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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噬主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美咖加冰 本章︰第34章 噬主

    容頌入獄,容府遷址,偌大的容家在一夜間倒台。

    翌日的朝堂上一片噓聲,沒人敢上奏諫言,生怕觸到陛下的霉頭。

    要知道他們既沒當神司的兒子,又沒做貴妃的女兒,這個節骨眼若是得罪陛下,全族都得完蛋。

    都說文人的嘴能說會道,這傳起八卦來也是不妨多放。

    不過半天的功夫,在容頌入獄的基礎上又憑空多出淑妃容鑰被罰冷宮,神司容憬被關禁閉、罰俸祿等好幾件大事。

    淑妃容鑰有沒有被關冷宮暫且不知,可容憬確實和被禁足和罰俸祿沒區別。

    他今日睡醒,本想去看容府遷址,誰料還未出中殿大門便被薄奚錦聿和端木凌攔住。

    兩人將他帶至閑談的茶亭,同國師一起對他進行長達一整天的說教。

    薄奚錦聿想過千萬種報復方法,獨獨沒想過容憬敢打官鹽的主意。

    他拿官鹽開刀也行,可前後三個多月,地方加朝堂,被此案牽連的官人少說百個。

    端木凌哪里是奉陛下之命負責督查此案。

    他是擔心中間哪步出了岔子,找人給陛下上奏,以謹防有人徇私舞弊的借口讓他插手此案。

    事實上,他才是包庇最大的那個,說是來幫幕後真凶善後的也不過為。

    明淵本不想摻和嘮叨此事。

    可他轉念又想,容憬這種情況比以前的龍訣還恐怖。

    曾經的龍訣瘋歸瘋,至少他眼皮子跳下,自己都能猜到他想屠哪座城。

    可容憬呢。

    看著多乖一孩子啊,謙謙有禮,溫文爾雅。

    誰看了都想不到他能搞出險些滅自己全族的大事。

    這種蒙聲做事的遠比瘋在明面的更可怕。

    于是,明淵也果斷加入到說教隊伍中。

    不過好在被教育的也不止容憬一人。

    拓跋宇有替容憬佔算等幫凶行為,他同樣被念叨了一天。

    傍晚,拓跋宇托腮,略顯煩躁地問︰“幾位,我耳朵都听出繭子了,你們舌頭沒說干麼?”

    “你還好意思提?”薄奚錦聿喝了口茶潤潤嗓子,“你可沒說讓我們且看便是的好玩事是拿官鹽做文章。”

    拓跋宇也喝了口茶,朝女官寢居的方向瞥了眼,提醒道︰“差不多得了,你們是真怕別人探听不到這事吧。”

    “非也。”明淵給兩人將茶倒滿,“鳳歌和侯涅生在那邊監工,他們有膽子來,卻不可能有命听。”

    私鹽案最忙的是端木凌,可他也覺得差不多夠了,道︰“容憬,我們說了這麼多,你有什麼想說麼?”

    容憬回道︰“我自知此事不忠不義,有駁人倫,又讓各位替我操勞擔憂,我理應任憑幾位說教的,不過......”

    他抿了抿唇,似有幾分不好意思,“殊君,我還有件小事想請你幫忙。”

    容憬入啟神殿那年周身縈繞著由心散發的疏離感。

    他謙虛有禮,淡漠疏遠,從不肯逾越半點。

    薄奚錦聿讓他改口都要威逼利誘,好似與誰都隔了道不可跨越的溝壑。

    換做以前,容憬絕不可能主動開口請他們幫忙,要麼自己憋著,要麼悄悄暗示。

    誰料時隔多年,伴隨一場精心謀劃的復仇落下帷幕,他也像卸下了什麼包袱,那道不可跨越的溝壑自動消失不見。

    “還算是知道感恩。”端木凌笑起來,“說吧,什麼事?”

    容憬被說的更加不好意思,緩了幾秒,道︰“我想去單獨見下容頌。”

    “這個好說。”端木凌回道,“不過現在陛下余怒未消,可能還需過上幾日。”

    容憬點了點頭,“可以,只要能單獨見他便可。”

    持續一天的說教就此終止。

    端木凌要去安排此事先行離開。

    容憬似乎還有什麼想說的也跟了上去。

    待兩人離開好一陣,薄奚錦聿問︰“拓跋宇,現在這個結果你滿意了麼?”

