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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號車廂0204號中,水流清澈,折射著窗外投進的陽光,水位漲至半米,安格坐在床上,不由伸手試著想要捧起一泊。
水流直接穿透他的手掌,他的身上和衣物都沒有打濕的跡象。
他微微抬頭,書桌前的喬斯林沒有表情,但安格听見了他的輕笑。
“先生,餐車服務。”門外有人敲門,得到應允後,乘務員推車而入,將喬斯林點的花茶置于書桌上,分別為兩人倒上一杯,立于側邊輕聲詢問是否還需要其它幫助。
他重點詢問的是坐在一邊的那位客人,對方一直盯著自己的行動,眼神里有些好奇和打量。
“不了,謝謝。”那位客人搖著頭,表情又流露出些許的失望。
真是奇怪的客人。
乘務員如此想著,推著推車離開了房間。
在他開關房門的過程中,房間內的水如被透明玻璃隔絕,完全沒有溢出。
這不是安格腦海里的那片水面。
安格抬頭看著喬斯林輕嗅一縷茶香。
“你對湖面並不陌生,只是對我的湖面感到好奇,對外放感到驚訝,你已經見過湖面。”喬斯林對安格的反應做出判斷。
安格完全承認,甚至沒有要不要撒謊的想法,以他的經驗來說,他沒有騙過對方的把握。
“我不知道這叫‘湖面’,但大概猜到湖面與巫術有些關聯。”
“準確來說這和未知有關。”喬斯林作出補充,右手持茶杯置于左手茶托上,“如果你想了解,我不介意和你多聊一些這方面的知識,不過現在先辦正事吧。”
輕緩的茶香四溢,海琳娜的地理環境並不適宜茶葉的生長,海琳娜人也並不喜歡茶葉的味道,雪蘭花的花茶是更符合海琳娜口味、更加普遍的的存在。
雪蘭花色澤微藍,茶香清甜,悠久不絕。
“你是一個情緒外露,不善于控制微表情的人,出身富裕,有著良好的教育和幸福的家庭,一般來說,像你這樣的人雖然容易產生情緒波動,但並不容易長時間陷入一種情緒難以拔出,不容易產生精神問題。”
海琳娜醫學水平不高,對人類的心理研究有,卻不成形,還處于把所有心理、情緒問題都歸于精神問題的程度。
但喬斯林的說法大體沒有問題。
安格清楚自己是個性子簡單的人。
嗯……他是個性子簡單的人嗎?
“精神問題不少是先天決定的,剩下的大部分是因為突然事件,其中很多時候都是因為未知的介入,你的情況顯然屬于後者。”喬斯林輕飲一口茶水繼續說道,“我不會要求你說出具體事件,但是我要求你要表明確定的時間和現象,幫助我做出判斷,決定最適合的治療方式。”
這里的治療方式顯然不是指安格認知里的心理治療……
“你有著頭疼、失眠和味覺失調的外在表現,內部據我觀察,你有一定自我矛盾,你時常會對自己說出的話感到遲疑或猶豫,甚至想做出否定,思考的時間過長;你還有一些認知障礙,對周圍的環境和出現的物品有陌生感,這尤其表現在你剛醒來的那段時間,你花了很多時間在觀察環境上。”
安格有些皺眉,一方面他沒想到喬斯林對自己的觀察如此準確,一方面他覺得味覺失調或許是喬斯林的誤判。
是因為那杯酸棗水嗎?
