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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桃花退下去時,常順娘的神色已經恢復平靜,朝下首的傅家三口淡淡道︰“我家大姐兒待會兒會陪喜姐兒過來。”
傅家三口俱是一驚,秦家的大姐兒,豈不就是得今上御筆賜婚的未來靜王世子妃?他們不過是稍有富余的莊稼人家,哪里接觸過這般天上的人兒!傅鴻見的世面多些,又有書生意氣,尚算鎮定,傅家二老則立時有些站不穩了。
常順娘離開偏廳後,立時有幾個粗使的丫鬟婆子搬進來一扇大紗屏,將偏廳隔開兩處。未幾,只听得環佩叮當,傅家三口慌忙低頭,不敢隨意窺視。只是那傅家二老也不知是嚇的還是學那戲台上的,撲通一聲跪下,口里呼道︰“拜……拜見世子妃娘娘。”傅鴻倒是沒這般慌張,只深深作了個揖。他有功名在身,即便是見了正兒八經的官老爺,也無需跪拜,何況面前這位還算不上是世子妃。
只听得上首噗嗤一聲笑,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含著笑意道︰“我如今還只是平頭百姓,怎的這般多禮?老人家快起來罷,折煞晚輩也。”
傅鴻的臉又是一紅,忙扶起自家仍手軟腳軟的爹娘。
此時上首那好听的聲音又道︰“怎的都站著?快請坐。”
傅家二老唯唯諾諾,只得渾身僵硬坐下。傅鴻娘偷眼朝上首看去,只見紗屏另一邊影影綽綽,僅能辨認出有四人。她怕冒犯天人,瞟了兩眼後又慌忙低下頭。
紗屏那邊自然是秦寶珠與常喜兒,並兩個丫鬟豆沙椰絲。秦寶珠目光炯炯看著屏風另一頭的兩位老人,心道︰“這傅家二老挺老實的,看來喜姐兒與公婆不會有什麼太大的齟齬。只是這個傅鴻真不是個東西,”她眼光一掃,落在傅鴻身上,“吃著碗里的,望著鍋里的。人隨隨便便就把他勾走,真是枉讀聖賢書!可出荷院前,那不爭氣的喜姐兒听聞他親自追來悔過,心腸立時就軟了。”
傅鴻見常喜兒久不出聲,怕她不願跟自個回去,心里頭未免忐忑。他思前想後,仍是起身作揖,開口朝上首說道︰“傅某糊涂,日後定不這般行事了,還請娘子原諒則個,與夫歸家罷。”在秦寶珠面前,他只能說得隱晦。不過屋里眾人俱都對他口里的糊涂事心知肚明,只是不點破而已。
常喜兒在見到傅鴻的那一刻,早就忘了先前是如何傷心惱恨了,如今又听得他甚有悔意,自然願意隨他回去︰“卻也是妾的不是,不應這般拈酸吃醋。”
秦寶珠搖搖頭,喜姐兒當真是耳根子軟,因傅鴻三言兩語便輕輕放下,還自認有錯,日後豈不是被這傅鴻拿得死死的?她都這樣說了,旁人想要為她出氣,卻也師出無名。
眼見著常喜兒從屏風里頭出去,與傅鴻站在一塊兒,一副夫唱婦隨的模樣,秦寶珠只得嘆口氣,盡那最後的努力︰“我有一件小事,本只需喜姐兒稍處理一下便可。可喜姐兒身懷六甲,不能操心太多,今個兒煩請表妹夫替她分憂罷。”
傅鴻哄了娘子歸家,正是高興之時,便興沖沖先允諾了。豈料秦寶珠說道︰“當年我與喜姐兒在鄉下相依為命,我買了兩個小丫頭。其時喜姐兒尚幼,我便放了一個在她身邊幫襯,賣身契還是在我這兒的。後來喜姐兒出嫁,我怕她新到夫家不習慣,仍讓那丫頭跟過去伺候一段日子。自然,那丫頭便是蓮蓉。如今喜姐兒已經有了身子,蓮蓉尚未婚配,不懂如何照料,也是時候送回來給我了。改日我請母親送個經驗豐富的嬤嬤過去照顧喜姐兒,可好?”