    “什麼?”拓跋宇疑惑道,“什麼滿意不滿意的?”

    薄奚錦聿直言道︰“容憬對容頌有反心是真,可單靠他自己不可能把這心思變成現實,必須有人讓他真正堅定這個想法。”

    他望向拓跋宇,聲音也冷了幾分,“你都跟他說了什麼?”

    拓跋宇似是沒看到薄奚錦聿眼底一閃而過的殺意,朝他輕佻地笑了下,自顧自地解釋起來。

    “容頌對從游看管很嚴,即使入了啟神殿,他依舊得整日活在容頌的監視下。”

    “他是容頌的棋子,他所擁有的一切,人脈,資源.....也都會被容頌想辦法納為己用。”

    “鑒于這種情況,他不能與人交友,不能同人親近,不管樂不樂意,他必須與所有人都保持距離。"

    “我算是啟神殿內唯一的例外,畢竟一個無權無用的質子對容頌沒有任何用處。”

    “因此啊.....”拓跋宇悠哉地喝了口茶,“先不管我如何勸的他,現在這個樂意同你們敞開心扉的從游不比以前那個好麼?”

    好,而且正是因為好,薄奚錦聿才會對拓跋宇起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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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北狄十三皇子為質多年,在京中整日飲酒作樂,怎麼看都已是廢人一個。

    可事實上呢。

    他隨口勸說幾句,順手佔算幾卦,不費一兵一卒便讓旁人替他攪得朝中血腥風雨。

    真要哪天他生出什麼歹心,這盛元皇都可還有安寧之日?

    薄奚錦聿輕微蹙眉,說話的聲音也更冷了,“你勸了他什麼?”

    “沒怎麼勸。”拓跋宇漫不經心地反問道,“薄奚,你若是見了外面的廣闊天地,感受過自由無拘,還會願意回到被人束縛小籠里,任人擺布麼?”

    薄奚錦聿自然是不願的,不然當年便不會主動反了前朝。

    他沉默片刻,心弦也松動幾分,可聲音依舊有些冷,“拓跋宇,容憬是下不為例,你是沒有下次。”

    拓跋宇略顯敷衍地應下,跳轉話題道︰“薄奚,你想不想知道她現在過得如何?”

    這個她是誰不言而喻。

    薄奚錦聿想知道,可人在氣頭上,冷聲回道︰“不需要你告訴我,三年後我自會知曉的。”

    “那可未必。”拓跋宇用指尖在茶盞里沾了些水,又在石桌上隨意點幾下,“輪回是最多活到二十四歲,而非必須活到二十四歲,殺個剛出生的嬰兒五指一並便可。”

    薄奚錦聿輕嘆一口氣,妥協道︰“此事我不予計較,你說吧。”

    拓跋宇笑了笑,垂眼看著桌上逐漸干涸的水漬,“普通農戶家庭,上面還有兩個哥哥,過挺好的,莫說三歲,十三歲也不成問題。”

    薄奚錦聿感覺自己被糊弄了,撂下句“國師你好生看好他”便起身離開。

    待他完全離開,明淵看向拓跋宇,溫聲關心道︰“心絞痛的滋味不好受吧,要我去太醫院那邊替你開點藥麼?”

    眼下啟神殿內只有明淵和侯涅生知道拓跋宇身中鬼術不語。

    施術者要他必須任人擺布,永遠不得反抗。

    他幫容憬策劃私鹽案攪得朝堂腥風血雨,哪還有任人擺布的樣子,分明是他耍弄旁人才對。

    他這種情況不至于真正觸發不語,但也絕對不會好受。

    被明淵直言點破,拓跋宇不再強撐著,面色頓時便白了幾分。

    他輕微蹙眉,又捂了捂胸口,“不必,尋常藥物對鬼術沒用,忍一段時間等此案的余波過去便沒事了。”

    “你這是何必呢?”明淵拿了個新的茶盞出來,給拓跋宇重新倒了些茶水,“一個,兩個的,都不讓我省心。”

    “國師,你這話就說錯了。”拓跋宇拿起茶盞輕輕啜了口,“我若知道從游要拿官鹽開刀肯定不會摻和這麼多。”

    明淵笑而不語,仿佛在說編,繼續編。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神降異能者沒比曾經的龍訣好到哪去。

    嘴上一套,背後一套,你勸你的,我做我的。

    拓跋宇僵了下,只得回個尷尬的笑容,“國師,我......”

