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泣不成聲,直哭自己糊涂,連累了娘娘。
    沈昭儀自知是自己被太皇太後降位後,太過軟弱低調,讓身邊的人受了委屈,把主心骨都轉了出去,方才有如今歪了心思的自作主張。
    她被春蟬服侍著淨面,也不讓人來請她,自己帶著春燕去乾清宮請罪。
    她們出來的路上正好遇見往永和宮送皇子公主用度的內務府宮人,春燕待他們遠去,貼著沈昭儀耳朵,悄聲與她說,“娘娘,那個領路的,就是素馨選侍的干爹了。”
    除了他們一路上,靜悄悄的,宮里侍衛和武功太監帶人四處巡邏,各宮的宮人們都縮在院子里不敢冒頭,更不敢隨意亂竄。
    春蟬獨自回了住處,永樂宮宮女們住的梢間里靜悄悄的。
    跟著春芊的那個小宮女撲上來哭著問春蟬︰“姐姐,方才瞧春燕姐姐哭,我不敢問,春芊姐姐是不是回不來了?”
    春蟬豎起食指︰“噓!別叫喚,別把旁的人招來了,就沖你這句話,他們來審人的時候,就得把你也拉出去!”
    小宮女煞白了臉,哀求地望著春蟬吶吶不敢言語。
    春蟬抱了抱她︰“好了好了,有昭儀娘娘在呢?春芊到底去干了什麼,你且給我說清楚。我也好給娘娘遞信,想法子解決。不然,咱們這些跟著昭儀娘娘的,都得完。”
    雖說春蟬現在不過是個二等宮女,可是永樂宮其他二等宮女也沒春字輩的人,沈昭儀帶了春燕和首領太監帶走,主殿更是沒人主持。
    小宮女心里慌亂,並沒有看清春蟬神色。只一個勁的問春蟬,“春蟬姐姐,春芊姐姐連宮都不叫回,莫不是叫那些太監、侍衛捉住關起來審了?”
    春蟬嘆氣︰“牽扯兩個皇嗣呢,都被人看住了。便是咱們,一知半解,什麼都沒做的,也得落個知情不報,是半步不敢出宮走動的,只听候發落吧。”
    小宮女听得心驚肉跳,點點頭,沒再出聲。
    春蟬抬頭看著剛升起,就開始發威的太陽,自言自語哀聲道,“我家里還有個藥都離不得的老娘,這樣熱的天,要是落個發配的下場,怕是連地都走不到,半路上……”她又看向小宮女,“我記得你家里有兩個妹妹,之前你還使銀子出去,說重陽節給她們做兩身新衣裳……”
    見小宮女惶恐的不行,她才抱住小宮女,神色有些掙扎,“事到臨頭,明明我們什麼都沒做,卻要和她們落得一個下場。若是能有個將功贖罪的法子就好了,至少能保住自個,保住家人。”
    等小宮女冷靜了下來,春蟬才好似不經意提起,“說起春芊,我記得之前永樂宮也有個春縴姐姐,被昭儀送去照顧有孕的敏貴人,後頭又被敏貴人送到何貴人身邊。當初覺得她被推來推去可憐為難,這會只覺得她好運,脫了這一攤是非。自己受了委屈,卻牽扯不到家里。”
    這頭沈昭儀還沒走到乾清宮,就被慈寧宮金嬤嬤攔住了。
    太皇太後自知自己孫兒德行,對于有舊情的後宮女眷,最愛輕拿輕放。她點頭同意紀王太妃和淑嬪設局,可不是為了得到那樣結果的。
    是以沈昭儀的轎輦剛往乾清宮方向走,她就命金嬤嬤親自去把沈昭儀請了過來。
    沈昭儀到慈寧宮的時候,淑嬪正眼觀鼻端正坐著。
    沈昭儀給太皇太後請完安,還不待她陳情認罪。就見剛才出去守門的宮人,驚慌地快步進殿,福禮後急聲驚呼道︰“太皇太後!都昌王側妃被人勒死在院里了!”
    沈昭儀跪著連身都沒起,連滾帶爬奔過來,抓住宮人,驚慌失措,“你說什麼?姑母怎麼了?”