此話一出,傅鴻如遭雷擊,嗔目結舌愣在那兒。一來他本是盤算著蓮蓉也頗合他意,待常喜兒月份大後再收為通房;二來蓮蓉竟原來是秦寶珠的人,賣身契也捏在秦寶珠手里,而他居然收用了表姨子的人,實在有辱讀書人的斯文。
見傅鴻呆呆愣愣的,秦寶珠不屑地撇撇嘴,朝豆沙低聲吩咐幾句,便領著椰絲離開了偏廳。豆沙從屏風後轉出來,對著傅鴻福了福,面無表情道︰“我家姐兒吩咐我跟表姑爺一道回去領蓮蓉回來。”此時即便傅鴻對蓮蓉有萬般情愛,都消弭殆盡,真恨不得從未踫過蓮蓉才好。一想到蓮蓉是自個表姨子屋里頭的人,他就羞臊不已,這實在有違聖賢教化,要是傳了出去,他可再沒臉去見那些同窗好友。
傍晚時分豆沙回來復命,秦寶珠正坐在小書房里思量著該如何處理萬卷書坊的生意。她快要出嫁了,到時必然要跟著靜王世子回靜王的封地陽州,京城這邊的營生自然無法親自看顧,需找個妥當的人來代她處理。況且書坊是與孟公子合伙開的,還要對他有個交代。而京郊莊子上蘭姐兒夫妻亦是要好生安排,只是不知他們要隨她去陽州,還是願意留下來。
思來想去,心中大致有了成算,秦寶珠揉了揉眉心,旁邊有人遞過來一杯溫熱的茶水。她接過來啜了一口,抬頭一看,原來是豆沙。
“如今天氣乍暖還寒,書房里頭陰冷,姐兒坐那麼久,可要仔細身子。”
秦寶珠抿嘴一笑,不理豆沙的絮絮叨叨,直接問道︰“可是帶了蓮蓉回來?”
豆沙應了一聲“是”,瞧著秦寶珠的臉色還算緩和,斟酌道︰“如今她就跪在院子里請罪。”
秦寶珠冷笑一聲︰“她對不住的是喜姐兒,向我請罪有什麼用?現在是知道怕了,早做什麼去了?先前她生了多少次小心思,看在從甘明鎮時就跟在我與喜姐兒的份上,我給了她多少次機會?哪成想竟縱得她背主!這回任她如何求饒,我也不會再手軟。”
豆沙見已無會斡旋的余地,張張嘴,最終還是把求情的話吞回去。想來自個是被多年前那點子姐妹情遮住了雙目,才生出救一把蓮蓉的妄想。姐兒平生最恨三妻四妾,否則也不會為了逃避嫁人而捐度牒。她要開口求了,恐怕姐兒非但會回絕,還會與她生分。
此時听得秦寶珠吩咐道︰“你去找個有經驗的嬤嬤給蓮蓉查查,沒懷最好,讓她喝了避子湯再發賣;若是懷上了……”秦寶珠沉默了一陣,才說道︰“若是懷上了,她肚里的那個不能留!”
豆沙有些為蓮蓉悲哀,但一切又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于是又很快垂眸隱去眼底的哀嘆。臨出去時,秦寶珠又叫住她︰“蓮蓉的事你來辦吧,跟那人牙子說給她找戶好一點的人家。”豆沙與蓮蓉感情甚好,讓她去發賣蓮蓉,她自然會關照蓮蓉一二,省得蓮蓉被賣到亂七八糟的腌 之地。
是夜,白慘慘的月牙停在中天,清清冷冷的月光灑了一地。秦寶珠睜著雙眼,出神地盯著帳頂,毫無睡意。外間守夜的豆沙呼吸綿長,偶爾翻身咕噥幾句,顯然是熟睡了。似乎過了許久,秦寶珠幽幽輕嘆一聲,在這靜謐地半夜幾不可聞。今兒個白日里常喜兒鬧的那一出,更是讓她對未來惶惶不安。想那傅家不過是略有富余,農忙時還要親自下田,且傅鴻又與常喜兒情投意合終成眷屬,卻仍免不了偷腥。而自己將要嫁的,是皇親貴冑,堂堂藩王世子,更與那世子交情不深,難不成他還能只守著一個嫡妻?恐怕不在成親的翌日抬人就不錯了吧!若按自個兒的意思,自然是寧缺毋濫,找不著個真心相待的,還不如獨身一輩子,也好過在後宅爭斗中磋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原本她安排得好好的,還買了度牒,偏生人算不如天算,一紙賜婚,從此身不由己。
翌日起身時,秦寶珠見眼底烏青明顯,讓伺候的椰絲給她上濃一點的妝,省得待會去榴園請安時,常順娘看出不對勁,非給她念叨不可。況且她也不想讓常順娘為她擔心,那屬于自己現代人靈魂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心思,在這大璋朝太過驚世駭俗,也無人能理解。
榴園里剛剛撤下朝食,常順娘見女兒帶著疲色進來,忙問是不是昨日蓮蓉之事不好處置,秦寶珠搖搖頭,說是已經將她發賣了。
常順娘卻是嘆口氣,語重心長說道:“昨日你說要代喜姐兒出頭,我不好在傅家人面前駁你,可你到底是不該沾上這事。”
秦寶珠一愣,不明常順娘的意思:“是那傅鴻色迷心竅,難不成還要喜姐兒忍氣吞聲?”