喬斯林兀的點頭︰“你還產生了較大的性格變化,有些時候我覺得你和以前的你簡直是兩個人。”
安格有些愣住,思索起自己曾經是否見過喬斯林,但劃過記憶的每個角落,他都不認為他們此前見過面。
喬斯林將手中的茶托放到桌面上,水面隨之躍出一條水魚到桌上,化為一沓資料。
“我們當然調查過你,之前之所以將你和安德烈亞斯的死亡排除聯系,除了你之前不會巫術、不懂未知、沒有特性之外,你的性格是很大一部分原因,一個單純投入護國戰爭的人,很難想象你與安德烈亞斯的研究有所牽連。”
那一沓資料無風自起,上面是安格過去二十年生平的官方記錄。
“這些資料足夠我在腦海中勾勒一個預設的安格形象。”喬斯林背後的湖面站起了一個淡金色頭發的年輕騎士,他朝氣蓬勃,一股子的倔強與不服輸,更像翻版的年輕曼底斯。
很快,這個“安格”重新化為湖水。
“但與你接觸下來,你的性格確實直率,但並不像個戰士,你的思緒復雜,心思多慮,還有著優秀戰士不該有的奇怪愧疚。”
安格不自覺挺直了脊背,哪怕他明白自己不善表情管理,也清楚這時候的表情變化等于一種明確的告知,但他還是改變了姿態,只有一點,是兩個他都認同的,不願告知的秘密。
安格自己都清楚的行為姿態自然沒有逃出喬斯林的視線,對方微微停頓,問出問題。
“你在愧疚什麼?”
“我……”
“我希望你能保持對我的信任與誠實,我也希望能采用平和的治療方式。”
安格目光不由移動,看向桌面上自己的茶杯,端起來喝了一口,緩緩道︰“我為自己的痊愈而愧疚,我為同胞們的犧牲而愧疚,我也為自己能坐上這輛列車而愧疚。”
喬斯林雙手交叉,疊放在膝蓋上思索了一陣︰“如果沒有獲得特性,你認為你應該是變作我們食糧的尸體對嗎?”
安格點頭。
喬斯林又沉默了一會兒︰“如果是你自己選擇車票,你會選擇黑鐵之心?”
安格正準備點頭,但又停住了,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他看向喬斯林,發現對方正死死盯著自己,最終,他什麼動作也沒能做出來。
如果是原本的安格,以他的家境,他應該也會選擇二等座,會選擇黑鐵之心的,只有林安。
喬斯林抬起右手,略帶玩味地摩挲著自己的下巴︰“一般來說,你的這種情況,會被我們判定是受到了未知的侵入。”
安格寒毛直立,握緊了手中的銀翹,又讓自己盡量顯得配合。
“如果是未知侵入,那倒是能說明你這可憐的表情管理,畢竟,這不是你自己的身體。”
安格此刻已經不敢再有任何多余的眼神和動作,他只能盡力控制自己一動不動,差點連呼吸都省去。
“我……應該不是。”他艱難的為自己辯解。
“嗯,不是!”喬斯林意外地比他肯定的多,“我親自做的清理,就算有殘留,也不可能出這麼大的問題。”
盡管這麼說著,湖面還是一片涌動,喬斯林此前提著的那個黑色手提箱從地面涌出的黑色液體中包裹而出,浮到水面上,飄至喬斯林手邊。
“但保險起見,我還是得做些處理。”
【這是要做什麼!】
安格拿著銀翹就要起身。
湖水攪動,將安格圍困其中,瞬間化為冰面,將安格摁回原位。
“別急,我還有幾個問題。”喬斯林完全沒有動過。
【我算是明白了,你早就發覺我有問題了,你這哪兒是來問問題的,你這是來釣魚執法的!】
這話安格哪敢說出來,只能在心中暗罵,順道罵起了自己。
【有沒點智商啊,別人給你挖坑你就乖乖地走進去了啊!】
罵完的瞬間,他心中某個點生出了委屈,這份委屈讓他又莫名感到了愧疚。
【完了,我大概真的精神分裂了……】
喬斯林將安格控制下來,沒有迎來預想中的反抗,反而見安格幾番自我掙扎後安靜了下來。
“你經常頭疼嗎?”
“不是……”
“剛剛那次和醒來的時候?”
“……是。”
喬斯林一邊思考一邊打開了手邊的提箱,一邊控制冰面上劃刻出一圈圈復雜的紋路。
“最後一個問題。”喬斯林取出的依舊是一小瓶烏漆嘛黑的粘稠液體。
“在你醒來之前的二十年里,你從未見過湖面,是嗎?”
安格沒有回答。
喬斯林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了。
冰面的刻痕結束,喬斯林將黑色液體滴落冰面,形成一串古怪字符,很快,刺骨的寒冷席卷了安格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