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慈寧听著廖濟昌痛苦的哀嚎,用鐵鏈將他壓在自己身上的軀體拽走,一只手撐地艱難站起來。
冰冷的血落在地上,滴滴答答地流向一棵還未被點燃的楓樹。
相慈寧靠在樹上,聆听美妙動听的哀嚎聲漸弱,看著廖濟昌的腦袋和身體被先後燒成灰。
“哈.....哈哈......”
相慈寧笑起來,發自內心的開心地笑起來。
逼近的火龍給他慘白的臉增添幾分暖色,仿佛他從未變成這般半人不鬼的模樣。
伴隨廖濟昌的死亡,仇恨散去,執念終了,最後一口生氣將咽下。
相慈寧眉間鮮艷的紅鈿在逐漸黯淡。
他,要死了。
“啊——”
“啊——”
.....
故羽的叫聲從頭頂傳來,相慈寧卻連抬頭看的力氣都沒了。
“抱歉,沒法親自跟你們說再見。”
“哈.....”他輕笑一聲,低下頭,閉上眼,喃喃道︰“爸爸,媽媽,你們有在那邊等......”
相慈寧額間的紅鈿消失,他倚靠在樹干上,如自己所願地咽下最後一氣,困在這副肉體內的靈魂終于得以離去。
火龍與熱浪從他身側走過,火焰點燃他的披風衣角,快速往上蔓延。
至此,這人間,再無名叫相慈寧的鬼煞。
“啊——”
“啊——”
......
故羽的叫聲仍在公園里回蕩,直至龍火燒盡最後一絲罪業。
險些將黑夜點燃成白晝的火紅色樹林在重歸黯淡,真正的黎明也在此刻到來,接近赤紅的陽光與消退的龍火接壤,從一角快速點燃整個園林。
趙檀迎著旭陽,抬手接住飛來的故羽,撫著它的脊背,垂眼看著幾人,全然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
“故羽,意為亡故者的披羽,烏鴉能嗅到死亡的氣息,它是獨屬于相慈寧的報喪者。”
“怨消,仇散,執念去。”
“忘川河渡,奈何橋走,孟婆湯飲。”
“來生再會今生友,往生不負今朝劫。”
“相慈寧,一路走好,有緣再會。”
他手臂一揚,放故羽再次騰飛,“去吧,你也該回到你的故土了。”
故羽在趙檀頭頂盤旋一圈,“啊”兩聲表示再見,展翅朝寧省邊境的悲憫山飛去。
只是這次,再沒有人訓斥它,更沒有肩膀給它站立。
岑憬幾人的視線也順著故羽遠去,不多時,被光照到斑斕的黑羽再難尋見。
陳榮仰頭看著一臉冷傲的趙檀,輕聲道︰“趙檀,其實你也在難過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少年人稚嫩的臉上流露出淡淡的哀傷,“無人知我悲傷處,無人解我心中惑,更無人渡我魂哀鳴。”
“可.....”陳榮還想說什麼,趙檀舉手叫停,“幾位,塵事已了,塵緣已斷,我該走了。”
不容其他人挽留,趙檀快速飛離,眨眼間便沒了人影。
岑憬緩了片刻,按下耳麥,道︰“包括廖濟昌,紅谷公園內的【鬼影】成員全部死亡,此外,相慈寧確認犧牲。”
“了解。”端木隨道,“各位辛苦了,還請去往最近的安全區休整,以備不時之需。”
通訊切斷,顏司仍在望著趙檀遠去的方向,“我覺得吧,那小鬼這麼下去,心理遲早得出問題。”
周澤錦發著信息,糾正道︰“我覺得已經出問題了,剛跟允棠說過了,她會好好開導小檀的。”
同一時間,雷斯特在被炸毀的寧省分局前挖了個土坑,什麼都沒有埋就重新填上,堆成一個土堆,還在後面立了個碑,但上面什麼都沒有寫。
呂恆站在他後面,疑惑道︰“雷斯特,你在干什麼?”
