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洛手中的鏡子掉在了地上,光滑的鏡面上映出了他難以置信的表情。
    一向注重外貌的指揮官大人,還從來沒有露出過如此扭曲的表情。
    “不可能!”蘭斯洛再次失態,激動地大喊,“絕對不可能!”
    客廳里的三人都被驚動了。
    許佩青仍然面無表情地正在挑著魚刺,將去掉刺的魚放到夜挽瀾的碗中。
    她雖面上波瀾不驚,但心里焦慮漸盛。
    她當然听過蘭斯洛的名字,也曾見過一面,只不過隔得很遠。
    那個時候,這位指揮官剛剛上任沒多久,還略顯青澀。
    二十年過去,蘭斯洛已經成為了威望還要在貝魯特國王之上的存在。
    論在民眾中的信仰,也惟有大祭司在他之上。
    能夠做到這個位置的人,絕對不是他表面所展露的那麼天真簡單。
    外表看起來越是無害的人,手腕越是駭人。
    許佩青有些擔憂。
    重溟國和滄淵國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雖然還沒有爆發,但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她在岸上一直過著平靜的生活,私心自然並不希望夜挽瀾卷入兩國之間的斗爭中。
    戰爭一旦開啟,必將血流成河,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
    “奶奶,我還是懷疑他的腦子有問題啊。”藍羽忍不住又悄悄道,“他來咱們家,說的最多的話就是不可能,他是不是沒有見過什麼世面啊?”
    老婦人嚇得坐都坐不穩了,她一把捂住藍羽的嘴︰“小羽,千萬不要再說這種話了,若是傳出去了,會被殺頭的,他就是奶奶給你說過的那位行刑者!”
    藍羽雙眸睜大︰“他就是最、最高指揮官?”
    老婦人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也千萬不要在外面亂說,萬一給瀾姑娘惹了什麼麻煩,那可就糟了。”
    “最高指揮官跟我想的不太一樣啊。”藍羽嘀咕一聲,“奶奶您總是說他就像是神話故事里的死神,長得凶神惡煞,穿著黑色的衣服,扛著鐮刀來取人性命呢!”
    老婦人沉默了片刻︰“很多時候,連眼見都不一定為實。”
    又何況耳听呢?
    “誒,對了。”藍羽這才想起先前蘭斯洛給了她一張卡,“奶奶,這是指揮官大人給我的,您看這是什麼東西?”
    老婦人定楮一看,再次大驚失色︰“這是尼普頓銀行的卡,這個顏色……里面至少有一百萬!”
    百萬對他們這些普通人來說,足夠一輩子衣食無憂了。
    “太貴重了。”藍羽也嚇了一跳,“奶奶,一會兒你把卡還回去吧。”
    老婦人點了點頭。
    這邊,蘭斯洛再次做西子捧心狀︰“你听見聲音了嗎?”
    夜挽瀾瞥了他一眼︰“你的心不是已經碎了嗎?”
    “這次不是心碎聲,這次是骨頭碎的聲音。”蘭斯洛無法理解,“你為什麼會殺掉時間審判者?時間審判者又為什麼會找上你?!”
    “被審判者找上,自然是我犯了時間罪。”夜挽瀾也沒有多說,而是接著問,“至高智慧和時間管理局有關?”
    “我不確定,但我有六成把握,一定是時間管理局派  來矯正時間線的。”蘭斯洛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但是我們這個世界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我也沒有找到根源。”
    夜挽瀾眸光凝了凝︰“如果無法矯正,或者是矯正失敗,世界會毀滅麼?”
    “這就沒有人知道了。”蘭斯洛攤了攤手,“別說我了,我看啊,就算是至高智慧座下使者,都不一定知道至高智慧到底是什麼東西,面對至高智慧,這是一場硬仗。”
    “我明白了。”夜挽瀾神色淡淡,“硬仗也只是仗而已。”
    只要是仗,那就一定能打。
    “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麼?”蘭斯洛轉頭,“需要幫忙嗎?”
    夜挽瀾眉梢揚起,微微一笑︰“行刑者大人既然來了阿莫斯城,那麼總要對得起這個名號吧?”
    滄淵國大小城池無數,人口雖然不及神州,但也堪比北陸,有七八億之多。
    阿莫斯城太過偏遠,城主一人獨大,將所有不平之事都壓了下來,根本沒有半點風聲傳到王城。
    這也是為什麼在永寧公主那一世,她會多次微服私訪了。
    太陽雖耀眼,可這世間仍然有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黑暗之處,惡毒滋生。
    她存在的意義,也便是以身為燭火,照亮太陽也找不到的角落。
    “哦?”蘭斯洛也挑眉,“你是說阿莫斯城的城主?”
    夜挽瀾笑容淡淡︰“和聰明人說話,的確不需要費神。”
    “我總覺得吧……”蘭斯洛摸了摸下巴,“你從小在陸地上長大,卻不像是那個環境能夠培養出來的人。”
    夜挽瀾沒有言聲。
    蘭斯洛聳了聳肩,隨口道︰“要是你能當滄淵國的王,那我倒是省心了。”
    夜挽瀾的眼眸一眯。
    很顯然,蘭斯洛並沒有見過先王後,否則早在見她的第一眼,就會覺察出異常。
    他會這麼說,也確實是隨口一說。
    “不過這種天方夜譚的事情還是別想了。”蘭斯洛擺了擺手,“自古以來,還從來沒有女子當皇帝呢,哦,也不對,我記得北陸是不是有女皇來著?但在亞特蘭蒂斯,這是不可能的。”
    夜挽瀾抬頭,望向窗外開得正艷的一朵野花,聲音淡淡道︰“既然是自古以來,那麼就不是未來,誰說自古以來就一定會貫徹到底?”
    蘭斯洛微微一怔︰“你說什麼?”
    夜挽瀾沒有開口,但她的眼神十分明快,亮得像是暗夜中的明星,讓人移不開視線。
    帝位而已,如何坐不得?
    她當然要坐。
    **
    兩日後,阿莫斯城主府。
    “快點,東西收拾完了沒有?”管家不斷地催促道,“馬上就要上路了,可別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夜挽瀾忽而轉身,看著正在大口吃肉喝酒的阿莫斯城主︰“城主不護送我前去王城嗎?”
    “讓城主護送,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管家呸了一聲,“讓你去王城給王後治病,不是讓你去享福的,要是沒有我們城主舉薦,以你的血統和身份,這輩子都去不了王城!”
    “那真是遺憾了。”夜挽瀾淡淡地說,“本來不想在這里動手的。”
    “動手?”阿莫斯城主仿佛听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他猛地拍桌而起,“你是說,你要和我動手?”
    “你殘害無辜平民,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夜挽瀾聲色平靜,“按照律法,當斬。”
    “嗤!”阿莫斯城主不怒反笑,“小小年紀,懂得倒多,可你家長輩莫非是忘了告訴你,律法是用來約束你們的,不是用來約束我的!”
    “大膽!”管家抬起腿,直接朝著夜挽瀾的雙膝踢去,“竟竟敢對城主不敬!”
    以夜挽瀾的身手,自然不會被他踢到。
    她身形稍稍一側,便避了開來。
    管家卻因為撲了個空,沒有收住力,“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阿莫斯城主的臉色終于難看了起來,他收了笑︰“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你倒是把本城主的罪責數落得清楚,可你有那個能力,讓本城主伏法嗎?狂妄!”
    他慢慢起身,目光森然︰“以為自己懂點律法,就是行刑者了?
    “不好意思。”一道聲音響起,“行刑者,不需要懂律法。”
    他說誰死,誰就得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