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見唐九淚眼模糊，有些不忍地移開了視線，他不敢看唐九的臉，只盯著唐九上下滾動的喉結，用一種與先前截然不同的成熟語氣，哄道︰
“哥哥，不哭……”
唐九听到這句話，眼淚反倒更盛，怒火也莫名被點燃了！
誰特麼讓你這樣哄我了？！！
他撒氣一樣地按住青冥的小胸脯往前推了一把，雖說力氣不輕不重的，可青冥沒有防備，還是被推得仰躺在地。
“誒呦，好疼……哥哥，你欺負小孩兒嗚嗚嗚……”青冥又切換回了小孩兒，裝模作樣地哭鬧了起來。
而唐九聞言，竟然伸手揪住他的衣襟把人拉了起來，反手就又把人推倒在地，隨後再次拉起，再次推倒……如此反反復復幾個來回，青冥原本是裝哭，到後面就成真哭了……
“哥哥就要欺負你，哭，繼續哭，大聲點！”
唐九眼睜睜看著他一次又一次被推翻躺倒在地，看著他哭，有一種報仇雪恨、大快人心的爽感！
事實上，由于心魔的原因，他還想再做點更過分的事情，但礙于青冥這具身體太小，他終究是下不去手。
他明白自己在青冥剛滿一百歲時，就將其前兩世的記憶一次性全都喚醒，這對青冥來說，已經是一件極其殘忍的事情了。
可以說，他硬生生地剝奪了青冥二百年的年少稚氣和無憂無慮，讓青冥被迫開始承受他這一世本不該承受的苦難。
因此，他不會再允許自己做更過分的事情了。他心魔雖盛、欲念雖強、對青冥的恨意雖深，但還惡不至此。
唐九沒能繼續保持這個居高臨下、反殺霸凌的姿態，因為情緒實在是難以自控，尤其是看到青冥被他欺負得滿臉是淚時，他還是心軟了。
他心底壓抑的各種情緒根本經不起青冥帶給他的沖擊，他只要多看青冥幾眼，那些情緒就好似洪濤傾瀉，沖垮堤岸、淹沒城池，讓他不得不站起身，背對著青冥，抬手不停地擦拭臉上源源不斷滑落的淚。
這討厭的心魔……簡直把人搞得太脆弱了……
青冥逃脫了唐九的魔爪，慢慢停止了哭泣，卻听唐九那邊的抽泣聲愈演愈烈。他不禁感慨，他們倆人……真夠鬧騰的，好幼稚，好無聊。
他擔憂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強忍著頭暈目眩，晃悠悠地走到唐九身後，拽了拽唐九的衣袍，叫了聲“哥哥”。
但哥哥沒理他。
“哥哥……哥哥……”青冥又叫了他兩聲。
唐九還是沒反應。
青冥像個小大人兒似的，輕嘆了一口氣，義正辭嚴道︰“哥哥，青冥丟下哥哥一個人這麼久，是青冥的錯，青冥該如何彌補哥哥呢？”
唐九的肩膀微微動了一下，憤憤道︰“你別拽我衣裳。”
青冥猶豫了一下，松開了手，但繼續執著道︰“青冥該如何彌補哥哥呢？”
其實現在的青冥，還處于一種比較混亂的狀態。他突然間想起了很多很多往事，那些鋪天蓋地的記憶蜂擁而至的感覺，就像那端霞殿的後廚，每個箱櫃案板、鍋碗瓢盆、甚至每一處犄角旮旯里，都有調料味兒，而且什麼味兒都有。但無論他聞著哪一種味道，都很不是滋味兒。
好在他可以理清楚的一點是，唐九現在如此傷心難過，大概率是因為在過去漫長的一百年里，他一個人太孤獨了，也太累了，太疲憊了，他太需要一個肩膀來稍微靠一靠，休息一會兒。
青冥吸了吸酸澀的鼻子，又重復了一次︰“青冥該如何彌補哥哥呢？”
這是第三次了。
唐九見他這般誠懇認錯，還這般執著，便抹干了最後一把眼淚，佯裝認真道︰
“這樣吧，哥哥的心魔總歸是有些泛濫失控，你此刻助哥哥解欲，便可算作彌補。”
“啊？”青冥愣在原地，心虛道︰“我，我還小……我什麼都不懂的……我不知道怎麼助哥哥解欲。”
唐九嗤了一聲，配合著他繼續道︰“哦，確實還小，可我記得你說過，對魔族的風俗習慣有所了解。”
話音剛落，青冥就看到唐九的身體開始向外散發出了一些肉眼可見的紫黑魔息。
青冥下意識後退了幾步，想屏住呼吸，因為據說魔人的心魔發生波動時，身體里散發出的魔息會非比尋常。若是吸入了這些魔息，且意志不堅定，就會神魂顛倒，生發邪念或欲念。
可青冥現在偏偏嚴重貧血、身體虛弱，行動反應難免遲緩。總之，他沒能阻止魔息鑽進了自己的鼻腔，滲入了身體，還在他身體里肆意搗鼓使壞。
因而很快，青冥便覺得頭腦更昏，神志不清，甚至控制不住和盤托出的嘴巴道︰
“我，我是有了解一點，但不多的，我只是，有一次不小心在盛華宮的藏書閣讀到《魔宗》……”
唐九頗為意外地轉回身，手上猝不及防地施展術法，用變幻出的繩索將青冥的雙手捆了個結實，又拽著繩索，把人拉回了自己跟前。
青冥被拉到了唐九的面前，但沒能站穩，一個趔趄跪在了唐九的腳邊，腦袋撞上了唐九的腿。
唐九蹲下身子，一只手捏住了青冥的小臉兒，血紅的眸光仿佛饑腸轆轆的野獸在盯著自己獵物。
他好奇地問道︰“盛華宮有《魔宗》？”
青冥艱難地“嗯”了一聲。
唐九便繼續問道︰“既是讀過《魔宗》的人，那我再問問你，你是喜歡巫山三劍客？還是畫舫四疊翁？又或是琦江百人逐春風？萬人雨夜戲花叢……”
青冥听到這些淫艷之詞，小臉漲紅，努力克制道︰“……我听不懂哥哥在說什麼，我都忘記了……”
唐九笑道︰“無妨，匠心殿也有一本《魔宗》，我帶你回憶回憶，還能教你逐一實踐，讓你駕輕就熟、得心應手。”
青冥望著唐九嘴角的勾笑，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第一世的某些記憶畫面，那些畫面正如唐九口中所言，甚至更勝。
而他回憶起這些畫面的時候，只覺得頭痛欲裂，惡心反胃，仿佛身陷污穢不堪的泥潭，邁入山窮水盡的絕路……
他絕望道︰“不用，我不用學……那些我都不喜歡的，我只想，我只想跟你一人……”
“……？”唐九笑容微斂，睜大眼楮按兵不動，在等青冥說完。
青冥磨蹭了好半天，緊緊咬著泛白的嘴唇，始終不肯把話說完整。
唐九遲遲等不到結果，眼見他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眼神渙散，明白自己一個不留神，心魔沒自控住，欺負得有點過頭了，便掃興地松開了他，順道把捆綁的繩索也收了回來。
“算了，小孩兒果真無趣。”
“……”青冥大口喘著氣，心有余悸，卻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