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晚餐是十分壓抑的。
伯父約伯和伯母肯薩莉亞都已經是發鬢銀白的年紀了，他們裝扮十分樸素，兩人坐在地毯上用手拿起一塊亞麻果子碾碎加上麥粉揉搓烤成的餅子，另外的碗里則是一碗粘稠的土豆肉湯。
今天賽琳娜回家，伯母和伯父可高興壞了。
哈娜則是在一邊一點點細心的喂著垂頭喪氣的塞姆夫。
“我吃飽了。”
賽琳娜緩緩放下吃干淨的碗，最後將剩下的餅放回了原處。
李默也緊接著喝了一口味道很淡只有土豆味的湯，然後塞進最後一塊餅便站了起來。
露易絲則有些猶豫，吃了半天實在是難以下咽，不由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將湯喝完放下餅也站了起來。
“賽琳娜，要不要還吃點？”伯母連忙抬起頭喊住。
“吃飽了，伯母。”
賽琳娜認真的回復一句，“伯母，伯父，你們好好吃，我先出去散散步。”
“啊，賽琳娜，可是還有……”
伯母有些擔憂的望著賽琳娜，依依不舍的看著。
“你這家伙就不能不說了嘛？孩子都大了你還慣著她們干嘛？”
伯父沒好眼色的瞅了一眼旁邊的妻子，隨後看向賽琳娜便慈祥的露齒一笑，“去吧去吧，小塞琳娜，到時候我去幫你收拾一下隔壁的房間，那本來就是你的。”
“老頭子，你這身子……”
伯母又擔憂的盯著旁邊的老伴，心情有些郁悶了起來。
這家伙前幾天還倔強的像揮揮鋤頭，結果下一秒就閃了腰……
現在又來了？
一下便嚴肅的說著，“你就拉倒吧，你就好好的看著讓我來吧，省的到時候又要花錢去請隔壁的巫醫過來幫你治病。”
“只是幫小塞琳娜收拾收拾，又不是上次那樣。”
伯父一邊掰著肉餅放入土豆湯里面，一邊嘴硬的反駁了起來。
“呃……”
伯母有些無助，雙眼只好求助到賽琳娜身上。
停頓的賽琳娜立馬無奈一笑，郁悶的心情一下便掃開了，看向伯父便幽怨的說了一句，“伯父你這是還把我當小孩子是嗎？我這次可是帶了人回來的，有這個人在你就放心的陪著伯母享用晚餐吧！”
一邊走一邊來到起身發呆的李默面前挽住了手臂，綻放著幸福的笑容。
哈娜這時候不由的望向了熟悉的李默，轉而看向了賽琳娜默默的低下頭，手里的動作逐漸放了下來，心不在焉了起來。
她不明白為什麼賽琳娜會真的願意去遵守承諾成為這個人的附屬品。
也不清楚卡塞斯特在賽琳娜的心里是什麼樣的位置。
而且明明憑借容貌就可以在凱撒帝國找到一位不錯的貴族結婚。
所以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完全想不明白！
這一刻哈娜有些覺得眼前的賽琳娜很陌生，尤其是之前在訓斥塞姆夫的時候，那簡直和印象之中的最初模樣完全相反，不禁開始懷疑賽琳娜是不是被這個男人洗腦了。
他畢竟恐怖巨熊、大地精靈和黑暗妖精都能夠收服的存在！
“呃！”
塞姆夫立馬從頹廢的狀態恢復過來，誤以為是卡塞斯特還活著，不由朝著聲音的方向不管不顧的喊著，“卡塞斯特大哥，是你嗎？你居然還活著，真的是太好了！我姐姐可想念你了，卡塞斯特大哥！”
可當沒有任何回復的時候，塞姆夫變得緊張了起來。
“卡塞斯特大哥？卡塞斯特……”
李默望著床上激動抬頭再到低頭喪氣的塞姆夫時，不僅閉上眼嘆息了一聲。
“我不是卡塞斯特，我是救你的人。”
這句話讓塞姆夫有些發愣，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姐姐沒和卡塞斯特在一起。
可又仔細一想那位的潛力，不知為何塞姆夫又感到一絲慶幸，不僅哈哈的笑著，“那真是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
