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淵確實足夠了解侯涅生,哦不,現在是龍訣才對。
離開啟神殿,他便在日夜兼程去往樹神湖島。
他其實確定 不會派人來送死,可依舊沒走過度招搖的空路,選擇翻山越嶺過去。
然而薄奚錦聿等人沒來,反是他稍作休憩時幾個不長眼的山匪圍了上來。
為首那人道︰“喂!前面的,不想死就......”
話沒說完,他人頭倏然落地,余下幾名山匪同樣沒能幸免。
龍訣站在一堆尸體前,垂眼像在看垃圾,金色的火焰熊熊灼燒,燒出的余燼順著他的衣擺往上蔓延,將白色逐漸染成黑色。
他不喜歡白色,顏色太過干淨純粹顯得招搖晃眼,殺人或是夜襲都不方便。
可剛染一半,黑色如潮水般褪去,衣擺再次變回不染縴塵的白色。
“罷了,這群垃圾的血腥氣讓人嫌惡。”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繼續趕往樹神湖島。
樹神湖島是植物型異能者的聖地,他們享受樹神的富澤,自發听從樹神的命令和守護樹神的安全,即使樹神完全不需要他們的保護。
巨樹位在湖島最深處,從碼頭游船過去需要半日,前提還是必須得到樹神的接見允許。
侯涅生或許會遵守規矩,但龍訣必然不會。
他越過碼頭,踩在湖面上,如履平地地徑直走向巨樹,步伐看著徐緩,卻轉瞬可行百米。
這副來勢洶洶的模樣像是來尋仇的,惹得兩側浮島上的異能者全部出來迎擊。
最先趕來的異能者怒道︰“喂,給我停下,你要是再敢往前別——”
話說一半,他“撲騰”一聲跪倒在地,湖面涌起水化鐵鏈牢牢束在他身上。
其他趕來的異能者瞧見這一幕也不多廢話,紛紛朝湖中央的前行之人攻去。
霎那間,湖面上炸起滔天的水波,洶涌翻騰若海嘯,泛著金光的水化巨龍自其中顯現,低吟一聲強勢擋下所有攻擊。
它環在龍訣身邊,伴隨又一聲的龍吟,不可抵御的名為 的可怕壓迫感襲來,所有異能者先後跪倒下去,莫說繼續戰斗,竟是連抬頭都做不到。
“懶得殺你們,不想死就老實跪著。”
那聲音冷到極致,像從雪山之巔轟然而下的暴雪,轉瞬吞沒山下螻蟻般的眾生。
跪在湖面上的異能者們只覺肩膀越來越重,身子也越來越冷。
下一秒,無數綠色的枝條快速抽出湖面,暴雪消融,萬物回暖,樹神溫和若春風的聲音從正前方傳來。
“經久未見,你的殺性還是這般重啊。”
龍訣停下來,看著前方一手紙扇、面帶淺笑的納蘭濯,問︰“那日為何幫 ?”
納蘭濯知道龍訣是指隱霜城鄔修衍假借樹神名頭,自己卻幫 澄清的事。
當時,他大可先保下鄔修衍,借此落了國師的名聲,順帶擄走還未恢復記憶的龍訣。
“我不喜在外人面前敘舊。”納蘭濯溫和一笑,打開折扇輕扇幾下,轉身離去,“走吧,去巨樹慢慢聊。”
龍訣沒回話,瞬息間追上納蘭濯,來到他身側,同他並肩而行。
兩人走了片刻,納蘭濯的聲音從遠方傳來,“諸位,故友來訪,無需多慮。”
隨著兩人的遠去,水化巨龍變回湖水,重新融入湖泊,幾乎窒息的壓迫感也消失不見。
異能者們劫後余生地跪在原地,心底更是不約而同地產生一個想法。
神他媽的故友,誰家故友來訪凶煞得跟來滅門一樣!
不待兩人走到巨樹,附近的湖面泛起陣陣迷霧,龍訣道︰“說吧,沒人能听見。”
“心急。”納蘭濯扇著折扇,含笑講道︰“無論過程如何, 要的結果只有你登位成為新 ,我若處在 的位子上,當年弒神一役大可殺掉所有人,只留你一個。”
“可惜, 心軟,怕你撐不下來,故意留我們幾個一命陪你再走一段時日。”
“且不論目的為何,當年 放我一命是真,我不喜欠人恩情, 也一樣,隱霜城的事便當還了他的恩情。”
“詭辯。”龍訣道,“你留了段百米樹根在外面, 根本不可能真正殺死你。”
“非也非也。”納蘭濯回道,“你敢賭定 若真起殺心,找不到辦法徹底弄死我麼?”
所有的異能都起源于 ,只要 想, 能殺死所有異能者,半神也一樣。
同樣的,若是 不願,也沒有異能者能殺死 。
龍訣不想承認承認納蘭濯所言是真相,懟道︰“你還是一樣,擅長詭辯。”
“詭辯麼?”納蘭濯重復一遍,以玩笑的口吻道︰“說起 ,你可沒資格來質問我。”
龍訣疑惑地“哦”一聲,“此話怎講?”
