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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九扶著樓梯扶手晃晃悠悠下樓時，剛好遇到了準備上樓的那名魔女，也就是中了青冥傀儡術的女子。好在術法還在持續，女子未曾清醒過來。
而女子身後則跟著一名男子，男子穿著斗篷戴著兜帽，臉藏在陰影里，看不分明。
唐九與二人擦肩而過，察覺到男子身上散發出濃重的魔息，這魔息沖得唐九一激靈，原本低迷的神經猛地被拉得繃緊。
恰是這一刻，他快速施展結界，擋下了男子突如其來的一掌攻擊。
關鍵時刻唐九又趕忙施法在自己手臂上劃出一道血口子，疼痛感將他強行從丁香煙蘿的幻覺中徹底抽離而出。
他沒有停歇，趁著短暫的清醒，擲出數枚暗器精準地刺中那名中了傀儡術的女子，女子被擊中要害當場倒地而亡。
“快離開。”青冥提醒道。
男子已然抽出一把彎刀朝唐九快速襲來，但唐九沒有听從青冥的建議，他收回刺中那名女子暗器後，變幻作一縷魔息朝男子迎面撞去。
魔息瞬息萬變、靈活急轉，躲過了男子的幾輪快斬，最後長驅直入鑽進了男子的兜帽，剎那間將兜帽連著整件斗篷都碎成粉末，隨後又快速撤離到一旁，現出身形來。
男子因失去了斗篷的遮擋，容貌身形完全暴露出來。
他身材高挺健壯，長頸之上是一張膚色暗沉的臉，細長的黑色眼眸透著意味不明的寒光，眼角有些細紋，薄唇抿成一條縫。一枚黑金發冠將其灰白相間的頭發束于頭頂。
這人看起來並不年輕。
唐九只看了這人一眼，將這張臉的細節全部印入了腦海，然後破壞掉整座籠中上空的結界，隱身逃離。
……
“那人沒有追來。”青冥一直緊盯著唐九身後，見那名男子跟了幾步，就又返回了籠中。
唐九“嗯”了一聲，剛飛過了幾道街，丁香煙蘿的幻覺作用就又反上了腦海，他頓覺渾身酥軟。
唐九環顧著街道兩側的店鋪，急迫想找個暫時的安身之處，客棧也好、浴場也好。沒想到，他竟然看到了一家題名“繡香閣”的成衣鋪，于是毫不猶豫地飛躥進了門簾。
繡香閣里看門店的小姑娘原本正支著腦袋犯瞌睡，忽覺一股濃重的魔息飛入了布簾，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揉了揉眼楮後，看到眼前的魔息變幻成了一名男子。
此刻的唐九一頭黑紅雙色發披散著，衣袍有些凌亂，方才被他自己劃破的衣袖翻卷著花邊，上面還粘著血。
不過小姑娘沒能看到這些細節，她一眼就看到了唐九的紅眼楮。
這雙眼楮半分痴然如夢、半分醉欲饞饞，而且森森然地泛著冷光，盯得她膽寒心驚，雙腳發軟。
她想起這些日子在街頭巷尾鬧哄作亂的心魔發作之人，不由地心底一涼，語無倫次道︰“公，公子……您……”
“買件衣裳。”唐九陰沉著臉，走向她說道。
小姑娘面露膽怯，身體後傾靠在了身後的牆上，仰著頭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唐九的身形，問道︰“公子……自己穿嗎？”
“不，比我的再大一些。”唐九瞟了一眼錦囊，感覺青冥好像在看他。
“這……”小姑娘咽了口唾沫，說道:“恐怕沒有……如果公子急用，我現在就做去。”
而這時，里屋走出來一名女子，她瞧著屋外的情景，問小姑娘道︰“柳青，怎麼啦？”
“啊，羽柔姐姐，這位公子要成衣，不過他要的尺寸我們沒有。”
柳青跑向名叫羽柔的女子身旁，眼楮惴惴不安地瞟著唐九，低聲道︰“姐姐，他在鬧心魔……”
羽柔把柳青擋在了身後，鎮定地迎上了唐九的目光，看清其容貌後，停頓了須臾，遲疑道︰“你是……”
丁香煙蘿的刺激下，不斷有虛幻的浮光人影游蕩在唐九的眼前，沖得他頭暈腦脹。
他不耐煩地轉向羽柔，問道︰“你們最快什麼時候能做好，我急用……”
唐九的話音漸漸被驚愣吞沒，他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望著面前的女子。
這個女子的模樣……好熟悉……
柳青膽子小，看到兩人互相望著對方，而且都是驚訝呆滯的模樣，嚇得抓緊了羽柔的衣袖，聲音顫抖地問道︰“羽柔姐姐，你認識他嗎？”
青冥在錦囊里觀察著兩人的反應，也問唐九道︰“你認得她？”
