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徹看著在院子里逗弄小貓的徒弟，輕輕搖了搖頭。
“還早。”
“你坐好道家師尊位子，盡可能讓自己地位超然，活得久一些。”
“我閑來無事時卜了幾個卦相，應該能救下不少人。”
“師兄助你成神。”
尹風看著須發皆白的師兄，心髒疼的難受，哪有人修道越修越老的。
不該如此！
那些神都該死！
師兄救下那麼多人，讓九州避開數次劫難，難道還抵不過幾句妄言的罪過？
神不該如此！
天道不該如此！！
“小家伙叫什麼名字？”
言徹將徒弟喚過來，讓他給師叔叩頭，小家伙倒是听話，結結實實磕在地板上。
用力過重，‘咚咚’作響。
“他叫江宇。”
“有人雪夜中把他忘在了道觀門口，早起掃雪時，身上已經凍得發紫。”
“一整夜，我竟什麼都不知道。”
尹風笑了起來，沒想到世上還有師兄算不出的命數，有些無稽。
看向江宇，盡量讓笑容慈祥溫暖。
“小家伙，要不要換個師父？”
“你這師父不值得追隨，連身像樣的衣服都舍不得給你買，跟著他有什麼前途。”
“拜我為師，金錢、名譽、美人，豪車豪宅，我都可以給你。”
“縱橫九州，隨你高興。”
少年八九歲模樣，眉宇間稚氣未脫，說的話卻讓尹風愣了許久。
“師父給了我一條性命，你也可以嗎？”
“若是可以，我年齡還小，不介意換個師父。”
言徹聞言笑的開懷，尹風十分無語。
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老的小的一個德行，一樣讓人生氣。
師兄只待了幾日便帶著小徒弟離開，繼續雲游九州。
沒有說來處，也沒有說去處。
他記得那一道‘隱’卦，師兄不說，他自然也不會多問。
時間一晃又過了幾度寒暑，當他以為師兄早已羽化時，收到了一封信。
信中只有一個卦象，寥寥幾句話。
卦象是關于月殞末世的預言，和藏青高原上將要甦醒的凶神。
師兄讓他不要做多余的事，不惜一切代價拖延盤古甦醒。
信紙上沾著血跡。
經常殺人的小伙伴們都知道，單從顏色上就能看出血凝固了多久。
尹風看得出，信寫的極其倉促，就在一兩日之內。
時間距離卦象上的日期還有幾天，他撥通了一部座機。
他盡可能說的清楚，得到的回應卻極其平淡，那人不說相信，也沒說不信。
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修道者活得越久，經歷的事越多，對凡人越是包容。
看的太通透，連生氣的心思都沒有。
之後，便有了色林錯之行，有了島上的陣法，有了現在。
星禾听完故事，久久回不過神，她無法想象尹老道的師兄是一位怎樣的存在。
她學過卦象佔卜，比高數復雜百倍。
每一絲細微擾動，得到的結果便完全不同，容錯率近乎為零。
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尹師尊，你師兄那個小徒弟長大後要了什麼？”
“權力，金錢，還是美人？”
“嗯——”
“還是說，他貪心的要了全部。”
尹老道苦笑了下，眼神失落的搖了搖頭，深深嘆了口氣。
“我為他準備了許多，不止有你說的那些，為他鋪好了每條路。”
“可惜，他沒有來。”
“末世降臨的突然，師兄應該也沒有算到，小家伙多半已經夭折。”
“以師兄的修為和對道法的參悟，教出來的弟子不可能連一份道家傳承都得不到。”
“以我的修為，但凡他獲得一份道家傳承，也不會尋不到痕跡。”
“除非...”
星禾听了一半，心里癢的難受，什麼時候了還賣關子。
“除非什麼？”
尹老道再次搖搖頭，自嘲的笑了笑，沒有回答，失神的喃喃自語。
“怎麼可能？”
“不可能！”
“師兄費盡半生之力尋來的傳承弟子，自然會悉心培養，定不會如此。”
“不可能，絕無可能...”
尹老道眼眸中略有血紅，淡薄卻真實存在，戾氣侵蝕的痕跡。
島上眾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盤古殘軀影響，只是輕重而已。
他想不通！
小家伙守著整個九州道法最精深的師父，本身又極為聰慧，悟性極高。
靈氣復甦後卻拿不到傳承。
唯一的可能，就是師兄沒有為他傳道，他不相信世上有道。
怎麼可能？
听著像個笑話。
身為師父不為弟子引路傳道，那還拜什麼師，修什麼道？
小家伙十幾年修的什麼？
詭道邪術？
星禾閉上嘴，不敢再追問，怕老人心智被戾氣影響，傷了根本。
誰都可以出事，尹師尊不行。
等兩人聊完，文初抬起頭，看向尹老道，表情有些掙扎。
遲疑許久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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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接下來怎麼走，我數過，除去今天離開的幾位師叔，還有八十三人。”
“盤古殘軀能量越來越強，戾氣越來越重，最多半年...”
“或許撐不了半年，兩三個月之後，陣法便會崩潰。”
“您剛才阻攔我們參與抽簽的做法，會不會過于殘忍了？”
星禾一再使眼色，還是攔不住執拗少年的暢言，她怕尹老道扛不住。
她知道是事實。
正因為少年說的話是事實，無可辯駁，殺傷力才更大。
島上每個人，不過是為了一個必輸局在等死，排隊等死。
尹老道沒有回答，端起瓷碗喝了一口水，苦澀難以下咽。
沒得選，島上只有一眼淡水泉。
色林錯是咸水湖，與海水並無不同，泉水難喝，至少可以活人。
“多撐一會，或許會有變數也說不定，師兄總不會騙我。”
“我這麼愚笨一個人，他騙我做什麼？”
“他說讓我守著，我就會拿命守下去，只是苦了你們。”
文初跪倒在地，對著老道士深深叩首，態度恭敬至極。
“師尊，我不是抱怨，也不是不相信您的判斷，我知道地下埋藏著什麼。”
“我知道他一旦甦醒，九州將會面臨怎樣的災難。”
“我想說的是，有沒有其他辦法，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盤古是滅世神，同樣也是創世神，有沒有可能讓他與人類共存。”
“對于九州子民，不過是多一位神靈供奉而已。”
“堵不如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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