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緣起

第11章 沾衣杏花雨 四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溫清清 本章︰第11章 沾衣杏花雨 四

    當時緣起!

    燎沉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檐語。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讀到這句的時候,喬應律正站在清漪園前邊的木欄旁。池子里的荷花在五月的日子里都陸續開起花來,干干淨淨。她覺得這首詩應景,講得真真切切。旁邊亭子里掛了個鳥籠,里面是徐戎川進來送到這兒的鳥,叫西西紅。她瞧著那花出神,這紅嘴的鳥兒也隨她一同看著那池子里的荷花。

    “你也喜歡這荷花?”喬應律走到籠子邊上,手指輕輕一鉤,籠門就吱呀一聲開了。籠子里的西西紅歪著脖子看她,似是有些不解。“你這蠢畜生,真是不機靈,活該被束著這般久。”她笑罵道。

    听她此言,這鳥兒似是明白了,通透了,“西西棍”“西西棍”的叫了幾聲,站在籠門上猶豫了一陣,還是撲凌著翅膀飛走了。

    距她轉醒已有四月,離雲尋薇出走也有兩月了。徐戎川近來忙得很,幾乎抽不出空來看她,她覺得無趣,老是發呆,好在甦燮的信也不斷。不過倒這虧得這樣,她才能靜下心來休養了這些個日子。期間,竇京遇又來給她瞧過一次脈,脈相倒是平和了許多。不過里子已經損了太多,怎麼也補不全了。

    不知尋薇到底找回沒有,甦燮之後的信也甚少提及雲家。徐戎川難得來過一次,她便問起了無青。雖說同是莊夫子門下學生,她卻只隱約想起這麼個人,連面相都不大記得了。徐戎川倒還是認得,听她提及無青,濃眉微皺,只道“這家伙滑的很,一副皮子倒是生得好,嘴上跟抹了蜜似的。我瞧著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別同他走得近了。”

    喬應律啞然失笑,心下思索,他近來究竟在忙些什麼,連尋薇與無青的事也不曉得了?罷了,她也不便多說,免得徐戎川生疑。

    只是听他此言,無青倒真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只怕尋薇這回是要吃大虧了。

    問過尋薇還不止,應律自然還要問上一句時事。徐戎川敲著木欄笑,“你問宋冽那小狐狸?”

    “他是有點本事的。聖上在時做得的,他倒是也樣樣做得。不過先生從前給咱們講過一句話,可還記得?”

    應律笑答“博而不精,還是周身刀沒張利?”

    “哈哈,都可以。你這丫頭就是比我們小子聰明,一點就通,怪不得莊先生從前總愛教你。”徐戎川大笑,“所以啊,現下戰事一吃緊,他就忙得焦頭爛額。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嶺南那邊又發了大水,民亂沸騰。我瞧著,他是沒轍了。”

    他想了一想,後又補道“我猜不多時,聖上就會重新執政了。”

    往常甦燮寫給她的,都是頗為理性的時局,也不妄加評論。應律記得他以前說過一句話,道是“世間萬事,瞬息萬變,總有你料不到的。”因此,甦燮向來只忠實情。這會兒听徐戎川此番大抒己見,倒也覺得頗有意思。面上卻只是笑笑,不作評論。

    朝廷事了,問的就該是江湖了。結果,話才剛出,徐戎川便搖頭道“江湖事我向來不清楚。”喬應律自知他是誆自己,卻不知為何他不願在此事上多言,只好識趣的閉上了嘴。這時,有人來喚徐戎川了,他便一溜煙跑了。

    這樣一來二去,她還是沒來得及弄清徐戎川這段日子究竟在做些什麼,只道又是哪家紈褲子弟帶他出去亂混。應律哪知,現在的徐戎川,已經是帶著別家孩子出去亂混的身份了。好在她也提不起興致鼓搗什麼潑皮玩意兒,便自想自事去了。

    十余日後,竇京遇再次來了。

    靈芸這小丫頭只道是有貴客,要她說是誰,憋了半天也憋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時候,雁紅早已被徐戎川帶回將軍府,她也不想要什麼別的丫鬟伺候,說靈芸便好。喬應律只得自己出門去瞧。

    走到正廳,便看到一個頗有威嚴的中年男子,險些認不出來。“你是那糟老頭兒?”竇京遇听她此言,氣得又要跳了起來,“老夫我現在像老頭嗎?還糟老頭?你這丫頭是不是不想活了!”應律嘻嘻笑著,早知竇京遇不拘俗禮,說起話來沒大沒小,倒也不客氣。“老頭怎麼舍得來我這窮鄉僻壤的園子里瞧?”竇京遇知應律在拿話刺他,當即懨懨起來,“你這園子要算得上窮鄉僻壤,我那鳥不拉屎的山頭豈不是荒無人煙?我倒不是故意不來,只是我那丫頭如今正受了情傷,人都瘦了整整一圈。我照料她還來不及呢!”