常順娘輕點女兒的額頭,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瞧你,跟著娘學了這麼久如何處理庶務,怎的還不開竅?叫娘怎麼放心你去嫁人?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你一個未出閣的姐兒怎麼就把手伸到別人家的內宅?要是傳出去了,你名聲還要不要?娘知道你是剛烈的,眼里容不進一粒沙子,可今後這性子要改改了。傅大哥兒成親不久就收人確是急切了些,可真論起來這也算不得什麼,更何況蓮蓉是喜姐兒的陪房,本就是給傅大哥兒準備的。可你一轉眼就把人要過來賣了,這就太過了。也虧得那傅家老實又沒權勢,否則你非惹得一身麻煩不可。”
秦寶珠听得心頭悶悶的,在這大璋朝,常順娘說的都有理,可她內心深處還真無法苟同。
知女莫若母,常順娘見秦寶珠垂眸不語,知她想不通,也未必將剛才這番話听進去,心里頭無奈道:“寶姐兒眼看就嫁人了,這性子一時半會兒也改不了,只能從她身邊的人下手了,好在她早有準備。”
整個上午秦寶珠都跟在常順娘身邊處理庶務,挨近午時,瑞兒家的掀簾子進來,特意在常順娘跟前行個禮。秦寶珠扭頭看了看她,早上也不見常順娘吩咐她去辦什麼事,這會子也不知道是覆什麼命。
常順娘倒是眼前一亮,語氣上揚問瑞兒家的:“可是□□好她們了?”
瑞兒家的含笑回道:“最後挑出四個,如今各處都挑不出什麼毛病了。”
常順娘點頭道:“如此極好,翠姑你辦事,我放心。先讓她們進來給姐兒過過眼吧。”她說著,又朝秦寶珠解釋道:“你要嫁過去靜王府,貼身伺候的人里豆沙讓你分到管外頭了,只剩個椰絲。這四個丫鬟是娘幫你找來填補空缺的。”
說話間已有四人魚貫而入,秦寶珠縱有滿腹疑問,也只得暫且押後。只是當她看清這四人的模樣時,瞬間便明白了常順娘的用意,這哪是給她找的丫鬟,分明是給靜王世子找的屋里人!
“見過夫人,見過大姐兒。”四女俱是十三四歲的年紀,聲如黃鶯出谷,矮身行禮間身段姿態無一不美。至于那容貌,也是各擅勝場,或如春陽融融,或像夏樹妖嬈,或若秋月靜美,或同冬雪貞純,也不知常順娘費了多少心思才湊齊了這四個美人。
常順娘見女兒神色復雜,便揮手讓四美退下,拉過秦寶珠的手語重心長道:“莫要怪娘在你成親前找你的不自在。靜王府那樣的人家,側妃侍妾是肯定少不了的,與其讓別的女人膈應你,你還不如抬舉自己能拿捏的。我看你身邊豆沙年紀太大了,椰絲不愛說話又長得一般,才尋了這四人給你日後固寵用。她們以前都是大家千金,只是家里犯了事才籍沒為奴,一般的丫頭可比不上。只要你日後緊緊攥著她們的賣身契,她們還不是任憑你搓圓捏扁?”
還沒成親就給丈夫找好小老婆人選,秦寶珠對此無比厭惡,又無可奈何。難不成還跟常順娘這個大璋朝土生土長的婦人說什麼一夫一妻嗎?況且關鍵在于靜王世子明慎�,他若要妻妾成群,她又如何阻得了!最保險的,還是她守住本心,不以明慎�喜,不因明慎�悲,沒有希望便沒有失望。只是她心中還是有些鈍痛,這世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