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zone.io,最快更新陰差陽錯 !
她將附身符遞了過去,但是清寂卻沒有接,而是神色晦暗的看著她︰“當著我的面這般說,你就不怕我再把你丟出去一次?”
算命先生十分配合的咽了口唾沫︰“……怕。”
話音未落,清寂就忍不住嗤了一聲,她登時往後退了兩步,但她還是堅持說完了剩下的話︰“……小相爺,得饒人處且饒人,莫要再殺生了。”
清寂抿著唇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視線落在算命先生攤開的手掌上,最後還是將附身符接了過來。過後他伸手敲了敲面前的桌子,一直守在外面的霍刀推門而入,躬身喊了一聲“公子”。
“將先生送回去。”然說完他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去給城防的李大人說,以後這算命先生入城,不得再阻攔。”
霍刀應了聲是。
那邊的算命先生面露驚奇︰“小相爺?”
清寂側身斜睨著她,他背在身後的那只手已經將衣擺抓出了皺褶,可說話時,清冷的聲音沒仍舊有一絲起伏︰“先前听聞先生進城不易,遂隨口詢問了一番,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他這話說的風輕雲淡,我卻听著心驚膽戰。
大抵是因為這金陵城是王都,所以便有一個規定,說是但凡入城之人衣著必須整潔。算命先生的打扮雖然算不上有多得體,但總歸來說還算是干淨。但後來因為被清寂扔去狼窩一事,整個人看起來就有點不像樣了。也因此今日進城的時候便被城防的人攔了下來,費了好一番功夫才進來。
這事兒很小,如果不是有意打探的話,斷然是不會知道的。
清寂……
為什麼會刻意去打探算命先生的消息?
我不敢往下想。
霍刀按照清寂的吩咐,將算命先生一路送回了破廟,走的時候還給了算命先生一個白玉牌子。我湊過去一看,只見那白玉牌上刻著一個清字。
“這個是……”
算命先生拿著牌子,一臉不解的看著霍刀。
霍刀到現在和她說話都還有些害怕︰“這是公子的玉牌,先生日後拿著這牌子,便能隨意進出金陵城,相府內的侍衛也不會對先生有所阻攔。”
算命先生一听這話,便急急忙忙的將玉牌塞了回去,正色道︰“不行不行,這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但霍刀在那之前便閃身走了出去,他人高馬大,三兩步就躥出去老遠,算命先生邁著小短腿根本追不上他。而就在這時候,我和算命先生忽地听見了江楚城的聲音︰“拿著吧。”
算命先生腳步一頓,轉頭便見江楚城又坐在之前的位置,他手指動了動,面前的柴火便燒了起來。
算命先生看看他,又看看外面。
這麼一眨眼的功夫,霍刀已經沒有了蹤影,她撓撓頭,而後輕嘆一聲,只好重新走回破廟中。
算命先生坐到了江楚城身邊。
“恩公你為什麼讓我收下這個?”她扒拉了一下頭發,面露難色,“這東西我不能收呀,再過兩日我就準備離開了,要這個一點用處都沒有。”
後者眼珠子一動,斜睨她一眼,岔開了話題︰“珠子可找著了?”
“……沒有。”算命先生搖了下頭,有些垂頭喪氣的回答,“恩公你和我說那個叫什麼玉的東西可能是在親近水源的地方,可是他府中有水的地方我都見過了,並沒有瞧見那個東西,而且呀,我還特地去浴房洗了個澡。你看,我這身衣服就是在那時候換下來的。”說著說著算命先生就哎呀一聲,“糟糕!我自己的衣服還留在相府呢!”
江楚城不做聲,手一動,方才還被算命先生握在手里的玉牌被他拿了去。
天已經全黑了,月亮悄悄的爬上樹梢,月色清亮。銀光的月光灑在破廟前,星星點點的光線又從破廟上的漏洞溜進來。
算命先生驚奇的誒了一聲,轉頭看著江楚城的側臉,一臉崇拜的感嘆︰“你、你好厲害。”
江楚城沒有理會她的話,他盯著手里的玉牌看了一會兒,沉著的眉眼讓人不知他是在想些什麼。
算命先生往悄悄往他那邊挪動了一下,見他沒有發現,于是又動了動。江楚城在這時候嘆了口氣︰“恐怕還得麻煩你去相府一次。”
算命先生挪動的身子停下來,抬頭驚恐的望向他︰“還還還還去?”
“那珠子應該還在他那里,然我現在這個樣子也沒有辦法隨意出入,只能麻煩你再去一次了。”
他一邊說,一邊將玉牌還給了算命先生,刻意壓低的聲音在這時候倒是顯得有幾分溫和。
眼前的這一幕忽然讓我心中有了一個猜想︰莫非那時候我會死,就是因為這件事?江楚城誤以為鬼玉在清寂手上,所以便哄騙我去相府之中替他尋找鬼玉,但是之後卻被清寂知曉,所以他才殺了我?