    宮人用力推開她,只對著太皇太後回稟︰“娘娘,都昌王在早朝親自給陛下請罪,求陛下為沈側妃做主。”
    沈昭儀被推倒在地,淚水奪眶而出,“都昌王他怎麼這樣狠心!姑母與他有三個孩子……”
    太皇太後昨夜便睡的不好,此時眼前一陣陣發黑,面上維持不住威嚴,厲聲問責,“王府側妃玉蝶在冊,有宗室命婦品級,誰準他們動私刑,她們有沒有將朝廷法度放在眼里!有沒有把哀家和皇帝放在眼里!”
    太皇太後言語之間,好似和沈側妃一般,已經把罪名扣到了都昌王頭上。
    金嬤嬤和淑嬪上前扶住她,招了宮人往前頭打听,方才又得了消息,“都昌王妃趕早把王府里里外外審了一遍,上了謝罪表。”
    太皇太後一手接過筏表,眯著眼楮,親自看都昌王妃能在謝罪表里說些什麼。
    都昌王妃只認了失察之罪,將側妃之死推到了一個小丫頭身上。
    其中內情還扯到南平四年選秀之前,顏家兩位姑娘被登徒子看了身子說起。
    太皇太後記性好的很,記得這事江都進宮來說過,沒想到還有後情。
    瞧見前面說那個登徒子,原是沈家兄弟的同窗,一起游玩時,被都昌王府里的世子誆騙,闖進國子監司業顏大人家溫泉莊子,讓顏家兩位姑娘失了清譽。
    後頭他的祖父被氣死,自己斷了腿投了河,留下親娘親妹妹,原先那個到處宣揚的僕人才說,他是收了旁人錢財,才做錯事的。
    他妹妹為了要個說法,去找王府世子的,被人以為是不安分想要攀扯世子的,被人攆了出去。
    太皇太後還覺得勉強能接受,自古便有匹夫之勇,使仇人血濺三尺,為尊者不積德,被人尋上門來。
    拋去皇家顏面,刑部判案,也會對這種情況酌情處置的。
    只是後頭瞧見,牽扯到王府里另一位側妃,再知道那個小丫頭他爹和大哥被朝廷征召,娘病了,家里沒有收成,又把她留在王府,做個打掃的小丫頭。
    還有那個丫頭竟然厲害的哄了偷奸耍滑的婆子出去,直接將側妃勒死,裝作側妃自己自盡的樣式。
    這樣明顯的漏洞,太皇太後直接冷笑一聲,面無表情合上表紙,將它遞給淑嬪。
    都昌王府的情形,便是太皇太後處于深宮里也略有耳聞。
    她們府里頭兩個側妃一共生了七個子嗣,再加上庶妃生的,單是府里小世子排行,唯一的嫡子就混了個第十。
    他嫡親的長姐都訂親了,嫡子才啟蒙呢!
    之前看著都昌王妃連沈昭儀都交好,在母後皇太後面前給她們拉關系,太皇太後還想著王府比起皇宮,到底多幾分真切的情意呢。
    這會看著,也是不能經事的。
    都昌王妃給了說法,若有質疑之處,自有前朝審理,太皇太後只想尋個由頭,肅清宮闈。對于此事的態度,也只要有人能維護皇家顏面威儀便可。
    她老人家緩和了臉色,面色平靜,瞧著下首止不住哀切的沈昭儀,“後宮添了皇嗣,本是喜事,可有些人讓喜事蒙塵。皇後有孕,不得操勞,哀家卻不得不管!”
    “去傳喚各宮主位來,再將永和宮那幾個犯事的奴才綁來,哀家親自審!”
    沈昭儀看不到都昌王妃謝罪表里姑母去世的緣由,只瞧見太皇太後不同于剛才氣憤,再听著太皇太後要審自己的宮人,她再也沒有多的言語。
    宮里和王府,樁樁件件,無一不是沖著沈家。
    若是在皇帝面前叫屈,她還能有兩分把握明辨,可在太皇太後面前……
    冤不冤屈,不在事實,只在太皇太後想法。
    瞧著在太皇太後面前的淑嬪,沈昭儀暗暗後悔,昨夜,還是應該闖進坤寧宮,求皇後做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