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昀當然知道他是道法天才。
這樣的話，從小到大他听過無數次了。
他也自負，因為多難的道術咒法，他只需要學一遍就能夠融會貫通。
可在面對月箏的時候，他一直是自卑的。
他永遠都不敢奢望他在月箏這里能擁有特權。
哪怕此刻月箏的眼前只有他，可他還是不敢說服自己，她的眼淚是為他而流。
星昀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時候愛上月箏的。
或許最開始只是喜歡，而後在日日夜夜的點滴相處中，這些喜歡都變成了愛。
可他也從未將他的愛宣之于口，一直藏在心里，在月箏看不到的角落里默默地注視著她。
他有想過，就這麼陪伴她一輩子，直到地老天荒。
可彼時的他又怎麼會料到，一場萬軍之戰，毀了他所有的奢求和希望。
時候到了，他即將要徹底于這天地之間隕滅，那麼被他壓抑了數百年的情感，終將噴涌而發。
他要她承認，在她長久的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眼淚，為他而流。
月箏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少年，任由他再一次拂去她的淚水。
她一直曉得他長得十分好看。
當年蓬萊老人將還是幼童的星昀帶回來的時候，她第一眼便注意到了他。
隨著年齡的增長，昔年的幼童也越來越漂亮。
月箏還記得，彼時蓬萊山的一個走火入魔的叛徒抓走了星昀，便是因為星昀太過漂亮，把星昀當成了她。
誠然現在他們都是幾百歲的高齡了，可因為他們是修道之人，容顏停駐在了年輕的時候。
他的面龐仍然俊美，幾乎顛倒眾生。
他看著她的時候，瞳底的影子也只有她一人。
星昀又笑著喚了她一聲︰“師姐？”
他的聲音也十分好听，像是一根羽毛落下，輕輕地撥動了她的心尖。
“我……”月箏開口，聲音哽咽已經不成調子了，“是。”
這一個字，讓星昀的眉眼展開，笑了起來。
他笑的時候更美了，仿佛一整個銀河中的星辰都碎在了他的眼眸之中。
被這樣的眼神注視著，很難不沉淪。
“師姐，你明明修煉了玉骨冰心道法，永遠不會動情。”星昀俯身，額頭和月箏相抵，“蓬萊聖女，當無情天下。”
他身上的氣息是微涼微寒的，這是北溟術法帶來的。
修為低下的北溟弟子連星昀的身都無法接近，因為會在瞬間被凍成冰雕。
可月箏卻能夠感受到，有著源源不斷的溫暖從他們肌膚的相接處傳到她的身體里。
“如今看來，師傅也是錯的。”星昀抬起手，又慢慢地將她擁入懷中，“師姐無情卻勝有情，我很開心。”
得到了月箏的肯定，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月箏忽然驚醒，失聲︰“你……你是三百年前的小昀？！”
是了。
星昀為了救她，已經散盡了魂魄。
她最後一次听見她的聲音，是他幫她奪得身體的時候。
“是我，師姐。”星昀嗯了一聲，另一只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容時說得不錯，公主殿下果然是神州唯一的變數，她回到了不可改變的歷史中。”
月箏的身子一震，喃喃重復︰“不可改變的歷史……”
“如今的公主殿下，實力已經冠絕天下。”星昀接著說，“我托她讓我和師姐見面，現在的師姐，也過得很好很好。”
月箏咬著牙，抿緊唇，攥著的雙手顫得厲害︰“我並不好……”
“哪里不好？師姐應該已經突破了更高的層次吧？”星昀問，“如今的師姐可以破碎虛空，前往廣闊的宇宙了。”
月箏閉上眼，聲音沙啞︰“因為，你不在了。”
星昀神色陡變，手臂一震。
只有他知道，讓月箏說出這樣的話到底有多難。
“可怎麼辦呢，師姐，你心中所求，心中所願，我都會為你實現。”星昀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他聲音更輕，“但這一點，我真的做不到了。”
“你不是道法天才嗎？師傅說你驚才絕艷，可謂是神州道術傳承史上舉世難出的天才！”月箏的情緒激動了起來，“為什麼……為什麼不行？”
星昀默然一瞬。
幾秒後，他才重新笑道︰“因為，我有師姐呀。”
——我有師姐呀。
這五個字，如同無情的洪流將月箏淹沒，瞬間將她拉回了數百年前的歲月里。
是她被蓬萊老人罰去打掃道觀，過了一會兒少年的身影也出現了。
“師弟，師傅罰我，你怎麼也來了？”
“因為，我有師姐呀。”
也是她下山進入凡世，修煉道心的時候被不知她身份的土匪圍攻。
她還未出手，突然出現的少年已經將這些土匪全部斬殺。
“師弟？師傅不是讓你閉關修煉嗎？”
“因為，我有師姐呀。”
星昀做出的每一個選擇，走的每一條道，全都是因為她。
無數記憶紛至沓來，月箏的頭疼得厲害，眼淚也再次落下。
這一次，擦去她淚水的不是手指，而是少年冰涼的雙唇。
星昀動作輕柔，一點一點吻去她眼角的淚。
而後他嘆息了一聲︰“師姐，冒犯了。”
他的確忍不住，可也不想讓月箏看到他內心之中的黑暗。
“如果……”月箏的身子還在顫，“我不需要你救我，我要你好好活著呢？”
星昀微笑。
他沒有回答，月箏卻已經知道了答案。
“師姐，足夠了。”星昀眼神溫柔，“雖然你不能動情，可我知道，我在你心中是獨一無二的存在，這就足夠了。”
他果然還是自私的，也是霸道的。
他要死了，但他要讓她永遠記著他。
“你當然是獨一無二的！”月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你見過我對誰像你這般縱容過麼？他們也叫我師姐，可和你不一樣。”
星昀闔了闔雙眸。
明明這句話字字不談愛，可他的心髒卻被狠狠地沖擊到了。
他沒有任何遺憾了。
“師姐，無論如何請你記住……”星昀抬起手，再次撫上她的臉，“我愛你，沒有人比得過我。”
星永護月，亙古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