納蘭濯問︰“若天下太平將傾,重回諸神時代,可只需殺百人便可化解此難,你當如何?”
“殺夠百人。”龍訣想也不想地回道,“莫說百人,需殺夠千人也是如此。”
納蘭濯輕笑一聲,又問︰“可現在你無需殺夠百人,只殺一人足矣,甚至那人先前就在你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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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訣腳步一頓,納蘭濯往前走幾步又轉過身來,身後被白霧朦朧的巨樹宛若未知的猛獸,神秘而危險,隨時能將人輕易碾成粉末,壓迫感十足。
他望向龍訣,深綠色的眸中褪去溫和,取而代之的是鋒芒與殺意,“龍訣,你為何不殺了 ?”
龍訣直勾勾地盯著納蘭濯,純金色的尖銳獸瞳泛著寒芒,“燭飲,現在我才是 ,殺他毫無意義,只要我活著,千年前的悲劇必將重演。”
燭飲是納蘭濯的字,他已有千年沒听人再這麼喚過自己。
而龍訣性子傲狂,又喜歡給人起外號,只有較真時才會喚人姓名或是字號。
說來也是矛盾,分明是龍訣先來逼問納蘭濯當年為何要放過 ,可等納蘭濯真起了殺心,龍訣竟又同他對峙要保下 。
納蘭濯稍稍眯起眼,似是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反駁道︰“你這話只說對了一半,你是 ,卻是不完整的 ,剩下屬于 的力量,一部分散在天地間,還有一部分在......”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合起折扇準指向千里外的啟神殿,確切的說是啟神殿內的明淵。
龍訣嗤笑一聲,挑釁道︰“那你去啊,先把天地間的那部分力量收集起來,再把我倆同時殺掉。”
不待納蘭濯回答,他又道︰“燭飲,你若能做到前者,剩下的事便不勞你出手,我先殺他,再自戕,此後世間無 ,人間風雲變幻放由眾生攪動,如何?”
“你總叫旁人瘋狗,自己也好不到哪去。”納蘭濯變回溫文爾雅的翩翩君子,轉身緩步登上巨樹,“我若有那本事早就去做了,可惜我沒有,再者,現今人間難得太平,此事也無需著急。”
龍訣的眼眸重新變回深色,跟著納蘭濯登上巨樹。
自這天起,巨樹周邊籠罩起白色的濃霧,外界眾生再無法窺探巨樹內的樹神。
起初有不少異能者擔心樹神的安危,再三考慮,還是決定去巨樹查看情況。
幾個異能者穿過層層濃霧,登上可能已經變得危機四伏的巨樹,誰知竟听到樹神含笑的談話聲。
他們循聲來到以往跪拜的地方抬頭一看,樹神如往日一般坐在粗枝上,只是身側多了那個危險程度和容貌等同的白衣男子。
龍訣站在納蘭濯旁邊,垂眼掃過他們,“膽子倒是不小。”
這眸光很冷,凍得幾人雙腿發軟,險些當場跪下。
“這叫勇氣可嘉。”納蘭濯用折扇對幾人隔空點了下,“都退下吧,我倆是不可能打起來的。”
幾人如獲大赦地離開,又听納蘭濯道︰“龍訣,把霧撤了,反正該說的也都說完了。”
龍訣沒說話,濃霧卻在逐漸變淡,不等幾人下樹,霧氣徹底消散,巨樹重新回到眾人的視野中。
納蘭濯看起來溫潤如玉,可實際上卻是個性格腹黑,喜歡挑事的家伙。
例如,他明知道龍訣厭惡旁人觸踫自己的頭發,卻還是偷偷伸個枝條過去。
眼看枝條要踫到頭發,龍訣伸手將枝條握住,眸中劃過一抹金光,枝條瞬間被燒得灰都不剩。
他抬眼看向坐在粗枝上的納蘭濯,“有病,還是找死?”
“那倒不至于。”納蘭濯垂眸打量龍訣幾下,“我只是好心想幫你束發而已。”
龍訣喜歡將長發高束在腦後,一是嫌披發麻煩,二是能防止人觸踫,三是殺人比較方便,
可他來湖島已有段時日,依舊穿著白衣,長發披散,與自己曾經的喜好背道而馳。
龍訣伸手勾了縷長發在掌中,低頭看了幾眼,“麻煩,懶得再束。”
納蘭濯玩味地“哦”一聲,不依不饒地問︰“當真只是嫌麻煩?”
轟然一聲巨響,金雷將巨樹的樹冠劈焦了一大塊,濃烈的黑煙直沖天際,惹得湖島其他異能者紛紛出來觀望。
一異能者道︰“那人又開始了?”