……但是這樣也說不通呀。
現在的清寂連神鬼一說都不相信,更別說是鬼玉了,估計他連這個東西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看著面前說話的兩個人,揉揉眉心,只好耐著性子繼續往下听。
算命先生接過玉牌,下意識的咬了下嘴唇,神色猶豫︰“……可是我已經和他說過,過兩日就會離開金陵城了,這樣再去會不會不太好?”
“不會。”江楚城說,“三日之後,他還會遭遇一劫,到時候你再去救他一回,之後他必會再提出讓你去他府上小住,你只要不推辭便可。”
算命先生啊了一聲,習慣性的用手揉揉鼻子,面露困惑︰“我之前給小相爺算過卦象,他在這一年里的確會災患不斷,所以我才給了他那個護身符,雖然不是什麼特別厲害的東西,但是也可以暫時保他平安,按理說應當是不會再遇見鬼魅魍魎才對,為何……啊!”說著說著算命先生突然大叫一聲,“刷”的一下站起來,手指著江楚城,話音微顫,“恩、恩公,莫非你?”
“莫非我怎樣?”
她話音剛落,江楚城便看向她,目光冰涼。
算命先生氣勢一下就弱了,吞吞吐吐道︰“我、我的意思是,恩公你這麼厲害,該不會因為一個生人,而特地將那些鬼物找來攔他路吧?”
“我還沒有那麼閑。”江楚城鼻子里發出不屑的哼氣聲,“那小相爺殺心太重,因他而死的人心頭都有怨氣,怨氣難消,他們再找回來也並不奇怪。再者說,卦象乃是人算,你們陽間有句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會有偏差也不足為奇。”
“但是……”
算命先生還想說什麼,但卻被江楚城一個眼神堵了回去。
“哦。”
她撓撓頭,只好重新坐下。
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坐到江楚城身邊,而是有意無意的和他拉開了一些距離。
江楚城眉頭微蹙,沉聲道︰“你不信我?”
算命先生忙擺手︰“沒有沒有,恩公的話我怎麼會不信……雖、雖然你是只鬼,身份也不明,但是怎麼說都是救了我的命。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我不會以怨報德的。”
“那你可願再幫我一回?”
算命先生低著頭,十分糾結而又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他的問題,最後肩膀一松,有些泄氣的點了下頭︰“……好吧。”
“多謝。”
她搖搖頭,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過後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一樣,抬眼看向面前的鬼︰“恩公,我會盡全力替你找那個珠子,可要是實在找不見,我就不會再去了。”
算命先生是真的對清寂有陰影了。
聞言江楚城微一頷首︰“自然。若是是這一次還能夠找到,我便不再勉強。”說完他嘆了口氣,“……希望能快些找到鬼玉。”
再一次听到這個詞,算命先生忍不住詢問︰“你說的這個鬼玉究竟是什麼?是陰間的東西嗎?”
江楚城看了她一眼,喉結滾動了一下,卻沒有立刻開口。
月亮逐漸升高,皎潔的月色穿過屋頂的漏洞慢慢爬上了江楚城的臉,他那雙攝人心魄的紅瞳在這一刻顯得更加引人注目。
算命先生看的有些痴了,江楚城還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倒是率先擺了手︰“算了算了,恩公你要是覺得不方便說,那、那就不要說了。天色不早,早、早點睡吧。”
說完她便站起身,慢悠悠的踱回了破廟的角落里。
那個只有厚厚的雜草鋪墊的地方,便是她的床。清寂讓霍刀給她送來的那箱銀子,被她埋在了破廟後面一處十分隱蔽的地方,她舍不得花,說是要等著離開金陵之後在路上用。
江楚城在火堆邊坐著,他眼里有火光,但他的視線卻時不時落在那頭已經背對著他睡下的算命先生身上。
過了很久,我听見了他那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三天後,算命先生再次進了城。
她手里有清寂的玉牌,城防的人不敢攔她。
來之前江楚城告訴她今夜天黑之時,清寂會前往城中新開的畫舫,但是在路上他便會被惡鬼攔路,算命先生只要在這時候前去搭救便可。
算命先生沒有問江楚城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事實上按照那個人的脾氣,就算她問了,他也不會多說什麼。
我知道江楚城有很多地方都對算命先生說謊了,也知道現在的他對算命先生,也就是千年前的我連一星半點的感情都沒有,但即便如此,看見這些,我也還是覺著有些不太好受。
算命先生在進城之後並沒有立刻去相府,而是去城中的裁縫店重新弄了身干淨利落的衣服,之後又在城里逛了逛,直到夜幕降臨,方才緊趕慢趕的往相府的方向趕去。
“我的兒啊……這才一天,怎麼你就丟下娘走了啊……”
去的路上算命先生被一陣哭聲吸引,忍不住停下腳朝哭聲來的方向打望。
卻見路邊一大戶人家府門外竟然掛起了白色的靈幡,她掐著手指算了算,一股陰風在這時自敞開的門里吹出,再抬頭時,算命先生便瞧見一身著藍袍的男子直直的立在門口,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這人剛死就回魂,想必怨氣不小。
算命先生念了句咒,不敢再有片刻停留,趕緊加快了腳步。
因為這麼一耽擱,她到相府的時候清寂已經離開了。算命先生暗道不好,抬頭望見頭頂的月亮隱隱有了要被遮住的勢頭,問了侍衛清寂離開的方向,埋著頭一路小跑追上去。
然而在半路上她忽然哎呀一聲︰“我想起來了!剛才死掉的那個人,可不就是之前掀我攤子的那個嗎!”