雷斯特道︰“相慈寧走了。”
“什麼?”呂恆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幾秒,才驚道︰“喂,你在開什麼玩笑?!組長那麼強,怎麼可能會死,你別給我在這里瞎扯啊?!”
他沒直接上去給雷斯特一巴掌已經算好的,但過利的目光險些將雷斯特的背後盯穿。
雷斯特蹲在碑前,仿佛感受不到呂恆的目光,懶洋洋的語調听上去有些累,“我不遠千里來寧省邊境就是為了送他最後一程,他一直以為我要阻止他,在我體內注射了量大到足以讓我瞬間斃命的陰毒。”
“除非他死,否則毒是不會消散的,而從昨夜開始,到現在,毒完全散盡。”
“對你我來說,活著是為了活著,可對相慈寧來說,活著是為了死去,這也是他自己的夙願。”
“你組長是什麼性格,你應該清楚,剩下的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呂恆清楚相慈寧是個什麼樣的人,獨斷專行,說一不二,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做和晚點做著兩種可能,根本沒有不能做這第三種選項。
寧省分局是人員更新換代最快的分局,呂恆經歷過很多次生死離別,何況這還是相慈寧所求。
他應該為此感到慶幸才對,可乍然間還是難以接受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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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後退幾步,啞聲道︰“雷斯特,為什麼組長不告訴我們?”
雷斯特站起來,垂眼看著什麼都沒有埋的無名墓碑,“誰知道他怎麼想的,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
跟來的江旭好奇望著小墓碑,“雷斯特,你呢,為什麼什麼都不寫?”
“沒必要。”雷斯特轉身離開,“走吧,繼續巡邊了。”
呂恆過了好久才追上去,盯著雷斯特有些單薄的背影逐漸出了神。
相慈寧離開後,一直是雷斯特負責帶他們,他的性格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懶散隨性,極其好相處,但往那一站又讓人覺得靠譜,跟相慈寧在時的刺頭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想著想著,呂恆的衣領一緊,瞬間的窒息感讓他回過神來,低頭一看,發現前方居然是道深不見底的山溝。
雷斯特將他往後一拽,才松開他的領子,“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如果是礙于我在場不好意思哭的話,直接說,我去幾公里外避一避。”
呂恆重心不穩,往地上一坐,仰頭望著雷斯特,“你脾氣那麼好,為什麼要故意氣組長?”
雷斯特沒想到他想半天就在想這個,笑得肩膀都略微發顫,“我以前就是那樣,現在看起來脾氣好,不過是被關的太久才磨平了野性和傲氣。”
“相慈寧啊,我那從不承認我是搭檔的搭檔,是最後一個同我並肩作戰,見過我桀驁不馴和年少輕狂的人,雖然他每次都在盤算著怎麼弄死我。”
雷斯特一手插在褲子口袋里,垂著眼簾,遺憾一笑,“我會時不時想念他的,順帶回味過去那個張揚恣意的我。”
說著,他輕松越過山溝,回頭朝呂恆揚了揚下巴,“走了,還要趕緊把你帶起來呢。”
帶起來的意思就是要呂恆成為新的寧省分局負責人,他爬起來,跟著跳過山溝,“你著急趕去什麼地方嗎?”
“是啊。”雷斯特停下來,抬頭望向來時的方向,“好幾年了,再不回去就真只能往他的墳頭倒咖啡。”
被念叨的端木隨打了個呵欠,耿宸寅道︰“端木隨,【鬼影】已經被消滅,剩下的我來就可以,你再去休息一下吧。”
這次清剿任務,端木隨坐鎮指揮,為了將傷亡降到最低,還動用了不少端木家的暗線。
為此,他幾天都沒合眼,相慈寧現身後才小睡一陣,但剛睡三個多小時就被叫醒。
“不用。”端木隨將桌上的咖啡一飲而盡,放下杯子時順帶看了眼時間。
上午八點整。
翟薩和謝陽蟄一天半沒聯系了,以他倆的實力和分配目標不該這麼久的。
他想聯絡兩人要問問情況,但怎麼都聯系不上,過了好久才只有翟薩一個人接听,“喂,什麼事啊?”
