓷入主東宮，便在東宮給上寧留了個歇腳的小院子，但她卻從未住上寧邁出幾步，復又停下，看了看側殿的方向，忽而問道︰“公子在躲我？”
“額，沒有”
紅鸞否認得太快，上寧回首靜靜地看了她一眼，神色清淺，對紅鸞的話置若罔聞，道︰“明日我會再”
待上寧離開，紅鸞方才舒了一口氣，她也不知這二人究竟怎麼回事，怎麼忽然就這樣了？阿寧不是剛立了功，正該是獎賞的時候嗎？
屋檐之下，桂花香入寒骨，卷簾下，一人錦袍玉冠，蘭玉之姿，他眉眼低斂，眼底不再有溫潤的笑，他指若玉骨，持棋落觀棋面卻是久久無這一局，他與自己對黑白錯落，棋子與棋面踫撞連連，仿似珠玉紛紛擊落，擊打著這滿庭的寂今日已是第三局，卻局局都是死
接下來三日，上寧日日入宮，卻次次都未得見那人，紅鸞編到最後理由用盡，見她編得辛苦，上寧不再細問原第四日，上寧還未踏入宮門便听聞一個消息，薛氏薛懷仁暴斃家薛懷仁貢獻產糧秘方，眾人對其的贊美還未停歇，今日傳來的便是他的訃告，一時上京五城炸開了聞此消息，上寧心下無數念頭拂過，她立刻遣人去打听薛府的消息，得知的卻是薛府忙著發喪，並未接見任何外
傍晚，秋南便親自送來了一封信紙潔白如雪，紋理細膩，那不是東宮的用紙，而是甦瓷曾經習慣用的錦州宣
案幾之前，上寧微蹙著眉，看著手中的紙張，上面蒼勁的筆鋒是那人親筆所書，交代著她要做的看完內容上寧轉手便將信箋在燭火之上點了干
看著盈盈燭光閃爍，她下意識拿起桌面的剪子，伸手要去剪那過長的燈燭火暫熄的那一瞬，她心中亦是一從朝廷尋賞到皇榜昭告，他高調將薛懷仁奉為解決朝廷憂患、民生大計的高才，原來就是為了讓他的尸體成為自己鏟除氏族權勢的階薛懷仁如今風頭正盛，他的死有民怨民憤的推動，即便朝廷之中有人想要息事寧人也壓不下去，或者說他不會讓人將此事壓下去，因為那是民他猜到了氏族會用薛懷仁的性命立威，也猜到了他們根本沒想到原來這薛懷仁其實還是把雙刃
上寧不由心中嘲笑自己，自己都知道薛懷仁有此秘方，他又怎麼會不知道？此事東宮並未讓她參與，她自己卻主動攪和進去，如今倒讓自己成了那個推薛懷仁去死的劊子
燭火重燃，上寧已經平復了心情，她起身，連夜前往薛
薛府門前已是白布翻飛，薛氏並非大族，因此靈堂外客甚少，只有民眾自發送來的一些祭奠花圈，為了不打擾薛府之人，眾人並未入內，將祭奠之物全部放在了府門之上寧讓侍從在外候著，自己請了三柱清香在堂上祭上，轉眼便見到薛淺語一身素袍，與幾名婦人一同跪于一旁，火盆里燒得正
薛淺語抬眼見來人，眼神中早已沒了從前的柔軟，滿是冰冷，她神情木然，終是未置一
上寧垂了垂眉目，在薛淺語面前跪坐而下，這讓後者幾分錯愕，但不過數息薛淺語便收起了神情，語氣冰冷道︰“終是我父親的選擇，你不必自”
上寧搖了搖頭，她今日前來並非是為了向薛家人懺悔自己此前的狂
“有何打算？”
薛家如今亂作一團，哪里有時間想未來的打算，這個問題，薛淺語沒有想過，她有想過替父親伸冤，但這冤能伸嗎？
“氏族做事向來狠辣，若薛氏要追究此事，天照府未必敢”
“難道就沒有王法？”
“大淵立國之初便是靠著這些氏族在亂世扎穩腳跟，在他們眼里怕是這江山都有一半是自己有何不敢？如今厲帝臥榻，太子與他們權勢各佔一半，這些年他們靠著民府的生產、采買、運輸搜刮了多少利益，若是清理民府，相當于斷其一臂，他們自然要回以重天照府拿不下此”
聞此薛淺語訕笑，“難道姑娘想說讓我去求東宮那位？難道你忘了就在月前，在燕城，你對我說過什麼！你說的那太子殿下會庇護我父！如今呢？如今我父尸首冰冷你又來與我說這些做什麼？！”
薛淺語的情緒幾分失控，但上寧並非順著她的情緒走，而是冷靜道︰“我承認，此前是我判斷錯了……”錯誤地忘了，他如今是東宮儲君，不再是曾經那個甦
“今日我來，不為任何，只是想有所彌”
“無需你彌補！你用我的命換了我父的命，我們兩清了！“
說著雪芊羽便要趕人，上寧被她拖拽兩下卻仍舊不生氣，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起身，道︰“登聞鼓，在中正大街敲響登聞鼓，利用民勢，請皇帝親裁，這是薛家唯一的”
“我憑什麼再相信你？”
聞此，上寧搖了搖頭，“你無需相信我，你只需相信自己的選薛氏如今正值大勢，他們動你們不得，但一旦你們離開上京，銷聲匿跡，氏族不會放過薛家剩余人”
薛淺語滿目通紅，听上寧冰冷地說出那句話︰“斬草除”
夜風蕭瑟，總是有些涼，吹動堂內的帷幔悠悠翻飛，總不讓人心
“被動被人利用，還是主動為人尖矛，薛姑娘自己想好薛學士已逝，但薛府眾人還要活下這一局，薛府逃不”
上寧的話一字字砸在薛淺語的心中，她神情悲痛，卻還是听了進
話已至此，上寧又恭敬朝堂上拜了拜，轉身離開了薛此時已經是半夜，她抬頭看著無盡的蒼穹，這上京的夜永遠那麼寒 <.bisa.，數據和書簽與電腦站同步，無廣告清新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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