掀她攤子的那個人?
我不明所以。
她說的之前應該是在我還只能跟在清寂身邊的時候,前幾天的確有听她和清寂說有人曾經掀過她的攤子,但是這有什麼關系嗎?
算命先生在原地跳了兩下,她神色有些著急︰“完了完了,恩公說的會攔小相爺路的惡鬼該不會就是那個人吧……哎呀媽呀,小相爺不會把那人殺了吧?”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把這這兩者扯到,然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算命先生就一溜煙的躥了出去。
月亮漸漸升了起來。
清亮的月光將算命先生的影子拉扯在身後,夜風習習,樹葉被撩得沙沙作響。往日里就算天黑,街上也會有不少人,但今日不知為何,她從相府去往畫舫的路上,卻是一個人都沒有看見,更加沒有找到去清寂。
算命先生有些著急,她的額頭甚至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在一條路上走了差不多一個來回之後,她忽然又停了下來。
她抬頭看了眼天,江楚城說過,月上枝頭之時,那惡鬼就會出現。
時候快到了。
算命先生站在路中間,皺著眉頭思考了一會兒,一拍腦門,叫道︰“迷糊了,把這事兒給忘記了!”
說著她伸手入懷,兩只夾出一張皺巴巴的符紙出來,嘴里小聲念了句咒,又把它貼在清寂的玉牌上放了一會兒,隨後手一揚,那符紙便在空中自己變成了一只紙鶴。
“小家伙,看看你能不能帶我找到小相爺了。”
紙鶴撲稜了一下,又在空中轉了兩個圈,白金色的光點隨著它的動作簌簌往下落。片刻之後,紙鶴飛到算命先生的鼻子前上下起落了幾下,算命先生會意,手指一彈,低聲說了去“去吧”,紙鶴便調轉方向朝著和畫舫相反的飛去。
算命先生咦了一聲,神色疑惑,但仍舊緊隨其後。
約摸半盞茶後,紙鶴將算命先生到了一處小胡同里。
她到的時候清寂正好從一戶人家的後門里出來,家僕模樣的人恭恭敬敬的跟在他身後,那人的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在說些什麼。算命先生有些好奇,腳步踏出去又收了回來,像是在猶豫是不是要在這時候上去。
我想了想,在她遲疑的時候干脆加快步子走到了清寂身邊。
“小相爺,都辦好了,之前那些找過那算命先生茬的人都已經處理掉了。”
一句話便讓我徹底愣住。
清寂嗯了一聲︰“你今夜就出城吧,城防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那些人不會攔你。那些人里有幾個算是有些身份,這些銀子你拿著,以後這金陵……你就不要再回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側頭看了一眼霍刀,霍刀立刻從懷中摸了一包鼓鼓囊囊的銀子出來。
那人接過來之後在手里掂了掂,隨即一笑,朝著清寂一鞠躬︰“多謝小相爺。”
清寂不耐煩的揮揮手︰“趕緊走。”
話音落下,那邊霍刀立刻接話︰“我送先生出去。”
那人愣了一下,隨後立即道︰“不勞小相爺費心,這點路我還是能走……”
“先生說的哪里話。”清寂慢條斯理的抖了抖衣袍,唇角微微勾起來,那熟悉的笑容讓我心尖一顫,“先生既然是替我辦事,那送先生出城,自然也是理所應當。”言罷他看向霍刀,“還愣著做什麼?”
這一回不由那人再說,霍刀和另外一人便連拉帶拽的將他帶了出去。
我心跳陡然快了一拍,明白過來他這怕是要殺人滅口了。
我轉頭看向藏在陰影里的算命先生,顯然她也已經听見了剛才清寂和那人的對話。那張小巧的臉上依稀浮現了茫然之色,但是眼神中又帶著幾分驚恐,像是想不明白清寂究竟為什麼會這麼做。
她不過是日前在醉仙樓和清寂提過一次,在剛來金陵城的時候有幾個富家子弟曾經為難過她,但那也只是隨口提起,卻不曾想竟然會平白害了那些人的性命。
算命先生訥訥的站在原地,直到清寂走得沒影了,她才猛地反應過來︰“……那些人,當真是因為我而死的。”
那只尋路的紙鶴被她攥在手里,她深深的吸了口氣,再抬頭時候眼里竟然泛起了水光。算命先生像是笑了一聲,“本來以為替恩公做完這一次就能夠離開這地方,現在看來,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走了。”
“真是作孽啊……”
她將紙鶴丟到一邊,腳步飛快的朝著清寂離開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