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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領地掩藏著罪惡。
倚天輪渾然不覺自己掉下的眼淚,萬河也好,誰也好,他的族人需要知道,島上還有另一群生物,而他們才是族人失蹤的罪魁禍首。
再附加一條,如果獵手們能挽救迪,他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作為“蛇頭”引頸待屠。
他完全被自己懷有的這種想法震驚了,但同時卻又意識到這是此刻的自己唯一能做出的選擇,小黑人飛得不快,現在派遣那恐怖的空中獵手部隊出動還來得及。他本以為那個羽人已經死了,但當他發現是迪的時候,忽然又覺得如果是一具尸體,小黑人完全可以一埋了事,絕不會大費周章地運往雲頂山。
迪一定還活著。
倚天輪以最快的速度行動,他迎風起飛,越過整個山谷,在谷口守衛的頭頂向萬河的樹城沖去。
在距離樹城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倚天輪因體力不支被獵手抓住。“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族長!”他大聲喊道。
通往樹城的路是令人焦躁的︰獵手們對他的惡意顯而易見,他們把托魯汗的遭遇歸咎于倚天輪的蠱惑,恨不得殺了他。但似乎礙于族長對“蛇頭”的特殊安排,他們未敢輕舉妄動,于是兩個獵手把他的翅膀結結實實地捆起來,架著他踏上了橫跨在樹城前面深溝的木橋。
木橋另一邊,樹城的入口富麗堂皇。數根原木從清澈水底的砂石間伸展出來,頂端浸過油的燭台上瓖嵌著熾熱的 晶石,松煙裊裊,永不熄滅的火在燃燒。托魯汗的尸體被殘忍地釘在其中一根原木上,倚天輪不忍卒睹。
兩個效忠于萬河的獵手跟在後面,鉤叉頂著倚天輪的後背。鉤叉是由族長發給獵手們的,但頂端的金屬材料又是如何形成的呢?似乎從沒有人想過這個問題,難道族長擁有造這種材料的技術嗎?
無論如何,對于鉤叉這種武器絕對的控制權讓萬河能在所有暴力斗爭中屹立不倒,倚天輪隱約意識到哪里不對,這種可能對自己此行的吉凶有什麼影響也未可知。
樹城內部幾乎是全封閉的環境,只有一絲光亮從側面窄窗照進來,而內室則幾乎完全依靠 晶石照明。倚天輪透過窗子望進去,室內忽明忽暗,空空蕩蕩、郁郁蔥蔥,一條紫色的蛇盤踞在枝頭,懶洋洋地吐著信子。
萬河在內室等他,房間里唯一一線光亮照在他身上。此刻的族長似乎卸去了戾氣和威嚴,只是披著一件寬大的白色翼袍,下著粗布褲子,喝著竹壺里裝著的香氣四溢的湯。
“坐吧。”看見倚天輪進來,萬河指了指他對面的草墊。
“坐——什麼?”倚天輪懵了,他本已做好了說完就赴死的準備,這種禮遇忽然讓他無所適從。
“坐下。”萬河又重復一遍,接著吩咐獵手︰“把他的武器還給他。”
衛兵遲疑著。
”還給他。”族長的聲音顯得有些尖利了,身後的羽人只好照辦,把倚天輪略顯簡陋的弓塞回他手中。
“好了,你們出去吧。”
獵手出去後,萬河在黑暗中搬弄著什麼東西,片刻之後,昏暗的壁爐里燃起了溫暖的火。倚天輪沒看清他是如何生火的。
“他們告訴我你帶來了消息。”萬河說。
“我知道失蹤的族人去了哪里。現在有一個族人正被他們帶往雪山,請叫你的獵手們去救他。”
“你希望救的人是迪吧?一個離經叛道的年輕人,參與了你策劃的、反對我的陰謀。”他冷笑一聲,“憑什麼?”
倚天輪忽然明白了此前哪里不對,冷汗從他的額頭滲出來。“為什麼你會知道被綁架的是迪?”
