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宮已經收到消息了?!我望著道一宮大門前肅立著的一眾道士,心中暗自思忖著︰沒有看到“游醫”周游的蹤影,也不知道他的身體現在怎麼樣了,能不能應對得了“散仙”撒以安?!
師姐!巧兒氣喘吁吁地沖到無念道人身前,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指著石階的方向,聲音里帶著幾分慌亂,說道︰撒師叔來了!
慌什麼?無念道人伸手揉了揉巧兒的發頂,原本冷若冰霜的面容終于流露出了一絲寵溺,低聲輕斥道︰沒個正形!
巧兒吐了吐舌頭,連忙退後一步,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認錯道︰師姐,我知錯了。
去吧。無念道人的語氣稍顯緩和,安排道︰去看看你師父準備得如何。
是——,師姐。巧兒脆聲應了下來,轉身小跑著奔向了道一宮主殿。
我提著禮物,一時間不知道是該跟著巧兒進去,還是就這樣在這兒等著。無念道人掃了我一眼,對著身旁的一個道士擺了擺頭,那個道士立刻走上前,沉默地接過我手中的東西,轉身進了宮門。
無念道人再度恢復了那副冷肅如石雕般的神情,目光陰沉沉地盯著石階的方向,似乎根本沒空搭理我,對我視若無睹。我只得靜靜地站立在一旁,與她一同等待。
“散仙”撒以安的隊伍行進得極慢,我們足足等了一個小時,才終于看到那具掛著懸缸的滑竿從石階盡頭緩緩浮現。
他們來了!我連忙偷眼看了看無念道人,只見她站在原地沒有動,似乎一點上前迎接的欲望都沒有,只是望著那支隊伍緩步走向道一宮大門。
直到整支隊伍全部走上了台階,我們才忽然發現——這支詭異的隊伍後面,不知道什麼時候,竟尾隨了烏泱泱一片信眾與攤販!
他們既不敢超過他們,又不敢靠得太近,只是遠遠綴著,交頭接耳,指指點點。等到隊伍完全抵達了宮門前停了下來,這才有膽大的商販趁機繞到了一旁,佔據了攤位,一邊擺放著香燭金箔,一邊偷偷地瞅著宮門前的動靜。擁堵在路上的信眾們,竊竊私語著,在道一宮門前織成了一張嘈雜的網。
處于風暴中心的撒以安,依舊紋絲不動地躺在滑竿上,仿佛對周遭的騷動渾然不覺。那口懸吊在滑竿下的陶瓷大缸微微晃動著,缸中暗沉色的液體在晨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隊伍中那個領頭的男人朝一旁退了退,把身後的滑竿給讓了出來,也沒有說讓眾人放下滑竿,也沒有主動通報家門,一臉冷漠地望著無念道人。
抬竿的八名漢子汗如雨下,後背的棉衣已浸透成了深色,卻無人敢把肩上的杠子放下來,只是站在原地扶著杠子,努力地堅持著。
雙方就這麼僵持了片刻,無念道人終于動了,她向前邁出一步,寬大的玄色道袍無風自動,跟著躬身行了一禮,聲音如冰刃一般破開了喧囂,說道︰弟子無念,恭迎撒師叔大駕!
