髒玉!
永盛四十六年,平陽郡滄州府。
溫暖的陽光接替夜色,大地迎來又一個清晨。街上行人漸多,車馬喧囂之聲驅走城中人的困意,賣早點的吆喝聲不絕于耳,各式美味的香氣飄溢撲鼻,在大街小巷間游走,刺激著一個又一個渴望立刻吃到醇香早點之人的嗅覺和味蕾。
城北臧家府中,只听“ ”的一聲,一扇房間的門被一個十歲的少年猛地推開。少年有些肥胖,圓嘟嘟的小臉上洋溢著興奮和激動。
“淵少爺,您這麼早就起來了?”
門口正掃地的僕人見到喜氣洋洋的小少爺,微笑著說道。
“李叔早,阿紅起床了嗎?”臧淵問了聲好,用急切的眼光看著李叔。
李叔猜到了少爺想做什麼,笑道“沒呢,今日是明元節第一日,昨晚您和阿紅守歲玩到那麼晚,您精神氣十足,阿紅可累壞了。”
“謝啦李叔。”
臧馭邁開小胖腿,開開心心的往阿紅住的房間跑去。
跑過幾個小小的花草庭院,經過幾處假山與池塘涼亭,清晨微涼的鳳拂過臧淵紅彤彤的面頰,清爽而又愜意。
府內的僕人侍女們還有管家看到奔跑的臧淵,都不由得輕手遮面微掩笑意,小少爺看來今天是又得纏著阿紅不放了。
臧馭氣喘呼呼的來到了阿紅的房門前,深吸了幾口氣讓氣息均勻後,輕輕敲了敲門。
“阿紅,阿紅,我們去街上吃早點吧。”臧淵向屋里說道,稚嫩的童聲中滿含著期待。
沒有動靜,沒人回答。
“阿紅?”
小臧淵輕輕推開了屋門,陽光照進睡意沉沉的房間里,一個少女正緊緊裹著被子蜷縮在床上,雙眼微閉,睫毛隱隱的如蝴蝶振翅般微微顫動。
“阿紅,太陽早就出來了,我們去吃早點吧。”臧馭走到阿紅的床邊,輕輕地搖了搖裹成一團的被子。
明元節第一天的早市一定很熱鬧,剛出爐的早點一定又香又好吃!平時父親不大讓臧淵出門,唯有明元節這六天中臧淵可以隨心所欲的外出玩耍。
阿紅從被子里慢慢爬起了身,捂嘴連打了幾個呵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有些生氣的說道“昨天守歲到那麼晚,阿淵你這是打了雞血嗎?我到現在還困著呢。”
“對不起。”臧淵低下了頭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今天早上有明元節才能吃到的荷葉燒麥還有什錦叉燒,晚一點就吃不到啦。”臧淵的眼中冒出點點星光,一臉饞貓像。
阿紅卻好像不太動心,喃喃道“府里的廚子也能做啊,為什麼一定要到外面?”說著,阿紅準備再次投入被窩的暖暖懷抱。
“啊呀,外面的當然要好吃多了!我……我請你吃你最喜歡的瓦罐湯,還有香辣兔頭!”臧馭生怕阿紅不陪著他出去,雖然他一個人也可以出去吃早點,但有阿紅陪著當然要更開心了。
阿紅听聞,放緩了鑽入被窩的動作。猶豫一會後,她用雙手拍了拍兩邊臉頰,道“我要穿衣服,阿淵你等我一會兒。”
“好的!”臧淵歡快的哼著小曲兒跑到了門外。
只要有阿紅陪在身邊,無論怎樣他都會覺得很快樂。
阿紅穿好衣服,走出了門外。臧淵立刻拉起阿紅的胳膊,興奮地向府門外跑去。臧家的護衛看到兩個孩子拉著手奔跑的樣子,笑著在身後大聲喊道“少爺早點回來啊,別被壞人拐跑了!”
“知道啦!”臧淵回頭大聲應道。
兩個孩子直奔最熱鬧的城中最熱鬧的百樂街,這條大街是臧家在這滄州府中的產業之一,店鋪和門面皆屬臧家所有。臧淵來這里來吃飯向來都是不用花一分錢,不僅如此,那些飯店老板還有商販們還會額外送給臧淵好多禮物。
臧家經商很講道德仁義,在全城的口碑極佳。有的人說臧家好,只是單純的評價,有的人夸臧家,純粹是想討好臧家,從臧家手中獲得利益罷了。臧家對這些都心知肚明,平日里一直與人為善,不管是明面上還是暗地里都與這城中大部分人關系很不錯。
臧淵和阿紅坐在一家飯店中,飯店的老板親自到兩人面前讓兩人點菜。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臧馭用胖乎乎的手指指著菜譜。
“早上我們能吃這麼多嗎?”阿紅感覺點的菜有些多。
“沒事,你如果吃不完就給我吃,我可能吃了,一直吃一天都沒事。”臧馭笑呵呵的看著阿紅。
老板拿走菜譜,笑道“臧少爺就算吃一周都沒問題,就是要小心這身子越來越胖,以後想減下來可就難了。”
“那我明天開始吃少點,但今天還是要多吃。”臧馭揉了揉圓滾滾的小肚子。
“你呀。”阿紅輕輕捏了捏臧淵軟軟的臉,“你就是一吃貨,明天到時候該怎麼吃還是怎麼吃。”
臧淵呵呵一笑,坐在椅子上搓著小手蹬著小腿,迫不及待的等著。
早點很快就上齊了,臧淵和阿紅大口大口的吃著,臉上洋溢著著小孩子獨有的天真爛漫與小小而滿足的幸福。