萬河喝了一口湯。
“你認為我當族長,靠的是什麼?”
倚天輪倔強地搖搖頭,他不明白萬和為什麼要跟他廢話,無論有什麼內情,在異族面前,羽人都應當團結。
“我懂得保守秘密。”萬河輕聲告訴他,“想獲得神佑的前提只有這一個︰保守秘密,緊閉嘴巴,神自會給你想要的一切。”
倚天輪一陣惡心。“神默許小黑人綁架我們的族人?而且你也知道?”
萬河點點頭,毫無愧色。
倚天輪舉起弓搭上箭,對準了他。
“我會給你殺我的機會。”萬河盤坐著紋絲不動,“請讓我把話說完,有些事你需要知道。你必須知道。首先,你的朋友迪沒有死,他去了神的國。”
“那些小黑人是神的使者嗎?”
“確切地說,小黑人是神本身。你以為是神眼的,其實是他們的魔法。 晶石也好、鉤叉也好,都是他們的魔法。神把魔法當做禮物饋贈給我們,換取我們族人的服務。”說完,他拿起什麼東西,一朵火苗變戲法般出現在他手里。
“神在暗中關注著我們。尤其是你,倚天輪。”
“神……在關注我?”倚天輪一陣暈眩。
“在羽人誕生許久之前,這個世界屬于神。神和我們羽人一樣,有的高貴,有的低劣,但他們的強大毋庸置疑。法術與權術的斗爭綿延千年,神的歷史涂滿血腥。在一次毀天滅地的戰爭中,一些神發明了可以抵御所有魔法的結界,在那種結界里,所有來自神界力量的攻擊會失準。于是另一個陣營的神照著自己的樣子,創造了我們羽人。結界對我們無效,于是我們的使命是攜帶著炸彈飛進結界,摧毀特定的地點……必要時甚至可以自我犧牲。為了神的利益。這就是我們種族誕生的故事。
“許久以後,戰爭平息,神的世界走向和平。但我們羽人是戰爭的產物,不能和神一起生活;同時也是生命,又不能一毀了之。于是神給了我們這個島,希望我們繁衍生息。”
“既然希望我們繁衍生息,神為什麼要綁架我們?”
“神有時會需要少數羽人來執行艱難的任務,所以會把我們中最優秀者送到神界。神界在海上。”
“神界在海上。”倚天輪重復道,“于是失蹤的羽人去了海上。如果這是個秘密,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首先,你要求我前去搭救你的朋友,恕難從命,那意味著對抗神,會給我們部族帶來毀滅。另外,你的身份特殊,神希望給你選擇的機會。”
“特殊?因為我是殘廢嗎?”
“殘廢只是一種以偏概全。如果翅膀發育不完全是殘廢的話,那麼諸神不嚳于拋棄了雙腿走路。孩子,翅膀不全是神相。菲鶯可曾說過你是誰的孩子?”見倚天輪搖頭,族長嘆道,“多年以前,一位年輕的神駕臨羽人島,在旅行的時候邂逅了正在林間泉水洗澡的年輕女孩菲鶯。他徹底被她的野性和美所征服,便施展法術,在溪邊佔有了她。神的魔法高深莫測,菲鶯只對他有著模糊的印象,卻無法準確地想起關于那次交尾的細節。莫不如說對她而言就像是一場夢。但有一件事情是確鑿無疑的,十個月後,你出生了,而這期間菲鶯不曾收留任何一個雄性羽人。”
“神不做選擇,做選擇的是孩子自己。”萬河吟唱般說道,“你盡可以殺了我,然後擁有部族的全部力量;或者眼下立刻就跟著神回到他們的國度。你听了秘密,沒有其它選項。”
倚天輪遲疑地放下弓。
“真相的滋味不好受,嗯?”萬河說,“不過之于此刻的你,或許有其他的觀感也說不定。這些年你負重前行,辛苦了。”
毫無預兆地,倚天輪重新抬起手,弦響箭出,洞穿萬河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