切——。撒以安躺在滑竿上,連眼皮都沒有掀一下,只是從喉嚨里滾出一聲慵懶的嗤笑,然後緩緩地說道︰行了——,幾十年不見,老夫看你這張冷臉倒是半點沒變。廢話少說,帶路吧——,老夫已經等不及要會會周師兄了。
無念道人眼中精光一閃,廣袖一振,側身讓開了宮門。她身後的眾道士迅速分列兩側,躬身行禮。無念道人聲音依舊如霜,冰冷地說道︰撒師叔,請——。
“䱇、䱇”。撒以安枯瘦手指上的長指甲在滑竿上輕輕叩了兩下,發出了兩聲脆響。
八名抬竿的漢子聞聲而動,額頭青筋暴起,小心翼翼地扛著滑竿向前移動。那口懸缸隨著步伐輕輕搖晃,再次傾灑出了些許水漬,在青石板上滴出一段蜿蜒的痕跡。
“嘿著——”,在翻過道一宮那高高的門檻時,這些漢子們突然齊聲低吼,雙手將杠子高高舉過了頭頂。他們的脖頸漲得通紅,太陽穴突突直跳,雙手微微發顫,總算讓那口懸吊著的大缸險險地擦過了門檻,安全地進入了道一宮。
我們隨著“散仙”撒以安的隊伍剛踏入道一宮,身後突然爆發出一陣嘈雜的聲響。那些等候多時的信眾們如同開閘的洪水,手持香燭紙箔,爭先恐後地涌了進來。無數雙手推擠著,呼喊著,人群如潮水般漫過庭院,徑直沖向了主殿方向。
轉眼之間,原本肅穆的宮觀內人聲鼎沸,再也沒有人顧忌我們這一行人的存在。
我也被身後而來的人群擠得踉蹌了幾步,險些沒能站穩栽倒。
“呵呵呵”,就在一片嘈雜聲中,滑竿上的撒以安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來。他眯眼望著洶涌的人潮,枯唇咧開,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說道︰長樂老兒的香火,倒是比老夫想的要旺。
“滋啦——”,他的指甲輕輕刮過身前的滑竿,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跟著說道︰就是不知道,他們供的是真神,還是餓鬼?!
無念道人冷著臉瞥了他一眼,沒有搭話。她徑直走到主殿的台階前,廣袖垂落如雲,鄭重地行了個禮,聲音冷冰冰的,躬身說道︰還請撒師叔移步,真君殿前,不載凡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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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散仙”撒以安渾濁的雙眼看著眼前不亢不卑的無念道人,嘴角緩緩咧開,笑道︰無念啊無念,你的這張嘴,比那東海里老蚌的殼還要利上三分。
就是不知道——。撒以安的聲音陡然變得陰冷起來,說道︰這麼利的嘴,能不能咬斷因果?!
無念道人身子紋絲不動,聲音依舊平穩,回答道︰撒師叔說笑了。因果輪回,自有天定,這個就不勞您操心了。
說著話,她忽然側身,嘴里的字咬得極重,繼續說道︰請撒師叔——,移步!
“呵呵”。撒以安坐在滑竿上,懶洋洋地揮了揮手,站在一旁的兩個漢子忽然分別從懷中掏出一只厚厚的千層底布鞋,那鞋底足有兩寸厚,白得發亮。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兩人彎腰弓背,將身子探進滑竿下,小心翼翼地將鞋底浸入了懸吊著的水缸中。鞋底沾水的瞬間,缸中的液體突然泛起一圈詭異的波紋,像是被什麼東西攪動了一般。待鞋底完全浸濕後,他們才將鞋子取了出來,再次站在了一旁。
那個領頭的漢子手里拿著一只濕漉漉的布鞋,嘴里喊道︰放——。
那八個抬竿的漢子再次小心翼翼緩緩將滑竿下懸吊著的水缸放了下來,把滑竿穩穩架在水缸之上,這才終于舒了口氣,跟著散開。
直到這個時候,我這才注意到,撒以安的雙腳一直沒有穿鞋,只套著一雙棉襪。
兩個漢子上前半跪在地上,動作恭敬地為撒以安穿上了鞋底濕透的布鞋,這才又退了下去。
好——!移步便移步!撒以安枯瘦的手掌中驀地多出了一根烏木拐杖,杖頭蛇形紋路泛著幽光。
他緩緩支起身子,拄著拐杖緩步朝著正殿走去,濕透的布鞋踏上青石台階時發出"滋滋"怪響,每走一步便在身後的石階上留下青灰色的水漬印,那水跡在冬日的陽光下竟久久不干,蜿蜒如蛇般在石板上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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