    “別你啊我的。”明淵也起身離開,“不舒服便早些休息,再有下次我可不會繼續幫你瞞著。”

    他往女官寢宮走去,不待靠近,侯涅生先行出現到他身邊,低聲道︰“你們聊完了?”

    明淵應了一聲,見四下無人,伸手摸了摸侯涅生的下巴,“如何,有問題的多麼?”

    “不少,已經都記住了。”侯涅生將下巴抵在明淵手上,又歪頭往他耳邊湊去,“主人,只要你開口,他們活不過今夜。”

    “暫時還不用,先讓他們抓緊趕工。”明淵捏了捏侯涅生的臉,“走吧,回去休息了。”

    侯涅生低低地應了聲,同明淵轉身離開。

    與此同時,躺在樹上忐忑不安的顏溯可算舒了一口氣。

    光是監工著實無聊,他和侯涅生便找了個點事情做。

    兩人用電流操控樹葉比賽,看誰的樹葉更晚落地。

    若是明淵過來便會發現剛開始落葉的時節,這里的幾棵樹只剩樹杈,地上還滿是被電成黑炭的樹葉。

    “嚇死我了。”顏溯翻了個身嘟囔道,“要被國師看到還不知道要怎麼教訓我倆呢。”

    然而他們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翌日,明淵午後散步恰好路過。

    他望著光禿禿的樹干,覺得兩人著實太閑,賞他們去山間掃落葉,直到入冬樹葉完全凋零為止。

    九月入了秋,山上每日都在落葉,一日不掃便會積在山道上。

    明淵還明令禁止不準用異能,兩人睜眼便是掃地。

    從山腳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掃到中殿,再掃殿內庭院里的,長廊上的.....

    有時候風稍微大些,兩人等于整天都白干。

    連著掃了十日,這日傍晚,他們剛要掃完山間落葉,蕭瑟的秋風刮過,吹走了落葉,也刮寒了顏溯的心。

    “我受不了了!”顏溯將掃把一摔,兩手撓頭,崩潰喊道︰“這鬼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他見侯涅生不慌不忙地重新去掃落葉,“嗖”一下跑到他面前,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侯涅生,一天白干啊,你這都不崩潰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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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涅生閉目掃著落葉,淡淡反問道︰“有什麼崩潰的?”

    顏溯嘆了口氣,欲哭無淚道︰“我們高貴出塵的神使,你要不要這麼不悲不怒啊,稍微跟我共情一下好麼?”

    侯涅生沒理睬顏溯,平靜淡然地掃著落葉。

    顏溯更崩潰了,“神使,你理理我啊,實在不行,睜眼看看我也行啊?”

    侯涅生睜眼看向顏溯,眸中泛起的金光微冷,“顏溯,你覺得是掃三個月落葉崩潰,還是連著三年,一日兩次喝苦藥崩潰。”

    顏溯沉默了,沉默了好久好久。

    他完全不敢想象這要換成自己得崩潰成什麼樣。

    他輕輕拍了下侯涅生肩膀,“神使啊,要不說你是神使呢。”

    侯涅生嫌棄地看了看顏溯的手,“有時間同情我,還不如快點掃地。”

    顏溯無奈認命,撿起掃把重新去掃落葉。

    掃了沒多久,他听下方有人問道︰“怎麼今天還沒結束啊。”

    顏溯吹看看向端木凌,邊掃邊哭訴︰“殊君,有風,我倆剛掃好的落葉,風一吹全散了。”

    “這樣啊。”端木凌看了看被吹得到處都是的落葉,笑道︰“我上去拿個掃把來,不然光靠你倆一時半會可掃不完。”

    顏溯听得兩眼一熱,險些直接朝端木凌的背影跪下,“殊君,你真是天下第一好啊!”

    晚些,端木凌拿了個掃把過來一起掃落下。

    顏溯記得他是和容憬一起去皇城的,掃著掃著,湊到他旁邊好奇道︰“殊君,容憬呢,他怎麼一起回來?”

