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裹挾著薄薄的霧氣,在山道上無聲地流淌著。前方霧靄深處,一片隱約可見影影綽綽的光斑在不停晃動著,一支蒙著青灰光暈的隊伍緩緩浮現。隊伍的前方,有人打著電筒引領著方向,似乎有好幾個人肩上扛抬著什麼重物,發出輕微的“咯吱”聲響,在寂靜的山間格外刺耳。他們腳步沉重,正沿著蜿蜒的山路向後山方向移動。
這麼早就有人上山了?!我心中有些好奇,不由停下腳步,眯起眼楮試圖看個明白。距離太遠,霧氣又大,一時間也看不太清楚他們究竟抬著的是個什麼東西,只能隱約分辨出似乎是個長方形的物件,隨著步伐輕微地晃動著。
隊伍走過山下的涼亭,轉過前方的山坳,踏上了通往道一宮的石階。那些模糊的身影在霧氣中搖晃著,漸漸被白霧吞沒。
前面的是什麼人啊?!是去道一宮上香的善信?!還是趁著除夕去道一宮趕廟的商販?!我心底暗自琢磨著,正準備抬腿繼續趕路,右手腕突然傳來一陣刺痛。巧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死死地攥住了我的衣袖,袖口的手腕被拽得生疼。
巧兒,怎麼了?!我好奇地扭頭問道。
哥,我怕——。巧兒的聲音細若游絲,卻在寒風中異常清晰。我感覺她的聲音听起來似乎有些發顫,整個身子似乎都在微微發抖,仿佛被山間的寒氣浸透了骨髓。
你怕?!巧兒的話讓我大為吃驚,連忙轉身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那刺骨的寒意讓我跟著渾身一顫,打了一個寒顫。
借著朦朧的天光,我看見巧兒的嘴唇微微有些發白,呼吸急促得像是剛跑完一段山路,不停往外吐著白氣。那雙總是盈滿笑意、天真無邪的眼楮此刻睜得極大,瞳孔不安地顫動著,里面盛滿了我從未見過的恐懼與慌張。
她在害怕什麼?!我的心頭一驚,自從巧兒拜在“游醫”周游門下以後,我還是第一次從她嘴里听到這個“怕”字。更何況,她經常一個人順著這條道去道一宮,並且還會那個什麼用來壯膽的法術,怎麼突然間就害怕起來了呢?!
我頓感有些緊張,右手微微一動,“棗影藏鋒”滑落到了手上,跟著雙眼警惕地朝著四周的山林掃視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這才壓低聲音問道︰巧兒,你怕什麼?!
不知道。巧兒的手微微有些發抖,緊緊攥著我的手掌,雙眼緊張地盯著道路前方,說道︰我說不出來,就是感覺心里有點害怕。
別怕,有哥在呢!我的右手一翻,緊緊握著“棗影藏鋒”,左手拉著巧兒,把禮物挎在胳膊上,將她護在身側,繼續朝前行進。
踏上前往道一宮的石階,剛朝上走了沒多遠,就再次看到了前方的那支隊伍,在霧氣中緩慢地向前移動著。
隨著雙方的距離逐漸拉近,巧兒的手在我掌心里不住地顫抖,手心都出汗了,很快就變得潤唧唧的,在山風的吹拂下,變得冰涼。
我也終于看清楚了那支隊伍的全貌,就在那一刻,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間從脊背直直地竄上了後頸,身上所有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緊跟著的是皮膚上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
我操!那是什麼鬼東西?!我下意識地拽住了巧兒,放慢了腳步,與他們保持著約莫三十步左右石階的距離,借著漸亮的天色,仔細打量著這支詭異的隊伍。
只見這支隊伍里的人都是清一色的灰布棉衣棉褲,頭上戴著發白的棉帽,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從裝束上看,和附近山村里普通的農人打扮並無二致。
隊伍中,一個男人手上打著一個電筒走在前面,似乎是引導著方向,慘白的光束機械地在兩側山林間掃過。一個男人警惕地走在最後,似乎負責斷著尾,時不時朝身後望望,但是眼神卻空洞得像是兩潭死水。
而隊伍的中間還有著八個男人,每兩個人的肩上都扛著一根粗粗的木頭杠子,像抬八抬大轎似的,抬著一具十分常見的木制滑竿。
滑竿上面鋪著被褥,似乎還躺著一個人,但是看不出來是男是女,只是看到頭部朝著下面,雙腳朝著上面,身體隨著八個人的步伐輕輕搖晃著。
如果是在平常,這樣的滑竿,一般也就是一前一後兩個人就能抬起來了,最多的話,也不過四個人而已,但是這具滑竿卻是足足用了八個人!
為什麼?!因為在這具滑竿下,還吊著一口詭異的陶瓷大缸!
這口缸估摸有半人高,用粗粗的麻繩綁縛著,直接懸吊在滑竿下方大約一尺左右的位置。
大缸里似乎裝滿了水,滑竿中間的四個男人,一只手扶著肩上的杠子,另外一只手還要死死拽住吊在滑竿下的繩索,以防大缸失去平衡。
即便如此,渾濁的液體仍時不時從缸口溢出,順著缸體滑落下來,在石階上留下一連串暗色的水痕。
他們邁出的每一步都像是拖著千斤重擔,需要拼盡全力,咬牙前行。不時有人伸手擦拭一下額頭上的汗珠,卻始終保持著詭異的沉默,連喘息聲似乎都刻意壓得極低,只留下木杠因為重壓發出"咯吱咯吱"的呻吟聲,在山間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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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倒臥在滑竿上的那個身影,卻始終保持著詭異的靜止,仿佛一具等待下葬的尸首,不見半點活人應有的氣息。
這些家伙既不像是香客,又不像是攤販,看起來倒像是抬著一個病人,還是一個中了什麼符咒的家伙。他們是上山找“游醫”周游的嗎?!我愕然地望向了身旁的巧兒,此時的巧兒正一臉緊張地盯著前面的隊伍發著呆。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道什麼原因,前方的隊伍忽然停了下來,我連忙也跟著停下了腳步,把巧兒護在身後,緊張地防備了起來。
只听見走在最前面的那個男人低喝了一聲道︰放——。
八個抬竿的漢子在前後兩個男人的指揮下,動作整齊劃一地緩緩屈膝下蹲。他們緊繃的肌肉在棉衣下隆起,青筋暴起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控制著下放的速度,生怕一個不慎打翻了缸中液體。
“咚——”。
隨著一聲悶響,那口沉重的陶瓷大缸底部與青石相觸,終于被安安穩穩地放在了青石板上。
所有人都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
緊接著,他們又默契地調整姿勢,將滑竿平穩地架在了水缸邊緣。那套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熟練得仿佛已經演練過無數遍,整個過程沒有一絲晃動。
歇!領頭的男人一聲令下,八個漢子立刻如蒙大赦一般,四散開來。
滑竿靜靜地架在水缸上,那個倒臥的身影依舊紋絲不動。而散落在四周的漢子們,卻顧不得講究,直接癱坐在了冰冷的石階上,有幾個甚至仰面躺倒在地,粗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
另外兩個男人也在一旁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然後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我們,眼神冰冷。
“呃——”,看到他們全部停了下來,我和巧兒頓時僵在了原地,不知道是該穿過他們繼續向前走,還是該停下來等待,一時間進退兩難。
正在猶豫間,滑竿上那個一直紋絲不動的身影突然就像提線木偶般直挺挺地坐了起來——沒有任何借力,也沒有任何預兆,就那麼突兀地從平躺變成了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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