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如潮水般不斷地涌入道一宮大門,還沒等我走出道一宮,就看到四個熟人跟著擠了進來。我原本也沒有注意到有熟人來了,可是菜頭那魁梧的個頭實在是有些扎眼,哪怕是光線暗淡的道一宮,也很難讓人注意不到他。
他如鐵塔般矗立在人群中,張開雙臂,小心翼翼地護著身旁的郝美麗。那寬闊的肩膀在擁擠的香客中硬生生開闢出一條通道,臉上始終掛著憨厚的笑容。每當目光掠過郝美麗時,他眼中總會不自覺地流露出幾分柔意。
郝美麗綁著兩條長辮子,蹦蹦跳跳地走在菜頭旁邊,手里拿著一樣什麼吃食,一邊走一邊啃,還時不時拽拽菜頭的衣角,指著道一宮里的建築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每當發現菜頭的目光放在她身上時,便會抿嘴一笑,臉頰上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神情。
王鎖匠其實走在菜頭前面,身邊跟著王曉紅,但是因為個頭太低,幾乎被人群完全遮擋住了。他佝僂著瘦小的身軀,懷里緊緊抱著一堆香燭香紙一類的東西,兩只眼楮不停地朝著正殿的方向張望著,神情看起來似乎有些焦急。
王曉紅手里似乎也拿著什麼吃食,但是她卻一直耷拉著臉,一臉的不高興,沒見她張嘴吃一口手里的東西,視線只是漫無目的的朝著四處打量著,似乎道一宮的事情並沒有激起她多大的興趣。
我連忙對著他們擺了擺手臂,大聲喊道︰王叔——!王曉紅!美麗姐!
王曉紅第一個听到我的聲音,她朝著我的方向瞟了一眼,似乎朝我翻了個白眼,跟著把頭扭到了一旁。
“呃——”,我有些尷尬地把手收了回來,自嘲式的撓了撓自己的頭。
菜頭還是發現了我,跟著大聲喊道︰肆哥!我們在這兒!
王鎖匠終于把視線收了回來,在人群里踮著腳朝我招了招手。
我連忙擠了過去。
王叔。當我擠到王鎖匠面前時,剛出聲喊了一句,就感覺腰間的“棗影藏鋒”似乎微微動了一下。那一瞬間,我猛然想起了王曉紅告訴李穎的話,這東西是她們家的!
我微微一怔,看著眼前慈眉善目,眼神中卻透著一絲狡黠的王鎖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主動問問王鎖匠關于“棗影藏鋒”的事?!
肆哥!肆哥大老板!菜頭和郝美麗在一旁熱情地招呼道︰你也過來看熱鬧了啊?!
看熱鬧?!我的心微微一悸,勉強地笑了笑,並沒有解釋我出現在這里的原因,轉而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看這陣仗,怕不是半個城的人都來了吧?!王鎖匠雙手抱著香紙,踮著腳尖,一邊朝著四處張望著,一邊若有所思地接話道︰道一宮出了真仙,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搞不好,今兒晚上全城的人都要興奮得睡不著覺!你說我們要不來親眼看看,那得多遺憾!
真仙?!我忽然想起方才莫樹青的話,“游醫”周游真的成仙了嗎?!
正好廣生和美麗明兒個就要回省城了,讓他們親眼瞧瞧這真仙留下的 珠,沾沾仙家的福氣!王鎖匠搓了搓粗糙的手掌,臉上每道皺紋都透著興奮,繼續說道︰保佑他倆一路順風順水,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往後日子必定紅紅火火,吉星高照,福祿雙全!
“嘿嘿嘿”。菜頭在一旁听著王鎖匠的話,笑得根本合不攏嘴。
美麗姐,你們明天就要回省城了?!我吃了一驚,說道︰怎麼不多玩幾天?!
你懂個什麼?!王曉紅一臉不屑地看著我,說道︰人家還有個家要去呢。
王曉紅這是吃了炸藥了吧?!我古怪地瞥了她一眼,心里想著︰算了,新年第一天,還是不要招惹她吧。
菜頭連忙湊近幾步解釋道︰肆哥,本來打算提前跟你打招呼的,可今天給你打電話,說你不在家。我這邊廠里一堆活兒等著處理,實在耽擱不起。想著還得先去美麗家一趟,不如早點動身回去,也好早點開工。手頭壓著的事兒實在太多了!
那你和美麗姐路上注意安全。我點了點頭,畢竟掙錢才是大事,兩年後,我還要靠著他幫忙把那四十萬的底再翻個番呢。
因為王曉紅在跟前,我還是忍住了詢問王鎖匠關于“棗影藏鋒”的事情,不過,看王鎖匠的樣子,他的心思這會兒似乎也不在我身上,一個勁兒地往正殿前湊。
跟他們道了別,我擠出了道一宮。
老爸和老媽正站在大門外的一個角落里等著我,看到我出來了,連忙迎了上來。
巧兒這幾天都要待在道一宮,據說是“游醫”周游的骨灰還要處置。
我跟著老爸老媽回了家,這一路上都是打著電筒絡繹不絕上山的人群,人人的神情都是興奮的,相互之間探討著各種關于道家“ 珠”的傳聞。
1991年的舊歷新年,或許是我有生以來度過的最為詭異的一個春節。時至今日,那些記憶仍會在某個節日的夜晚悄然浮現,讓我感覺那段日子根本不像是個歡慶祥和的傳統佳節,倒更像一場全民參與的荒誕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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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道一宮方丈“游醫”周游突然仙逝。他的離世讓我一時根本無法接受,他的遺體很快就被火化,也同樣令人猝不及防,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他的骨灰中赫然現出了三顆晶瑩剔透的“ 珠”。當這些珠子被供奉在長樂道人的金身塑像前時,整個道一宮頓時沸騰了。
消息像野火一般蔓延,十里八鄉的信眾蜂擁而至,就連鄰縣的百姓也不辭辛苦趕來,只為一睹這傳說中的仙家寶物。道一宮的香火之盛前所未有,一直持續到正月結束都不曾間斷。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縣縣城詭異的冷清。新春佳節,縣縣城無數的家庭全身心投入到了“采金”大業之中,白日里本應熱鬧非凡的街道上行人寥寥無幾,無數的人家關門閉戶,就連舞獅的隊伍來了都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更為諷刺的是,“水鬼蕩”大 吃人的恐怖事件,絲毫沒能澆滅人們采金的熱情。他們只是稍稍遠離了那片水域,轉而在其他河道繼續瘋狂地挖掘,生怕錯過了任何一個可能發財的機會。
縣水利局不得已出面聯系了縣公安局,最後聯合城關派出所和聯防隊組成了執法隊,開展了河道清理執法。唯二的效果就是看守所里關滿了人,縣水利局和派出所收罰款收得手發軟。
從正月初二開始,我就把自己關在了家里。倒不是刻意為之,而是整個世界仿佛都把我給遺忘了——就連東子也杳無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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