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的端霞殿位于凌霄的御宮之內,恰好就在紫宸殿的東邊,跟凌霄是近得不能再近的近鄰,青冥晚上睡覺的時候,仿佛都能听到凌霄有節奏的鼾聲。
端霞殿再往東邊,跨越那道厚厚的宮牆,就到了嗣宮。青冥爬上端霞殿的屋頂往東望,第一個出現在視野中的宮殿就是朱櫻殿,也就是凌燁所居之地。
青冥遙望著朱櫻殿,時常慶幸凌霄沒有把他安排在嗣宮,而是跟著凌霄住在了御宮。他的端霞殿跟凌燁的朱櫻殿雖說也緊挨著,但隔了一道厚厚的宮牆,這樣也算是免去了不少麻煩。
唯有一點有些可惜——聖泉武斗場也位于嗣宮之內,而且就在朱櫻殿的東邊。
年幼時,青冥在自己的端霞殿院子里練劍,院子雖然不大,但對于基礎的劍法而言足矣。但隨著劍法的不斷精進,小小的院子已經滿足不了青冥練劍的需求了,他只能去聖泉武斗場練劍,而這樣一來,他就不得不跑到嗣宮去,不可避免地就要跟凌燁打照面。
青冥很早就能感覺到,凌燁對他有著深深的惡意,那時的青冥還沒有跟凌燁正面發生過什麼沖突,卻也領教了凌燁的威風,凌燁不經意的一個白眼兒,或是凶神惡煞的怒瞪,都讓年幼的青冥多少有點怕怕。
而隨著年歲和身量的日漸增長,青冥不再懼怕凌燁,甚至有了與之一較高下的奇膽。由于當街斗毆容易惹凌霄生氣,繼而被關進天牢,因此他們兩人商量著在聖泉武斗場踫面,以比武為由一決雌雄,于是聖泉武斗場就這麼變得熱鬧了起來。
在外人看來,凌燁二殿下和青冥小殿下似乎是關系緩和了,竟然開始結伴練功了,但只有聖泉武斗場的石板青磚知曉事實真相——這二人八字不合、水火不容,是難分難解的死對頭。
話說青冥成功避人耳目溜出端霞殿後,又避開西邊的紫宸殿和東邊的朱櫻殿,一路南下小跑,溜出了帝宮。避開紫宸殿自不必多說,這事可不能叫帝君發現。而避開朱櫻殿則是因為,青冥怕被凌燁打小報告。
出了帝宮之後,青冥跨入了四方分陸的盛華宮外圍,也就是二十八宿宮所在之地,又稱四相垣。
青冥听聞,四相垣的二十八宿宮里住著幾十位星官,他們個個神通廣大,法力無邊。他們守護著天宮內外的眾多神明,也掌管著人間眾生的禍福吉凶,是比帝宮還要莊嚴肅穆之地。
青冥在東方宿的天門街上閑逛時,遠遠地望見前方天門街和平道街的交匯處有一座玉石犄角雕像。雕像上覆著薄薄的一層雪,而雕像下的台階上坐著一位掩面哭泣的女子。那女子穿著一襲桃色宮裝,腰間掛著出入盛華宮的通行令牌,胳膊上則挽著一個包袱,像是要出遠門的樣子。
青冥好奇又不禮貌地盯著女子看了半天,成功引起了女子的注意。
女子也朝青冥看過去,兩人又對視了一會兒後,女子站起了身來,青冥也按捺不住地朝女子走了過去。
青冥走近才發現,女子的臉上竟然有一塊暗紅的胎記,胎記從女子的左眼一直延伸到下巴處,瞧著竟有些猙獰可怖。
不過若是忽略那塊胎記,女子則眉清目秀,楚楚動人,舉手投足間還有種跟神族的眾多神女們截然不同的氣質。
青冥走到女子身前,望向女子哭腫的眼楮,問道︰“姐姐,你怎麼獨自一人在這里哭呢?”
女子吃驚地打量著青冥,愣愣的不說話。
青冥環顧著四周,指著不遠處的角宮,又問︰“姐姐是從那座宮殿里出來的嗎?”
女子順著青冥所指的方向看去,忙搖頭道︰“不,我是箕宮的宮女。”
青冥“哦”了一聲,心里有點犯嘀咕︰角宮、箕宮分別位于東方宿的首尾兩端,兩宮之間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角宮和箕宮附近均有通往外界的宮門。可為何這宮女不直接在箕宮那邊出宮,而是要費一番腳程繞到角宮這邊呢?
