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眾生!
長天消沉,秋雨如泣,暮色水墨般 染,描繪出華美的瓊樓殿宇的陰暗輪廓。
襲人的寒氣侵窗,她瑟縮了下,才自恍惚的夢境里驚醒,驚覺日消夜長,秋寒難耐,忙地起身披了件外袍。
衣袍上大紅的艷色如似沾滿血腥的利劍猛地刺破她的暫封的記憶,那些破碎的傷痛的過往肆無忌憚地奔涌而出,鋪天蓋地的疼痛突然襲來,緊揪胸前的衣衫也無法抑制住痛楚的呻吟,一聲悲鳴,她跌坐在地,冰涼的觸感提醒著她真實的殘酷。
流語灰飛煙滅,無殤生死未卜,流毓魂歸他處……為何,不是佛祖慈悲,天不絕人麼?卻又為何那麼地殘忍,一點一點地剝奪她的一切?為何?
曾經的她不懂天道滄桑,妄圖逆天滅佛,妄圖亂世殃民,因此遭遇那十世不堪之劫,她不怨不恨,如今只渴望真樸無華的感情,竟不想,這竟也是天大的奢侈!眾生有靈,佛祖悲憫,卻為何獨不憐她?!
低聲的抽泣聲因著眼前一雙鷹紋夾金皂靴的出現戛然而斂,淒楚朦朧的淚眼驚疑地抬頭,待看到來人的瞬間,瞳孔驀地放大,她不可置信地搖頭,差點往後仰倒。
“當心!”隨淡然的提醒修長完美的手指已按上她的肩膀,她如觸雷電猛然顫抖,震驚地仰頭看著那張曠世秀群,雅致超逸,卻又隱著張狂霸傲的王者之尊的臉龐,翕動的唇因為震驚因為激動久久發不出聲音。
來人微俯身,黑玉般的眸子靜靜地俯睨她,淡淡問“還好罷,拈花?”
聞言,她的身子抖得更厲害,喉嚨里發出焦急的聲音,話語卻依舊哽在喉間,直待那雙眼眸輕微的眨動,她似夢醒之人,猛然地抱住來人的腿,淒切哽咽的嗓音低低地重復“流語、流語、流語!”
來人眼眸一瞬,優雅地頓下身,與她對視,平淡的語調說道“不是流語,我是無魂!我、是來帶你回堡的!”
“你——無魂?”她愣愣的,朦朧淚眼里清楚地印著那張恍若隔世的容顏,手指不由自主地輕撫上去,感受那熟悉的觸感,指尖卻是異樣的冰冷!她被嚇了一跳,驚愕地縮回手指,怔怔地問道“流語,你、你的臉怎麼那麼冰涼?”
“我不是流語。”他如曜石的眼眸沉靜冰涼如水,靜靜地重復道“我是無魂!神秘堡的堡主!而你,則是將要嫁給我的拈花,將來的堡主夫人!”
“神秘堡?!”她被這熟悉而敏感的名字驚得清醒了許多,驚疑的目光仔細地審視他的臉,一模一樣的臉,感覺卻是截然不同的,他面對她,那麼清冷,若是流語又怎麼可以如此冷靜,可以如此無動于衷?!
世間怪異之事,她算是經歷多了,無殤和御天便是最佳例證,她很快地便平靜下來,斂起滿心的翻滾的情緒,冷靜地問他“你說,你是神秘堡的堡主?可我與你有何關系?為何說我是即將嫁與你的拈花?!你又是如何得知拈花之名?”
迭聲的問題,令他不由地微露笑意,平淡的眼眸閃過一抹戲謔,“你打算要這樣蹲著與我說話麼?”語罷,伸手將她拉起。
她驚異于他手掌冰冷的溫度,那豈是一個常人可以有的溫度?
兩人依桌對坐,相視沉默。
他心思難測,她疑雲暗涌。
最終他打破沉默,認真地注視她說道“一年的記憶,你都忘記了?如此,你只需听我慢慢道來,也許你會覺得不可思議,但不必急著發問。有什麼疑問,稍後再問,如何?”
她輕輕地點頭,面色平靜地凝著他,心卻是抑制不住的狂跳。
“神秘堡是一個三界之外,不在六道輪回之中的一個異時空。那是一個詭秘的地方,並非如外界傳言般是人間的天堂。至于神秘堡的來歷,已無人知曉。神秘堡通共有九九八十一個出口,隨著天命自然之理不斷循環旋轉,而月圓之夜,這些出口才會打開,至于具體出口的位置卻很難尋到。故而神秘堡之人與外界隔絕,而外界之人更難擅入!”他頓了下,盯著她強自保持平靜的面容,微微翹起嘴角,“覺得不可思議?”
她恍惚地搖搖頭。他笑,繼續道“一年前,你卻無意中自打開的缺口闖了進來。那時的你已經昏迷,身中神秘堡的奇毒,且懷有身孕,當你醒來,你卻忘了曾經的一切,你只記得自己叫拈花。”
“那孩子——怎麼樣了?”她握了握拳頭,滿眼期待的看著他,他靜看她一會,輕輕搖頭,擊潰她最後的希望!兩眼一紅,她忙地以袖掩面。
他靜靜地看著她傷悲,眼神里有異樣的暗流涌動,待她的情緒平復,他眼中的暗流也便隱退,“我來,是要帶你回神秘堡的!拈花!”
回神秘堡?“不!”她干脆地拒絕,“我要留下。這里,有我愛的人,有愛我的人。我要留下!等著、無殤!”
無殤?他神情微略,低問“他、便是你之所愛?可曾有一個與他長得極為相像之人?”
聞言,她猛然抬頭,驚疑而急切地問道“你都知道?那你知道他們是何關系嗎?”
他頓了頓,張口欲言,卻忽然打住,搖了搖頭,反問她“知道夜鸞麼?”
夜鸞?!她?!她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三千年前的夜鸞,是那個夜鸞嗎?
他撫平褶皺的衣袖,眼神中漏出一絲擔憂,“她本是族中聖女,卻暗中催動巫族禁咒,使用移魂之術擅出神秘堡。此番出來,一為找你,二位尋她。宮廷里,有她的氣息,料是走不遠!”
移魂?那晚華果真不是她的晚華!而是夜鸞!天下竟有移魂之術,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也實在是太可怕了!
她臉上神情飛快變換,他垂了眼睫,似乎在思索問題,好一會,立起身道“回堡之事,得等到下個月圓之夜!期間,你要當心!我、要走了!”
聞言,她倏然站起,“你、你要走?”語氣里有不易察覺的傷感與澀意,縱使知道他並非流語,可心里總還是難舍,畢竟那樣的容顏是刻在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