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仙!
樸越摩挲著冰冷的手,肌膚之間的觸摸傳出輕輕的聲響,他呼了口氣,從腰間取下一個牛皮袋,從牛皮袋里拿出一個東西,隨後放在木桌上。
海雲抬頭望去。
那是一柄棕紅的長條狀物體,看起來像一把劍,但世上沒有不需要劍鞘的劍。
它沒有劍鞘。
它不是劍。
房間里只點燃一盞黯淡的蠟燭,那東西在隨風飄搖的燭光下顯得有些詭魅,光線從上到下,一遍遍循環往復,猶如某種生物在進行細膩而柔和的呼吸。
這東西本身就很奇異了,從樸越手中拿出來,更顯得讓人困惑,甚至有些畏懼。
海雲不確定那到底是什麼。
厚重的黑和蓬勃的紅,在那神秘物體上完美融合,無比和諧,它看起來相當鋒利,但從另一些角度看,又有非常柔軟的質感,晶瑩剔透,很像生物的身體部位。
海雲沒有說話,他知道樸越既然拿出來了,就一定會向他解釋。
樸越果然說話了“這是赤 的須。”
“須?”海雲跟著讀音復述了一遍,但腦中沒想到這個讀音究竟指代了哪個字。
“胡須。”樸越點了點自己的嘴唇上方。
當然,樸越並沒有胡須。
“赤 是……”
“下界的一種妖魔。”
海雲說道“可它看起來不像胡須,反倒是像一柄劍……”
“沒錯。它現在就是劍,一柄軟劍。”樸越像得到玩具的小孩,興奮地握住胡須的柄,而後將它舉起,認真打量這柄劍。
劍身的部位果然並不堅硬,而如垂柳一般,微微向一邊傾斜,傾斜的程度並不是很多。海雲頭一次見到這麼神奇的東西。它是有生命力的,他默默想著,然後注視樸越認真的眼神。
很顯然樸越在拿到東西後並沒有仔細看過,他肯定不願在公共場合拿出這種吸引人眼球的東西,要知道,他平日躲避別人的目光都來不及。
樸越問道“你知道赤 吧?”
海雲點頭。
這幾天他熟讀了妖魔鑒,雖然還不能完全記住所有妖魔的信息,但听到名字,腦中已浮現出圖鑒里的畫面,所以他記得赤 的模樣,而且記得很清楚——
赤 有如人臉般的魚面,這是它最顯著的特征,畸形而怪異。
赤 並不是攻擊性很強的妖魔,它棲息在深水之中,幾乎不會浮出水面。
第一個發現並記載赤 的人,究竟出于什麼目的,已不得而知了。
總之,服用赤 的血可以補血養神,服用赤 的肉可以強身健體。
“這是赤 的須?”海雲又問了一遍。
他並非不相信樸越所說,只是,妖魔的一部分居然做成了劍,這件事本身就超出他目前的理解範疇了。
樸越耐心地說道“是啊。”
他揮動了一下“劍”,他的動作很生疏,像是在扇扇子,他是完全不懂武功的人。
海雲露出淡然的笑容,用手比劃“你要這樣握住劍柄,才能揮動得快。”
樸越按照他的示範做了一遍,果然如此。
樸越說道“看來這東西更適合由你使用。”
海雲搖頭“這是你帶來的東西,我怎麼好意思用?何況我已經有竊春秋了,那柄劍我用得順手。”他腦袋抬起,指向放在房間角落的潔白的劍。
海雲沒有懈怠練習武功,而且听說進入下界還需要依靠人間所學,他就更加認真地鑽研起游雲劍法了,他沒有別的劍,現在使用的就是竊春秋,這或許就是南崖真人讓自己帶上它進入仙界的原因。
雖然竊春秋更像一柄女子使用的細劍,但用慣了之後,海雲只覺得輕盈無比,仿佛揮動一根羽毛。
而且,它是一根鋒芒畢露的羽毛。
可惜的是,今年進入仙界的游雲派武者都去了霧衍殿的另一座峰——西面的望古峰,所以海雲沒法和同門交流劍道,這一屆修士中,劍技最好的應該是杜窮,可惜杜窮在沒解開心結之前,是不可能和他交流武藝的。
海雲只能和施煒的山馗劍法較量。
但山馗終究比不上游雲,海雲學的東西少,教的東西也不多。
兩人屬于不同的劍路。
打個比方來說,他們都在向遠處奔跑,兩人走在不同的道路上,海雲走得快一些,施煒走得慢一些。
海雲也曾想過找年長的游雲長輩交流劍道,但未始即終,修為高的修士都在鑽研道術,沒有時間跟他在山下刀槍劍舞。
海雲忽然說道“你打算帶這柄劍去下界?”
樸越點頭“是啊。”
海雲說道“你想不想學劍?”
樸越露出認真的神情,思索一番後說道“要學也不是現在學,來不及的。”
海雲搖頭“不一定。”
樸越抬起眼簾,凝視海雲。
“你覺得我一晚就能學會?”他爽朗地笑了笑,“我自己都不信。”
海雲說道“試試看吧。”
兩人來到屋外。
幽暗深遠的天空中傳來幾聲鳥鳴,仿佛預示著黑夜已經降臨,這陣聲響猶如白日謝幕,在空中悠揚地吟唱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隨著余暉撞碎,落入大地,天空就變得萬籟俱靜了。
屋外的草坪上,靜靜彌漫著溫潤而潮濕的氣息,拂椏的風分成了無數叉,像一條條細膩流淌的水,穿繞身旁。
海雲對樸越說道“你先讓我試試那柄劍。”
樸越立刻遞了過去。他遞劍不像是遞劍,而像是托付了某個貴重的寶貝。
海雲忍俊不禁道“等你學會用劍,隨手一拋便能讓劍落到指定的地方。”
樸越不住反駁“我現在也能做到。”
海雲搖了搖頭“的確能做到,但那不是你用技巧拋劍,而是用靈氣控制它的位置吧?”
樸越回答“沒錯。”
海雲低頭打量這柄“劍”,說道“總之,以後你就能領會其中的差異——它還沒有名字吧?”
樸越似乎從沒想過這件事,他驚訝地問道“劍也要有名字?”
海雲更詫異,雖然仙界不興用劍,但總不能把所有劍都混為一談吧?
他用目光指了指屋內的竊春秋,說道“就像竊春秋叫竊春秋一樣,它也得有個名字,說起來,這柄劍是你從拿得到的?”
樸越說“這事說來話長,總之是我委托福師叔幫我鍛造的。”
海雲知道福師叔是指福樓,他是絡日城的煉寶師,許多法寶都出自他之手。
樸越居然能委托福樓制造法寶?海雲不清楚委托福樓需要做什麼,但他可從沒听同輩說起福樓,大家根本沒想過要委托城內最著名、最出色的煉寶師打造法寶——他看起來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可樸越居然輕輕松松地說出了這句話。
海雲哈的笑了一聲。
說實話,樸越身上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會覺得奇怪了。
樸越是天才,天才就會得到旁人無法擁有的特權。
無論是免試考核,還是鑄造法寶……
海雲說道“你先想個名字。我感受一下該用什麼劍路來駕馭它。”
這柄劍和以往接觸的劍都不一樣,海雲隨意擺動了幾下。
它介于劍和鞭之間。
“就叫暉留吧。”樸越在旁邊說道,“太陽落了,余暉依舊留存在它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