端木隨道︰“你們在哪,說話的聲音特別卡,定位也消失了。”
“在哪啊?”翟薩倒吊著掛在樹上,望著遠方干淨的沙灘、湛藍的海陽,還有明媚的陽光,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小島,不知道是哪里的海島。”
端木隨重復一遍,“海島?”
“是啊。”翟薩道,“我倆不是半路被截了麼,弄死一波又來一波,殺最後一批的時候,不懂最後死的那個動了什麼手腳,我倆莫名其妙就被弄到這里。”
“耳麥似乎也被他們弄壞了,我倆剛到海島的時候就打算聯系你,但怎麼都聯系不上。”
翟薩從樹上跳下來,在沙灘上漫步,“這海島別說人了,連只蟲子都沒有,四面八方望過去也都是海,找不到什麼明顯的地標。”
“你剛說定位也消失了,這不就是說那個叫尤曉的不能直接把我倆接回去麼,他們不會打算把我們困死在這吧。”
端木隨還是聯系不上謝陽蟄,問︰“謝陽蟄呢,我還是聯系不上他。”
翟薩邊走邊道︰“他在另一邊搜查周邊海域,那人是死前最後一刻把我們弄過來的,人已死的情況下這里肯定有什麼機關。”
“估計是他那邊的信號更差,這才聯系不上的,你等等啊,我現在就過去找他。”
端木隨听她還在哼歌,催促道︰“翟薩,立刻跟謝陽蟄會合,這海島絕不像你看到的那麼簡單。”
謝陽蟄和翟薩負責的是【獵海】位在南方臨海處的大本營。
【獵海】會半路截殺他們,拼死也要將他們帶到這里,肯定是別有目的。
聯合其他各組的情況,這海島十有八九才是專門為他們設下的局。
“是是是。”翟薩加快腳步朝海島另一邊趕去,眼看能見到謝陽蟄的人影,耿宸寅焦急的喊聲傳來︰“翟薩趕緊過去,謝陽蟄的【明燈】在快速熄滅,他......滋滋.....滋滋......“
話沒說完,本就差的信號竟直接斷掉。
翟薩知道【明燈】熄滅意味著什麼,她快速奔過去,“臭男人!你在給老娘開什麼玩笑啊?!”
只見謝陽蟄站在淺海中,海水沒過他的膝蓋,被太陽曬暖的海浪還在不停打在他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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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對著翟薩,數不清的水母觸手將一人死死捆在半空中。
翟薩記得那個人是【排行榜】的第四十七名,【獵海】中的一個小頭目。
下一秒,水母觸手快速縮進,伴隨水母毒素注入體內,那人痛苦地“悶哼”一聲,面容開始變化,眨眼間就完全變成另一個人。
謝陽蟄盯著他的臉,道︰“果然是這樣,第十八名【極晝】,你是故意被拉進【死獄】的,那些送死的家伙也是為你作掩護的。”
“是啊。”代號極晝的男人啞聲道,“你們太強了,只要你們活著,中央收復混亂區域是遲早的事,我們受夠了那種被資本家奴役的感覺。”
“不像現在這樣,成為異能者,有力氣、有本事、哪怕是會殺人都能在外面闖出一條暢快滋潤的活路。”
“這天底下有的是人,也不缺死人,無論死多少個,只要能把你們殺掉就夠了......”
“你.....”極晝的臉變得紅腫,全身都像燒紅了的碳,“我要死了,你也要跟著一起死。”
說罷,他頭一歪,咽了氣,謝陽蟄將尸體丟入海中,回頭看向翟薩,“我不是讓你在另一邊等著呢,你怎麼來了?”
翟薩沒有回話,不停地四處張望著。
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沒有任何可以給她以命續命的生物。
“別找了,翟薩。”
謝陽蟄冷淡的聲音伴隨微熱的海風傳來。
“這里沒有給你用【邪薩滿】的活物,不然他們也不會設法把我們困在這里。”
“我們都大意了,誰都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會做多換一的虧本買賣。”
“只要我的明燈熄滅,端木隨要是還有點良心,肯定派人來找,你在......”