    “見容頌呢。”端木凌算了下時間,“天黑前應該能回來。”

    另一邊,在端木凌的安排下,容憬在上刑用的囚室單獨見到了容頌。

    他白衣勝雪,遺世謫仙般站在外面,與骯髒血腥的囚牢格格不入。

    而一牆之隔的榮頌則衣衫不整,面容憔悴地坐在污穢的枯草上。

    “呵!”容頌兩眼泛紅地瞪著容憬,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逆子,你還有臉過來見我?!”

    容憬平靜地看著他,淡淡反問道︰“為何沒臉來見你?”

    “容憬!你還好意思說?!”容頌怒道,“你拿官鹽做文章,陷害你爹入獄,還聯合端木凌他們那些亂臣賊子一同嫁禍我!”

    “你——!你——!”

    他氣得說不上話,容憬接話道︰“你既覺真相如此,為何不向陛下稟報揭露這事,為己伸冤呢?”

    “我.....”容頌瞳孔一顫,猛然想到什麼,驚恐得不知如何言語。

    容憬輕笑一聲,“沒錯,如你一般,過去世人不信你會殺妻害子,今日也便無人信我會謀害己父。”

    “我們都有副好皮囊,有個好名聲,無人信我們會背棄道義,有悖忠孝。”

    幾十年前,容頌將容憬拉到祠堂外的雪地上跪著,又撕開虛偽的慈父假面,告訴他世間沒人會信他。

    而幾十年後,容憬用同樣的手段報復回來,沒人願信他容頌是被冤枉的。

    容頌一瞬泄了氣,癱在地上,像從暮年直接踏入墳墓失了靈魂。

    他緩了好久,啞聲道︰“你藏了這麼久就是為了報復我。”

    “不是。”容憬解釋道,“我到底是你的血脈,如你一般自私自利,為母親報仇是次要,真正為的卻是我自己。”

    “有個人告訴我野獸不會甘願被囚于籠,受限于人,若想擁有自由,要做的第一時間便是......”

    他頓了頓,垂眼看向容頌,向來溫和淡然的眸底第一次劃過鋒芒與殺意。

    他唇瓣輕輕開合,平靜地吐出兩字。

    “弒主。”

    “呵!”容頌似是听到個天大的笑話,語氣不屑到了極點,“一只自小養在籠子的家畜怎知自己是野獸?”

    他瞥了容憬一眼,“靠別人三言兩語的蠱惑麼?”

    “我也這麼想過。”容憬回道,“可那人告訴我,自幼被馴養的家畜不會想要離開,只有野性難尋的野獸才會渴望自由。”

    “當我生出反抗你念頭的那一刻,我便不再是該受你擺布的家畜。”

    “哈哈.......哈哈......哈......”

    容頌笑得癲狂,看向容憬的眼神也變得怨毒,“容憬,你說錯了。”

    “你不像我,你像你母親,像裴厭雪,她那人心軟,怎麼生氣,稍微哄一哄便好。”

    “還記得你小時候養的那只花貓麼。”

    “被我試藥毒死的,可她擔心你傷心,反先把自己擔心病了。”

    “你跟她一樣,善良得過了頭。”

    “她死了只不是自己的畜生都要傷心,而你親手弄死了你父親。”

    “容憬,你的良心過得去麼,小心跟裴厭雪一樣大病不起,險些沒扛過冬天。”

    昏暗的火光下,容憬溫潤的面容蒼白若雪,似乎下一秒便會被灼燒消融。

    “母親留給我的良知會讓我愧疚,會不停折磨我,可幸甚你是我的父親,我能心安理得地享受那些通過不忠不孝之道取來的東西,不過......”

    他頓了頓,自嘲道︰“我終歸不是你,若我所行之事真會等來報應,那我大抵.....”

    他的聲音輕得像冬日初雪,還沒落到地上便已融化消失。

    “乖乖認命,當作是贖罪。”

    話音落下,他看到容頌干枯蒼老的手指不甘地握緊,又無力地松開。

    似乎有一道看不見的繩索被就此松開。

    他,自由了。

    他再次自嘲地笑了下,朝容頌俯身行禮。

    “還望父親在此好生蹉跎,孩兒今當拜別,往後永不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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