最起碼姐姐再也不用去那烏煙瘴氣的佣兵工會了！
塞姆夫不僅安慰著自己，可安慰著、安慰著始終還是無法接受卡塞斯特不存在的事實便潸然淚下。
李默也知道現在不是繼續待著的時候了，看了一眼沉默住的二老便看向旁邊的一樣愣住的賽琳娜輕聲說道︰“我們出去吧，賽琳娜。”
賽琳娜回過神。
“嗯。”
點點頭，隨後便跟著李默出了去。
露易絲也走了兩步，緊接著優雅的向面前的幾位行禮感謝招待，隨後跟了出去。
“老頭子，我還是喜歡卡塞斯特那家伙。”
伯母忽然開口說了一句。
“賽琳娜的事情你少管，我反正不喜歡卡塞斯特那家伙，年紀太大了。”
伯父扭頭便向著老伴氣洶洶的反駁一句。
“卡薩斯特靠譜，那家伙看起來就是好人，這個小子反而稚嫩的很，我看賽琳娜跟他恐怕啥都沒有。”
“好人？哪有你這樣就看得出是好是壞的？我看啊，你就是因為卡塞斯特送你禮物而向著他吧？我反而感覺眼前這個家伙適合賽琳娜，而你那卡塞斯特和我們一樣，在一起不會是什麼好結果的。”
“什麼叫做沒有好結果？你給我好好說說！”
“你難道沒看出來嗎？賽琳娜跟著他更輕松也更幸福，卡塞斯特做得到嗎？”
“這，這……但是，卡塞斯特讓我感覺能給賽琳娜安全感。”
“呃……安全感又不是安全。”
伯父無語的瞅著旁邊不服氣的伯母，無奈的嘆息一聲。
……
星空之下。
李默三人一直走到塔塔村最高處的廢墟高塔上。
曾經這里是凱撒帝國防守西方其他國家的邊防哨站，距今為止不知道過去多少，上面充滿了風刃打磨的痕跡，其中爬上哨塔頂的樓梯也早已經垮掉只剩下單一的軀殼。
賽琳娜一直坐在這兒最高處的一塊平坦岩石山，而李默坐在旁邊，露易絲在後面跟的有些磕磕絆絆、小心翼翼，臉上有些緊張。
李默扭頭看了一眼身後舉止奇怪的露易絲，發現露易絲似乎有些重心不穩于是松開賽琳娜的手回頭去拉住了露易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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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易絲抬起頭瞧見拉著手的模糊身影，不自覺的低下頭，滿臉無奈的走到了李默面前。
“你沒事吧？”
李默並不知道露易絲眼楮模糊的問題，誤以為只是有些近視眼。
“沒事。”
露易絲淡淡的回了一句，緊接著伸出手拍了拍磨蹭到大腿的土灰。
賽琳娜扭頭看著露易絲解釋了一句，“李默，露易絲的眼楮不好，看東西特別模糊。”
特別模糊？
眼楮不好？
李默頓時想到了高度近視，于是回了一句。
“配個眼鏡不就好了嗎？”
听到這話的露易絲面目表情立馬僵直住，轉而伸手抓住了岩石邊隨後快速坐了上去。
“沒有用，這不是近視眼。”
然後，她不禁坐在岩石上一邊爬到賽琳娜旁邊坐了下來，低下頭不安的扣著手指。
不是近視眼？
李默一怔。
賽琳娜早已知道了，所以表現的很平淡。
而李默則像個好奇寶寶一樣來了興趣，連忙靠近過去坐在兩人身後背對著看著下方的一幕亞麻田。
星河和月光下，下方的護欄也清晰可見。
“我的眼楮是自身的原因，所以我就算戴上眼鏡也無濟于事。”露易絲深呼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況且我本來就是伯爵的女兒，如果真的有什麼辦法能夠醫治我的眼楮的話，我父親早就已經解決了，所以，這個並不是病，也不像是器官衰壞，更像是一種詛咒。”
“詛咒？”
李默立馬思考了起來，伸出手捏著下巴，“難道是你的仇家出生之前就給你下的詛咒？”