女子似乎是察覺到了青冥的警惕,嘆息解釋道︰“我得了箕星大人的準許,要出宮回家探望娘親,可方才剛出箕宮就被幾個小孩兒搶走了一個包袱,我一路追來了這邊,卻也沒能追上。包袱里面有娘親留給我的發簪,對我而言是極珍貴之物,如今卻被我弄丟了。”
青冥聞言,微微皺了皺眉,“幾個小孩兒?他們是什麼人?怎麼敢在四象垣內敢搶東西?”
女子有些難為情道︰“怕是西方宿畢宮的星童子,專程來找箕宮麻煩的……不瞞你說,箕星大人和畢星大人有點……”
有點不對付……
女子說了一半,不肯再說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青冥干笑。
青冥听得似懂非懂,他心里一邊狐疑著,一邊掏出自己的巾帕就要給女子擦臉上的淚痕,不過沒有成功,女子眼疾手快地握住了他的小手腕,滿臉驚愕,問道︰“這,不敢,不敢,您……您是青冥小殿下吧?”
青冥吃了一驚,反問她︰“姐姐怎麼知道我是青冥?”
女子松開了他的手腕,隔空點了點他眉心的印記,玩笑道︰“小殿下的這枚器魂印記,整個盛華宮還有誰不曉得?另外,你身上有股淡淡的沉香味兒。”
青冥這就明白了,是他眉心的器魂印記以及身上的味道暴露了身份。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問女子道︰“姐姐還記得搶走包袱的星童子朝哪方去了嗎?我去幫你把包袱找回來。”
女子瞧著青冥一臉認真的模樣,噗嗤笑了。她望向東邊覆雪的街道,說道︰“我看到他們幾個吵鬧著跑出宮了,這會兒大概是跑遠了,多謝小殿下的好意,不用找了。”
青冥不以為然,他觀察著雪地上雜亂的幾列小腳印,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圈,甜聲道︰“姐姐,你帶我出宮玩,我幫你找回丟失的包裹,怎麼樣?”
女子微愣,連忙搖頭,“不可以的,小殿下,這太危險了,而且帝君有令......”
“姐姐......”青冥心里打著小算盤,撒嬌似地拽了拽女子的衣角,“青冥可厲害呢,就連凌燁那個壞家伙都打不過我,我一定會幫你把包袱找回來的,等我們找回了包袱,你探望完了娘親,你再把我一同帶回來就是了。再說,姐姐出宮回家是要探望娘親,若是娘親知道包袱被人搶了,一定也會很傷心的。”
女子面露為難,再三婉拒,可還是扛不住青冥的死纏爛打,最後一心軟,竟然還是答應了下來。
“可是,我要怎麼帶你出宮呢?小殿下成年之前不許出宮,這可是宮門守衛牢記于心的君令。”女子苦笑道。
青冥撅了噘嘴,心里頗為不爽,不過為了能出盛華宮這個門,他就算是絞盡腦汁,也得想到最穩妥的計策。
“姐姐,你這包袱里裝的什麼呀?”青冥指了指掛在女子胳膊上的包袱,好奇地問。
“這.......幾件衣裳、幾樣脂粉罷了。”女子有些羞澀道。
“脂粉啊......”青冥忽然想到了什麼鬼點子,朝女子招招手,示意要跟她講悄悄話。
女子咽了口唾沫,蹲下身子湊近青冥,剛听了兩句,就又噗嗤笑了出來。
這個計策......虧他能想得出來......
經過是這樣的︰青冥先是叫女子把她的紅裙襖拿出來一件給自己隨便套上,隨後叫女子用她的花鈿掩去了自己眉心的印記,又讓女子給他梳了個可愛俏皮的雙螺髻、化了個改頭換面的女相妝,就這麼活生生地變成了一個套著過長紅裙襖的小女孩。打眼一瞧,完全看不出來是青冥小殿下。
然後,女子就這麼明目張膽地抱著他朝盛華宮的東宮門走去。
東宮門守衛看到女子抱著一個裙襖包裹的小女孩出宮,起了疑心,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等等,干嘛去,這小孩兒是誰?”一名守衛攔住了女子的去路,指了指那件過于寬大的裙襖,“怎麼穿成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