那時的天空很藍,至少在幼小的臧淵眼中,世界很美好。
吃罷早點,兩人回到了府中。
阿紅與其說是臧淵的貼身侍女,不如說是臧淵的玩伴,平時兩人誰侍奉誰還不一定。臧家待阿紅如族親子弟,全府的大多數人都了解阿紅的真實來歷,臧馭也大概知道一些,但族長,也就是臧淵的父親臧浩嚴令不得對任何外人說出,所以除了臧家人外,這滄州府的外人只道阿紅是臧家少主的貼身丫鬟。
午飯過後,臧淵來到後花亭見到了父親。
這後花亭听聞族中子弟說,是臧淵的母親在世時最愛待的地方。
臧淵的母親生下他不久後就去世了,據說是因為曾經與臧浩外出闖蕩時所受的舊傷復發。而這後花亭也成為了臧浩平日里常來悼念亡妻的去處。
臧浩見臧淵過來,將臧淵拉到身旁坐下。
父子倆話不多,說話也只是聊聊修煉和家族生意方面的事。
臧淵看著亭外的練武場上正修煉武技的堂哥堂姐們,心中生出無限憧憬。
堂哥堂姐們修煉天賦好,才十四五歲便都已是沸血境大成修為,阿紅與他同齡也已是練肉境大成。而他這個用靈食靈藥灌出來的練肉境小成,連族中那些強骨境的族弟族妹都打不過……
曾听三長老提起過,臧家好像有那個……叫什麼來著,秘……對了,秘能。但從小到大臧淵從未見過族中有人用過,而且听三長老說會用的就只有父親臧浩。
“父親。”臧淵側身輕聲喊道。
“怎麼了?”臧浩轉過頭來。
“父親你能教我用我們臧家的秘能嗎?”
臧浩听後微微皺眉,輕嘆一聲,將臧淵抱在了懷里。
“小淵,臧家的秘能不像那些王家貴族的血脈之力那樣只要有血脈就能傳承。秘能之所以叫做秘能,就是因為一族之中能修煉的極為少數,而且想要覺醒,需要很多未知的條件。
我們臧家現在會用這秘能的也只有我一個,而我的秘能根本沒有任何用處。而且,臧家不希望再有人擁有這秘能了,即使就此斷掉傳承也已無所謂。”
“為什麼?”臧淵有些不解,滄州第二大家族韓家的血脈之力是靈探,雖說感知類的血脈之力種類繁多,但好歹這樣的血脈之力在實戰中也能起到強大的作用。臧家的秘能怎麼就沒有任何用處了?為什麼這樣的傳承斷了也無所謂?
臧浩看著臧淵充滿好奇的小臉,微微笑道“我來讓你體會一下這無用的秘能。”
說罷,臧浩伸出雙手輕輕放在了臧淵的頭上。
秘能,起。臧浩心中默念道。
臧淵只感覺好像從他的眼窩深處有條細線緩緩伸出,然後被人輕輕地捏在了手中。
好奇特的感覺!這是一種用言語難以形容的神秘感受,小臧淵很是興奮。
但緊接著,他就興奮不起來了。
只感覺眼前的視野在一瞬間逐漸模糊起來,慢慢的眼楮竟然越來越看不清!
我要瞎了!
臧淵嚇得大聲哭喊,臧浩連忙挪開自己的手。臧淵的雙眼視力很快就恢復到了平日的清晰。
這是什麼秘能?
讓人看不見?
臧淵抹著眼淚,回想起剛才的感覺心有余悸。
“臧家的秘能據祖輩說能控制自身和他人的感知,甚至情感。但這也都是傳說了,如今我只能看到一條線,也就是視覺之線,並且能控制能力極為有限,必須長時間與他人身體接觸才能觸發。所以我說並沒有什麼用處。”臧浩說到這里頓了頓,語氣逐漸沉重起來,臉上抑制不住的多了幾分憂傷。
“我是在失去你的母親後,在某一天偶然發現了這個秘能。關于覺醒的條件,臧家祖訓有言除非墜入阿鼻地獄,無盡深淵。你,應該知道我是怎麼擁有這秘能的了吧?”
“因為,失去?失去我的母親?”臧淵問道。
“正是。這樣的痛苦沒有人願意遇到,也沒有人願意失去至親至愛的寶物,願意失去所有一切。”
臧浩說著,眼中有些濕潤,鼻中莫名有些酸楚。
沒有人會以失去為樂,失去帶來的只有無窮無盡的悔恨懊惱和深入骨髓的痛苦。
臧淵雖然年紀小,但人生道理,人情世故多少還是懂些的。
這樣的秘能,不要也罷。
“去找阿紅玩吧,今晚還能看到放飛紅燈籠,記得帶阿紅去看。”
听到阿紅,臧淵心里剛剛產生的淡淡傷感立刻被扔到了九霄雲外。
午夜時分,城中百姓放飛紅燈籠,祈福接下來的一年能心想事成,家人平安。千萬金黃與赤紅相間的燈籠慢慢的飛起,如萬家燈火升于城市上空,又如奪目的璀璨煙火定格與夜幕之中,如夢如幻,溫情而又朦朧。
明元佳節,明皇帝國開國的紀年之日。
臧淵阿紅並排坐于屋檐之上,吃著甜點零食,看著夜空美景。
沒來由的,臧淵感覺心里有些空洞。
冷冷的冰雨滴落,將他眼前的美好畫面濕透了又如潑了水的畫卷慢慢消融。
夜雨落于江州府中,淋醒了趴在小巷盡頭地上的臧馭。
睜眼,剛剛的一切不過是一場殘夢一場空。
天上,正飄著一盞盞紅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