腦洞放開，頓時想到了伯爵的敵對勢力利用邪惡詛咒對其女，試圖讓其血脈斷層從而失去純淨血脈無法繼承位置從而展開的勢力斗爭！那豈不是我……
正當李默天馬行空的推測時，得知真相的賽琳娜和露易絲笑出了聲。
“噗，李默，你怎麼會想到這里去？”
賽琳娜不禁笑眯眯的扭頭瞅著一臉嚴肅想問題的背影，伸出手輕輕推了一下後背。
“噗，沒那麼多故事……”
露易絲也直接逗樂了，雷德伯爵領有什麼仇家啊？于是捂嘴笑著，“李默你也太不正經了吧？你難道不知道雷德伯爵領，也就是我父親在奧斯帝國的社交很廣泛嗎？並且帝國的伯爵一直在歷史上都和雷德伯爵領保持著友好的姿態，否則你覺得憑什麼奧斯帝國三大經濟繁榮城市其一在雷德領地內！
哪怕是隔壁的凱撒帝國接壤的幾處負責的貴族也一直保持著和我們和平交易的原則，至于仇家什麼的我們雷德家族一直保持著不留後患、同族全殲的原則，再加上本身實力在各個帝國內都屬于前列，那就更不可能了。”
李默愣住了，立馬回了一句。
“這麼牛那你還被我帶出來了？”
這一問讓賽琳娜笑出了聲，媚眼看向了旁邊的臉色奇差的露易絲。
“這……這……”
露易絲思考了許久才辯解一句，“我哪知道你的底線是賽琳娜啊？”
“……”
李默沒有說話，臉色也逐漸冷淡下來，並且閉上嘴抬起頭望向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氣氛一下又安靜了下來，賽琳娜也注意到李默的變化不禁深呼吸了一口氣。
“李默，你是不是知道塞姆夫會這樣才不想進去的？”
賽琳娜爬了過去伸出手扯了扯背心，眼神嚴肅。
“……”
李默緩緩轉過身對視一眼，瞧著認真的小眼神不由嘆息一聲。
正當李默要解釋，露易絲也好奇的轉過了身。
因為她也有幾種對李默內心的推測，所以她也挺好奇為什麼李默不進去的。
“你沒看出來塞姆夫是一個要強的男人嗎？”
賽琳娜聞言低頭思考了起來，喃喃的回復。
“塞姆夫一直都想成為厲害的戰士保護我，從小的時候他就希望……”
李默聳了聳肩，然後推理其塞姆夫性格的形成原因。
“因為賽琳娜你很漂亮和溫柔，再加上你說的當時你們家里是子爵爵位的貴族，而且當時的生活很幸福和無憂無慮。
這對于一個正常的男孩來說，保護姐姐和家人，繼承貴族的榮耀自然也是心中很正常的情況，那麼在這種情況下遭受災難，一夜之間僅剩下你和塞姆夫，那麼在這個你保護他的過程中，塞姆夫保護你想要變強的心情會越來越強烈，直到能夠真正的保護你為止。
這是男孩子十分正常的表現。
可當有一天這個男孩子失去了所有的條件之後呢？
那麼他一直堅信的信念瞬間就崩塌了，他無法在保護身邊的人，那麼他活下去的希望也就沒有了。
很自然很自然的，他就會開始懷疑和猜忌自己的能力，開始埋怨和憎恨此時的自己，甚至會認為自己如果只是給人增添麻煩的話不如去死的輕生想法。
尤其是這種情緒愈發不被引導、疏通或者自我愈療，那麼接下來將會開始沒有食欲，變得易怒易傷感，逐漸就會開始進入自我的崩塌丟失最初的自己，最後無法接受現實而選擇自我死亡的道路。
用我們的稱呼就是三個字。”
賽琳娜沉默了，露易絲好奇了。
“抑郁癥。”
李默不由嘴角苦澀的微笑著，無奈的攤攤手。
“感覺像是一種延遲性邪惡詛咒一樣。”
這個詞露易絲還是第一次听到，立馬嚴肅的分析了起來。
李默也沒有想到關于抑郁癥這種心理疾病這個世界居然沒有存在，不由的懷疑之前那些同胞們有點不務正業了。
“可是……你還是沒有說你為什麼不打算跟我一起進去？”
賽琳娜抬起頭，心情復雜的凝視著對方的眼楮，目不轉楮。
“哎。”
李默再次嘆息一聲，伸出手捏了捏賽琳娜的臉無可奈何的說著。
“我現在可沒有資格揍你弟弟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