又一異能者道︰“是啊,打的雷,老響了,差點給我耳朵整聾。”
還有一異能者望向巨樹面露愁容,“不知道巨樹又被糟蹋成什麼樣,大人的日子可真不好過啊。”
說到這,三人同時嘆了一口氣。
自那叫龍訣的人來了,巨樹那邊狂風、海嘯、天火、驟雨、暴雪、雷擊......反正能有的天災總是輪著出現。
眾人只嘆他們樹神的日子不好過,卻全然不知是樹神挑釁在先。
納蘭濯生平只有听八卦和耍小動作這兩大愛好,偏偏還非要端個溫文爾雅的公子架子。
龍訣雖說不斷降下天災,可到底是由著納蘭濯的性子,任憑閑言碎語也沒拆穿他的真面目。
不過對湖島眾人來說,龍訣的到來也不是只有壞處。
樹神時不時要睡上一陣子,逢人求見,他睡得淺當日便能見到,睡得深便必須等上幾日。
若是無人求見,樹神睡上幾年,乃至幾十載都有可能。
可龍訣來後,每每登上巨樹,他們總能听到樹神與對方的談話聲,只是談話的內容著實令人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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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柳雲若來湖島求見樹神,恰好听到龍訣問︰“燭飲,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死。”
柳雲若驚得腳步一頓,心道哪家故友會問這種不吉祥的問題。
誰知納蘭濯竟是認真回道︰“我跟暮雲有個賭約,揭曉結果前我就是吊一口氣也不可能死的,不過早死晚死,肯定死在你前面便是了。”
柳雲若微冷的面容險些繃不住,其實吧,兩人能成友人當真是應該的。
這談話內容著實駭人,她僵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過去。
她又站了片刻,納蘭濯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無礙,過來吧。”
柳雲若走到巨樹主干前屈膝跪下,低著頭道︰“大人,皇城來人至柳氏求醫者。”
納蘭濯問︰“為何?”
柳雲若回道︰“具體不知,說是當今聖上想從柳氏求醫者去皇城,此事關乎重大,小女不知......”
話沒說完,龍訣問︰“來使是何人?”
不比湖島其他人,柳雲若在幾十年前見過龍訣。
當年,她便覺得這人性子很冷,沒想居然還能更冷,甚至冷得天差地別。
從前這人的冷是不與旁人親近的矜貴與疏離,現在卻是俯瞰世間眾生的孤傲和不屑。
無論怎麼想這都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除了失憶,柳雲若想不到別的可能。
再回想當年,她突然便明白為何樹神要自己好生招待卻不可聲張。
因為那是樹神的故友,卻莫名......
她的思慮太重,龍訣提醒道︰“柳雲若,回答我的問題。”
這聲音比寒風刺骨,柳雲若禁不住抖了下,“來使是名男子,姓名不知,腰間佩戴玉牌,寫有神司二字。”
“神司?”龍訣的語氣玩味,眸中卻劃過嗜血的殺意,“柳雲若,你是擔心族人去了皇城,若是得罪臨清回不來對吧?”
柳雲若不知他如何猜到自己的憂慮,只能膽顫地點頭應道︰“是,兩地路途遙遠,若是族人醫術不精得罪聖上,定是九死一生。”
“無需懼怕,我保你族人無憂。”龍訣抬手懸在半空,掌心無端出現一道傷口,殷紅的鮮血快速流出,又在半空中被金色的火焰灼燒成一串金赤相間的手鏈。
他用傷口已經自愈的手揮了揮,手鏈直直飛到柳雲若面前的地上,“戴上,藏好,可保你族人此行性命無憂。”
柳雲若沒敢接,納蘭濯盯著手鏈看了片刻,“拿著吧,慎用,皇城內無人可擋住其中的血龍。”
無人可擋,說好听了是自保,說難听點便是弒君。
柳雲若謝過兩人,拿著燙手山芋般的護身手鏈離開。
待人離島,納蘭濯抬眼看了下龍訣,“為何如此生氣?”
龍訣雖然行事瘋狂,但還沒瘋到要殺一個治世太平的明君,不過生氣的時候卻另當別論。
這人總叫端木端瘋狗,自己卻也不遑多讓,生起氣來是誰都敢殺。
納蘭濯沒等到回話,又問一遍︰“龍訣,問你話呢。”
“不喜歡神這個字眼罷了。”龍訣隨便找了個理由敷衍,又有些強勢地命令道︰“爛木頭,替我看看啟神殿那邊的情況。”
爛木頭是龍訣給納蘭濯起的外號,也是納蘭濯千百年來最不願意听到的三個字。
他冷笑一聲,難得撕下溫潤的偽裝,“龍訣,讓我拔根頭發,不然你就自己滾回啟神殿去看。”
龍訣討價還價道︰“拔頭發不行,但殺我泄憤的話多少次都可以。”
納蘭濯以折扇為劍指向龍訣,語氣是又嫌又氣,“我殺你作甚,死又死不掉,還弄的我樹身一股子血腥味,要麼給我拔頭發,要麼自己滾回去看。”
兩人就這個問題僵持七日,最後雙方誰也不讓誰,只得各退一步。
龍訣強忍著殺意給納蘭濯拔了半根頭發,說是半根,實則只有一指長,半根的半根還不到。
納蘭濯鬧歸鬧也知分寸,拔了頭發立刻當著龍訣的面銷毀,然後幫他借用植物探听啟神殿的現況。
至于龍訣為何生氣,還要從柳雲若說來使是啟神殿神司說起。
他跟薄奚錦聿等人相識幾十載,熟到只憑感知認出,可作為來使的神司他竟是不認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