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確無情,不會按照人們所想的軌跡去發展。
    這幾年她看著晏听風一步一步變得更加沉穩成熟,當然也知道他一直在收集她的情報。
    她每一年的畫像都會被送到他的手上,隨後他將這些畫像放入情報閣中。
    她也知道他並不是沒去過鳳元,只是每一次他去,她剛好都不在。
    他們更沒有刻意相互邀請過,因為在雙方心中,他們未來一定會有很長的時間去見面。
    但是,沒有未來了。
    夜挽瀾輕輕地眨了眨眼,眼睫微動,恍然不覺中,竟有一滴淚落了下來。
    錯過在他們之間,既是錯了,也是過了。
    這一錯過,就是天人永隔。
    他見她的第一面,竟是她的尸體。
    只是此時的晏听風並不知道她已經死了,因為她死是大事,朝廷還未對外公布,她的棺木也在回鳳元的路上。
    莫說晏听風不知道,就連此時的劍聖謝臨淵也不知道。
    很快,左護法又跑了回來︰“樓主,神兵閣中的兵器太多了,您覺得哪一種才更為適合永寧公主呢?”
    “給永寧公主送兵器?”右護法詫異萬分,“世人皆知永寧公主是病弱之軀,為何要給她送兵器?送過去,豈不是成了無用之物?”
    “她雖病弱,心中卻有百萬雄兵。”晏听風淡淡開口,“但沒有內力,很多兵器都用不了。”
    他沉吟了片刻,最終在神兵閣中挑選出了一根玉簪。
    這玉簪內部有機關,暗器瞬發可在頃刻間取了人的性命,哪怕內力修練到了第八重天,也無法避開。
    平日不用的時候,也可以插在頭發里作為裝飾品。
    既美觀,又方便。
    “還是樓主懂姑娘家的喜好。”左護法笑,“民間傳聞永寧公主亦喜歡漂亮的衣裳,剛好我們此去鳳元會路過錦川城,可以為永寧公主置辦幾身漂亮的裙子。”
    晏听風將玉簪放入長匣中收好,淡淡一語︰“此事,你去辦即可。”
    右護法和左護法出去,兩人交頭接耳。
    “雖然樓主沒笑,但我感覺他的心情很好。”
    “興許是終于要見到永寧公主了,樓主也放松了下來。”
    “嘿,等樓主和公主相見,民間的話本子又能多出來不少,回頭買幾本回來讀讀。”
    “噓!小心被樓主听見了,要你狗命!”
    身後,晏听風微微挑眉,唇邊也浮起了幾分笑意︰“終于要見面了麼……”
    神霄樓總署在如今的雲京附近,而寧朝都城在鳳元。
    從神州大陸中部到北部,再加上處理沿途的一些事務,等晏听風將要抵達鳳元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七天。
    他終是沒能夠去鳳元,因為在路上,他看見了長長的送葬隊伍。
    晏听風原本並沒有打算停留,直到他看見了項氏皇族的標識,還看到了隊伍最前方騎在馬上的人。
    竟是燕王!
    燕王是四方王爵之後,誰能讓他送葬?
    燕王身後,執紼者有萬人,護陵衛也有千人。
    而道路兩旁的百姓竟然也全是一身喪服,純淨的白色在這一刻卻讓晏听風感受到了來自眼楮的疼痛。
    天下縞素,萬民服喪。
    到底……送的是誰的葬?
    誰能有這樣的待遇?
    有名字將要呼之欲出,晏听風听到了他很久都沒有跳得這麼劇烈過的心跳聲,似乎要跳出胸口一樣。
    好半天,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問︰“敢問老人家,那是誰的棺木?”
    “公子是從遠處而來的吧?”老人回答,“那是公主殿下的棺木,公主殿下她……”
    後面的話到嘴邊,卻是沒有說下去,被嗚咽聲吞沒。
    寧朝的公主不多,民間稱公主殿下,一般指的是永寧公主。
    晏听風的神情恍惚了一瞬,好半晌,才用很輕的聲音說︰“……項瀾?”
    直呼儲君名諱,本是大不敬。
    可街道兩旁的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根本無心顧及他直接叫出了永寧公主的名字。
    所有人都在悲痛,所有人都在哭泣。
    晏听風的腳下竟然有些不穩,他再次重復︰“果真是項瀾?”
    右護法和左護法也驚呆了。
    他們奔襲千萬里路前來鳳元和永寧公主相見,可她……居然過世了?
    這……這簡直是造化弄人啊!
    晏听風抬起手,按住自己心髒所在的位置,他忽而冷笑了一聲︰“她怎麼敢死呢?”
    還未坐到那個萬人之上的位置,還未成就宏圖霸業,還未成為寧朝最杰出的皇帝,項瀾憑什麼死?!
    “公子……”看見晏听風這副模樣,左護法只感覺到了某種心驚肉跳,他張了張嘴,“公子節哀。”
    可節什麼哀?
    且先不說江湖和朝廷本就是矛盾而對立的,這些年的大小摩擦也不少,神霄樓主和永寧公主本就不認識,是完完全全的陌路人。
    即便是在神霄樓已經入駐四年的左右護法,也有些無法理解晏听風此刻的失態。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神霄樓主。
    哪怕是被人圍攻,他亦能談笑自若。
    他們也知道神霄樓主欣賞永寧公主,可她的死怎麼會帶給他如此之大的情緒波動?
    夜挽瀾卻感覺到了幾分新奇。
    她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參加自己的葬禮。
    其實她早就知道她會死,所以在死之前,也請昭宗將她的喪禮從簡。
    她不需要地宮,也不需要殉葬,只想回到燕城,她小時候生活過一段時間的地方。
    史書記載說“天下縞素,萬民奔喪”,全都是百姓自願,沒有任何強迫。
    她看到了。
    晏听風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他一路跟著燕王所帶領的送葬隊伍前行了幾日。
    “樓主。”右護法小心翼翼地開口,“您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了,還是休息休息吧。”
    以神霄樓主冠絕天下的武功,莫說三天三夜,就算是一個月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
    晏听風終于回神︰“打听到送葬隊伍的目的地了麼?”
    右護法忙道︰“是燕城。”
    晏听風︰“那麼,送她一程吧。”
    鳳元和燕城,一東一西,此去萬里,但他要護送她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