“在你娘個腿啊?!”翟薩的【邪薩滿】能看到生命線,她看到謝陽蟄的命線在不斷變淺、繃斷,很快就將徹底消失,“謝陽蟄!你他媽要死了!你就不能給老娘說點有用的嗎?”
“不同于其他異能者的幻境,【死獄】需要以我為媒介。”
“換言之,【死獄】在我體內,跟我的生命是相連。”
“而現在這個特殊能力被【極晝】從里面徹底瓦解了。”
謝陽蟄的語氣依舊平淡,若是以往,翟薩定會沖過來,拽住謝陽蟄的領子,邊罵他“臭男人”,邊讓他必須活下來。
可現在,翟薩似乎被什麼不知名的東西束在海灘上。
她僵在那里,恐懼到全身顫栗,想動卻動不了,張開口也無法發出聲音,“我.....我.....”
縱使謝陽蟄無法體會情感,也能看出翟薩不對勁,可他不懂如何安慰人,伴隨【死獄】一同流失的生命也讓他沒力氣再走過去。
他摘下眼鏡,拿在手中,“翟薩,我鮮少喜歡、或厭惡某樣東西,但水母是個特例,它們沒有感情,虛無縹緲,脆弱渺小,死後還會化成水,什麼都無法留下。”
“這跟作為幸辭年的人生一樣,我想過無數次為何偏偏要覺醒成水母這種生物。”
“可到頭來,事實證明,這樣的生物確實最適合我。”
他將眼鏡丟到翟薩面前的沙灘上,“送你了,當作我的遺物。”
他有些牽強地露出很淺的微笑,“死亡而已,我這樣的人不值得誰落淚,還有.....”
他將打理好的頭發撥弄亂,碎發垂在額前,過分成熟的面容重新顯得年輕,虛報作假的年紀在此刻徹底暴露。
謝陽蟄輕嘆一口氣,“幫我告訴端木隨,人算不如天算,天意終是弄人。”
海浪在涌來,在退去,一來一回,謝陽蟄消失不見。
水母死後會化成水,融在海里,飄渺無蹤。
只是陽光灑下來,最南端的湛藍海面上延伸出一條波光粼粼的小徑,那光越來越淡,似是生命在隨著光陰與波濤流逝。
直至光路完全消失,翟薩終于支撐不住跪下來。
還是一樣,無論是強是弱,是否記得。
她是【邪薩滿】。
是誰也救不了,只會害人的邪薩滿。
被獸性模糊的往昔一點點清晰,晦澀難懂的文學電影得到解說。
為何悲傷,為何哭泣,她全部想起來了。
她.....
這世間沒有翟薩,她沒有名字,她是陰緣教聖女。
陰緣教牽陰緣,只為富貴人家早亡且未娶妻的孩子辦冥婚。
在那個封建的年代,人命最是不值錢,對大戶人家來說買個女人的命輕而易舉。
聖女是陰緣教的根基,必須是覺醒出能給人牽冥婚的特殊能力的異能者。
經歷層層篩選,這一任的聖女特殊能力為【邪薩滿】。
拆姻補姻,以血止血,以命抵命。
她的能力遠超以往任何一任,讓剛從高山草原被驅趕到中原的陰緣教重新壯大起來。
為了確保聖女不會有反心,除了使用異能,聖女沒有自理能力,更沒有自我思想。
為此,陰緣教中還會有一個貼身服侍聖女的侍女。
擁有【邪薩滿】的聖女黑發黑眸,面容精致,沒有喜怒,靜坐在一處,宛若最老天爺精心雕刻的人偶。
這個人偶空洞死寂,沒有靈魂,只在與求陰緣的人見面時才會說出固定的話語,做出固定的事情。
聖女的侍女是陰緣教從草原撤離時綁走的,名叫薩無,更有一頭紅色的大波浪長發。
陰緣教牽冥婚,教中裝飾多以黑白為主。
除了血,薩無的紅發是聖女見過的、最鮮亮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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