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眾生!
十指交纏,情纏如絲。在彼此眼眸流動的溫柔里,他與她完成了神聖而古老的儀式,古樸而纏綿的誓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深深鐫刻進彼此的魂靈。
當相偎依的身影倒影在碧澈的湖水,她凝望水中眼神迷離,面色輕潮,漾滿幸福甜蜜的女子,有些不敢相信那便是她。曾經以為心死魂寂,憤世嫉俗的女子,曾經像一朵妖毒的花,如今卻似江南初春新綠里那一抹清新的燦然。
他輕柔地撥開她臉側的發絲,水意盎然的眼眸如那微風拂過的湖面,春波蕩漾,有粼粼閃閃的光亮落進她的眸子。她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無殤,他可是流語?為何,她總覺得他便是流語。與他一起,心是平和而安寧,和著甜美的清泉,潺潺自心間流淌。
“流語……”不自覺的脫口,瞥見他眼中一溜而過的光亮,她才驚覺,神情張惶,心亂如纏絲,如何是好?她愛的是無殤,卻不由自主地將深埋心底的流語與他重疊。無殤……
他只是笑著纏緊她的手指,笑容如碧水浮出的白蓮,淡雅的帶著醉人的香,“每個人心底都有深藏的秘密。流語……是池兒心中的秘密罷……即是心底之隱秘,我、不會去探究,只是等待……等著,秘密不再是秘密……”
“無殤——”她眼楮微潮,貼上他的肩膀,任水霧點點滴滴凝結在他的肩頭。讓他,承載她的憂傷與情感。她希望著,固守了千年的秘密,終有一日被他照亮。
她卻不知,他心底,也有千年的秘密。如濃密的水草,一直生長在他陰暗的心底。他也希望,有一日,劫解咒滅,千年之暗被佛光照亮。還他,與她的宿世情緣。
無言相偎,便是情長。十指相纏,便是誓約。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可生死遙遠,別離無常,終不由人支配。她以為他們可以自主,可執子之手卻還是成了奢望。與子偕老的誓約,是那麼遙不可及。
當黃昏被風吹落,當花淚干香痕殘,一道白影生硬地介入相依的紅色身影。湖水也似被突兀地撕裂,被風刮出傷痕。一如,她美好的幸福,瞬間裂開。
“軒?”她倏然地起身,回頭,看到被西風吹瘦的容顏,熟悉,卻隔著郁色黃昏。
身旁的他從容地站起身,與她一同面對,眼前身姿飄逸,眼神沉郁的鳳流軒。
鳳流軒看著兩人,眼神不斷地變幻,欣喜、憤怒、沉痛、怨責……匯成深不可測的海,漸漸地卷起巨浪,要將她覆沒。
“為什麼?”暗啞壓抑的嗓音吐露飄渺的字眼。為什麼?虛無縹緲,卻包含萬千情緒,萬般情愁。
為什麼?世間之事,尤其是情之一字,豈能找到答案?所以,要她如何回答?愛本無罪,可她的愛,卻是有罪的。像尖刀,總在傷人傷己。沒有刀光血影,心卻早被傷得面目全非。
“皇上,可是、來飲微臣之喜酒?”言無殤淡然的開口,神情似風一般飄渺。
她驚疑地側臉看他,低叫道“無殤。”軒的神情,她又怎忍再給他一刀。可,無殤——
鳳流軒深吸一口氣,眼眸映著湖水,漸漸地冰涼起來。他與言無殤一番沉默地對視,“朕,此番是來迎接愛妃回宮。蓮卿尋回媚妃有功,朕自當封賞!”
聞言,她渾身僵冷。軒,他要拿皇帝之尊來壓制她和無殤嗎?今日之喜,竟只是一場鏡花水月?
言無殤鎮靜自若,淡笑如風,說,“皇上,此莊院內並沒有媚妃,只有臣與拙荊。皇上怎麼忘了,媚妃一年前已經殯天了。”
“只是失蹤。”鳳流軒目光銳利地道,繼而轉向她,說,“池兒,你、不想見晚華麼?”
“晚華?!”她驚叫,激動地抓住鳳流軒的手臂,急切問道“晚華怎麼樣了?”軒怎麼知道的晚華?
言無殤輕輕將她的手拉回來,握在掌心,看著她,眼眸如一彎流水,纏綿細膩,“別擔心。”
“無殤——”他的眼神讓她安心,可是……
鳳流軒見此景,只覺心中鈍痛,目光變得冷厲,冷冷道,“此刻,自是不必擔心。只是若池兒執意不肯隨我回宮,那媚晚華只怕要人頭落地!”
“軒!”她驚愕地看著風流軒冷冽的眼神,有些難以置信,眼前的他便是曾經溫潤如玉、性情如水的男子?
還有,晚華,人頭落地?莫非……她目光急切地向言無殤尋求答案。
言無殤沉默地看著她,似嘆息般道,“晚華、她如今是宮里的晚妃。”
“晚妃?”怎麼回事?晚華活過來了嗎?是五芒嗎?是五芒讓她起死回生?可是她又為何在宮里,又為何成了軒的晚妃?
諸多的疑問堵得她腦子發疼,她似癲狂一般,又哭又笑,時而看看軒,時而看看無殤,可他們又都不在她的眼里。
她感覺到眼楮模糊,有液體順著臉龐滑落,癢癢的涼涼的,她落淚了嗎?可,為何?是為她破碎的幸福?為她與他遠去的誓約?還是為晚華的重生而欣喜?
胸口似有東西炸開,她不可抑制地哭著,身子軟了下來。有堅實的手臂抱住她。無殤。她淚眼朦朧,我要隨軒回宮。我不能丟下晚華。她的眼神一遍又一遍訴說,嗓子眼卻被堵住,只有哭泣的聲音似從夾縫里透出。
言無殤輕柔地抹去她的淚水,悵然一嘆,眼里晶亮的光破碎開,水色迷離地漾滿眼眸,無聲地,順從她的決定。
她下意識地朝正廳的方向看去,想再看一眼那艷麗的紅色,卻只看到奇石郁葉在黃昏里的暗影。
她閉了閉眼,凝著他身上的紅色衣衫,似乎看到喜堂里燃盡的紅燭,紅淚淋灕……
金烏西返,玉兔東升。
明月宮猶如墜落凡塵的明月,在桂子林的幢幢影幕中,染上塵灰的陰影。
她沉默地跟在鳳流軒身後,踏上明月宮的玉石階,一股清涼自腳底沁上,她攏了攏衣袖,打了個寒噤。
鳳流軒似有所覺,回頭來看她一眼,目光悠然,有薄涼的水氣流動,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沉默地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