    “哦?”喬應律頗有些驚訝,“你家那如花似玉的小雀兒?有你這老頭在,誰敢讓她受情傷啊?”她顯然是知道竇宛雀的,從前瞧病的時候,竇京遇時不時就給她夸上兩句“我們家雀兒啊”忘也難忘。

    “還不是”竇京遇想了想,悻悻的把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心想,倘是告知了應律,徐戎川那小子指不定把自己大卸八塊。那小子面上看著賴皮,干什麼都是笑嘻嘻,要是真踫起他底線來,倒確實嚇人。很不幸,應律便是他的底線。

    二人閑談一會兒,便出了屋子,到園子里頭轉轉。

    竇京遇蹲在池子邊上給里頭的錦鯉喂食,“你若是能一直這樣下去,活得過四十歲。”他這番言論指的自然是如現在這般安靜的休養。

    只听得喬應律輕笑一聲,反問道“可能嗎?”竇京遇蹲在地上不滿地嘟囔,“就知道你這丫頭從來不听我的話。喏,給你的。”他言語間便從衣袖里掏出一只淡青色的藥瓶。

    “瓶中有二十顆藥,病發時服上一顆,實在撐不住了便叫那小子來尋我罷。”

    應律接過竇京遇手里的青玉瓷瓶,道了聲謝。

    “你先別同我言謝,這藥可不是什麼好勞子。里頭摻了大量的罌粟,這是上癮的東西。不說這藥癮,里頭的毒也頗為繁雜。老夫當初研制這藥,便吸取了些以毒克毒的道理。服的越多,積的毒也就越多。別怪老頭我沒告訴你啊,死相可是很難看的啊。”他又說,“還是慢慢調理來的好啊。”

    喬應律把手里的餌料全部撒了下去,一團團紅色的疙瘩擠到一起撲到水邊外來爭食吃,瘦弱無力的便被擠到一旁,無力的浮動,倒像是等死的僧人。她說,“你看。”竇京遇看一了會兒,覺得索然無味,“魚兒爭食有什麼好看的。”

    “從前上學的時候,先生教了弟子一句話,叫\"鳥為食死,人為財亡\"。我原是一知半解的,心下想著,哪有什麼比性命更寶貴呢。”她笑了一笑,繼續道“後來,先生教導弟子,人活一世,白手來,空手去。到頭什麼也沒有,有的是一個憶字。”

    “比活著更珍貴的東西不在少數,孔夫子說的仁、義、禮、忠、信。都頗有可取之處。可我卻還是不悟。直至那時,我在青雲山上拜別師傅,歸來卻只見一片火海,這才突然開了竅。”她往池子里撒了一小把秈米。

    “活著,不過一條命罷了。”

    微風拂來,沁入心脾,池中荷葉,隨風緩搖。

    竇京遇听她一番話,不再執著。哪里來便回哪里去吧,他心道。只剩一個落寞的背影,微弓,離一池新荷漸遠。

    他呀,一生度人。佛家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可惜這世上有兩種人,讓他無能為力。

    一種是為愛痴了心腸,一種則是被恨蒙了雙眼。

    他渡不了她。

    千金閣中,八角的青銅燈還亮著,據說里頭燃的油是從深海的蛟身上煉出來的,亮的奇怪。一個身著玄黑長袍的男人正在明黃的燈光下看一紙加急的密報。忽然,燈上的火焰突突跳躍了一下,像是被衣袖帶起的風輕輕拂了。再轉頭時,案下赫然多了一個緋衣女子,女子模樣生的姣好,頗有些清麗佳人的味道,高高束起的頭發則讓她平添了幾分英氣。

    眼見那女子單膝點地,恭恭敬敬行了個禮,道“主上,喬小姐已經入了城門。”甦燮將眉眼微微往窗邊移動了幾分,“是了,也該到了。”他原以為她會來得更早些,誰知卻突然病了。病這樣一遭也好,省的這丫頭成日里不讓他省心。

    “徐戎川也一起?”甦燮問起此話來,語氣十分緩慢,眼中似有幾分譏誚劃過。

    “沒有,徐將軍謹遵聖命,領軍南征了。”

    “這麼快?我以為宋五還能撐的些陣子不過這樣最好。”甦燮難得笑了,這一笑,卻讓跪在下方的緋銀驚為天人。說來好笑,她給甦燮打了三年下手,卻從未見自己的主子這樣笑過。甦燮不知她心中所想,想是知道也不屑理會。他只想著,自己與徐戎川自小便是相看兩厭,見不到最是要好。

    徐戎川這次南征是為了平南詔,南詔國力強盛,又是活在兵刃上的國家。此行雖不說步步險招,照他暗暗送給徐戎川的棋招,擊退南詔自然是不成問題,不過這時間嘛,便有些長了。

    “沒事就下去吧。”他淡淡吩咐。

    “是。”緋銀也不多話,又從窗口輕躍出去。

    終于要再見了呢,應律。

    甦燮淡淡勾起一抹笑容,眼里都有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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