唐九退後了幾步，余光環顧著店鋪，又回頭掀開門簾去看店外的景象，遠遠地望見了落塵宮的一座角樓。
他恍然想起二百年多前玄殊島上的那家鐵器鋪。
當年戰亂中的鐵器鋪似乎跟這間成衣鋪有點像，只不過換了生意，而且店面的空間變得有些狹促。
“你是……”羽柔也後退了幾步，“你是當年那個……異族的孩子？”
“我……”唐九回望眼前的女子，抿了抿唇，復雜的心緒難以言表。
看來的確是遇到舊相識了。
“原來姐姐名喚羽柔，這麼多年不見，姐姐的模樣竟一點沒變。”唐九莞爾一笑。
“姓羅，羅羽柔……敢問公子名諱？”
羅羽柔望著眼前俊美的青年，深吸了一口氣，她想回唐九一個笑容，但全身上下都肌肉緊繃，想笑卻笑不出來。
唐九不確定眼前的女子會不會念在曾經的一面之緣而幫他隱藏身份。于是隨口扯了個謊道︰“叫我青冥就好。”
青冥︰“…………”
“青冥？挺好听的名字……衣裳布料有何偏好？是做給什麼人的？可有尺寸？”
她一邊問唐九，一邊把柳青往里屋推了推，吩咐道︰“你先去準備。”
柳青朝羅羽柔點了點頭，畏懼又好奇地瞟了一眼唐九，轉身進里間去了。
“給男子穿的，布料別太花哨，尺寸……”唐九道，“姐姐這里可有筆墨？”
“有的。”羅羽柔拿來了紙筆。
唐九沾了墨，撫額稍稍回憶了一下，提筆便寫了起來。
他把寫好的尺寸遞給了羅羽柔，道︰“按照這個尺寸來做，衣裳急用，麻煩姐姐了。”
青冥躺在錦囊里，傳聲問道︰你竟然記得之前的衣裳尺寸？
唐九︰……不記得。
青冥︰……那你怎麼……
唐九︰……摸過幾次，大概知道。
青冥︰…………
唐九視線游走在花花綠綠的布緞間，對羅羽柔道︰“用黑色。”
羅羽柔應下，去一旁的板台上挑選布料，她听到里間傳來關門聲，便知道柳青去了後院，這才回眸對唐九道︰“你這些年一直都在北境？為何我不曾見過你？”
唐九搖了搖頭，正要回答，卻听到店門外遠處響起了嘈雜的馬蹄聲，混著呵喊叫囂聲，漸漸逼近。
他把門簾掀開了一條縫隙，發現是成隊的北境魔兵，他們騎著飛羽魔馬時進時停，挨家挨鋪搜查著什麼。
他剛準備放下簾子，羅羽柔那邊已經挑選好了一件黑底銀絲雲紋布緞，也湊到門邊望了一眼店外的街景。
“他們在搜查什麼……”羅羽柔眉心皺起。
她無意中朝身旁的唐九看去，卻見唐九望向門外的神色陰鷙而凝重。
唐九的這副表情和方才的盈盈笑臉迥然不同，這讓羅羽柔忍不住懷疑，唐九方才的笑容是刻意表現出來的。
“姐姐，衣裳要多久能做好？”唐九恢復了正常的神色問。
羅羽柔暗自心驚，卻強裝鎮定道︰“若是急著用，我這邊可以用術法趕制，三個時辰便能成。”
“那姐姐能否先借我間屋子歇個腳？等衣裳做好我就離開。”唐九道。
羽柔一听這話，就意識到了什麼。
歇腳為何不去找個茶館，或者酒樓？非要在成衣鋪將就？
她注意到唐九胳膊上的傷，警惕地後退了幾步，手掌攥成了拳頭，“魔兵該不會在搜捕你？”
“不是……”唐九頓了頓，“姐姐放心，衣裳做好我就走。”
羅羽柔揪著心，拿不定主意。
雖說面前的人是舊相識，但她還是難免忌憚那雙紅眼楮，紅眼楮是心魔發作的標志。
當年她遇到的唐九雖說也心魔發作，但到底是個孩子，而此刻，孩子已然成年，成年魔人心魔發作可不是鬧著玩的。
除此之外，二百多年未見，此人如今是善是惡？何德何行？她均一無所知，如果貿然將其留在鋪內，會不會……
唐九看出了羅羽柔的顧慮，抱歉一笑，說道︰“我只是想托姐姐做件衣裳，順帶歇個腳，雖說心魔發作、有欲難解，但我只好男身，這衣裳便是給心愛之人做的……我不會對姐姐胡作非為，大可放心。”
羅羽柔聞言稍愣了愣，見唐九不像是說謊的樣子，而且眼下要加急趕做的衣裳的確又是男子的衣裳。
她稍稍松了口氣，面露慚愧道︰“抱歉。”
“是因為近來魔人作亂頻繁，所以姐姐有所顧慮嗎？”唐九問道。
“嗯，寒鴉境被封，北境心魔發作的人無處可去，鬧出了不少事端。”
羅羽柔將選好的布緞折疊好放在一邊，對唐九道︰“跟我來吧，後院有間閑置的屋子，我剛好還存了些安神泉水，你可以先用來緩解心魔。”
“安神泉……”唐九本想拒絕，畢竟安神泉對他來說沒什麼效果，但想了想，還是感激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