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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數日來的細雨,郊外的空氣清新而潮濕,到處是綠油油的一片,蘊含著盎然的生機。遠處傳來啾啾鳥鳴,婉轉悅耳,讓人的心情也不由得輕快起來。玄月觀在京郊的響爾山上,山不高而景色優美,且離城並不十分遠,一直以來都是京中諸人踏青的好去處。
秦寶珠她們出來得晚了些,要去京郊踏青的早先她們一步去了,路上倒沒什麼同行的車馬,只能偶爾看到道旁樹林里掠過一些巡邏士兵的身影。去年臘月時廢清王余孽發起的那場叛亂雖然被皇帝以雷霆手段鎮壓下去,可那領頭的廢清王子孫卻成了漏網之魚,一直沒能抓到。而在京郊又陸陸續續冒出幾股叛軍殘部來滋擾,殺人從不留活口,十分殘忍,因此京營就被抽出一些兵士組成數支巡邏小隊,在一些關口要道來回巡邏。一兩個月下來,京郊果然安定了許多。
秦寶珠一行人的牛車正在穿過一個兩山之間的狹道,只要過去了,再走半個時辰就能到達響爾山。狹道兩邊是小山丘,山不高,樹木稀稀拉拉,最多的是雜草,離遠一看一覽無遺,不能藏人,也不怕有什麼剪徑賊人。而狹道本身比較窄,僅僅只能供兩輛牛車並排通過,所幸前後並無來車,她們通過得十分順利。過去之後走了半刻鐘沒一會兒,便是一片林地,樹林里的樹木都掛上了脆生生的新葉子,陽光照射下來,葉子顯得越發嫩綠蓬勃。
因為連著幾天的春雨,這又是去響爾山的必經之路,前頭的牛車、馬車來來回回軋過,官道上這一段特別泥濘。就在這樣的官道上,正中間停著兩輛馬車,馬車上沒有掛標記,也不知是哪個高門大戶的。前面那輛馬車車門緊閉,顯然是陷在泥濘里出不來了,三個嬤嬤模樣的婦人與兩個勁裝佩劍的壯實漢子正圍著車輪查看,還不時小聲議論著什麼。沒多久,那兩個佩劍的漢子走到馬車後頭去搭手推那馬車,有兩個嬤嬤則在側旁推,馬夫在前頭連連甩鞭,幾人顯然是想合力從那泥濘中出來,可馬車仍然不動分毫。
替秦寶珠她們趕車的是府里的老把式,見到這樣的情形,毫不猶豫地給自己的牛加一鞭,催促它快些兒從旁邊走過。這樣的荒山野嶺,牛車里又是一干女眷,最要不得的便是同情心。況且那兩輛馬車遲早能從那泥濘里出來的,也不缺人幫忙。看那馬車的模樣,里頭的那位恐怕來頭不小,他們這些小老百姓自然是能避則避。
突變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發生了。正當秦寶珠她們的牛車馬上與陷在泥濘的馬車擦身而過時,從官道兩旁的樹林子里呼啦啦冒出一群人,將前後的退路都堵死了。那兩個佩劍的壯漢反應最快,幾乎是立刻地拔出長劍,一前一後站在那輛陷在泥濘的馬車邊,臉色凝重,一副箭在弦上的模樣。
那些擋住她們前後去路的那群人中,當先一人騎著匹瘦馬,身上披掛著甲冑,秦寶珠從馬車里悄悄往外頭打量時一眼就看到了他,臉色立時白了。他身上的甲冑樣式與大璋朝的士兵不同,可與那晚在妙一宮的叛軍身上穿的卻是一模一樣!在他身後,他的手下或手執銀槍,或舉著大刀,訓練有素地站著,似乎是在等待騎馬之人的命令。不消說,這群人十有八 九就是廢清王叛軍殘部!
秦寶珠暗暗叫苦,真不知自個是走了什麼倒霉運,臘月時就遇到那些叛軍,差點連小命都交代了,如今平叛後兩個多月了,居然又讓她踫上!豆沙顯然也認出了那是叛軍,雖然沒有驚叫出聲,可身子抑制不住微微顫抖。蓮蓉明顯察覺她的不對勁,一雙杏眸帶著詢問的意味看過去。只有常喜兒茫然未覺,奇怪道︰“我們的車怎麼停了,到響爾山了?”
“沒到。”秦寶珠竭力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害怕,伸一手抓住常喜兒放在膝蓋上的手。
常喜兒咦了一聲,問她道︰“寶姐姐的手怎的這般冰涼,是天氣太冷了嗎?能加件衣裳就好了……”她嘟著嘴四處瞧了瞧,明知她們沒有帶多余的衣裳出來,仍舊抱著一絲希冀。
“喜姐兒,待會不要尖叫。”
“嗯?”
“我們被叛軍包圍了!”秦寶珠強壓恐懼說出的這一句話,旁人听起來倒像是“今日天氣真好”、“明兒咱們一塊用膳”之類普通的套話,這無非是想讓常喜兒不那麼害怕而已。
“什麼叛軍呀……”漫不經心重復了一句秦寶珠的話,常喜兒忽然回過神來,她們被叛軍包圍了?那一聲尖叫還沒來得及發出,秦寶珠就捂住了她的嘴。
“咱們先別自亂陣腳!我們並非這些叛軍的目標,他們不會先過來襲擊我們的,所以待會瞅準時機跑掉,誰也別回頭。”剛才她看那騎馬的眼神陰鷙地盯著那輛馬車,似是與車中人有何深仇大恨一般。
然後她又看向兩個丫鬟︰“等他們打起來,我看馬車那邊還能頂住一陣子,我們看好時機就跳下馬車,我與豆沙在前頭跳車,蓮蓉與喜姐兒在後頭跳車,咱們四人分四個方向逃跑!無論誰先跑掉,一定要去找巡邏的士兵過來!”見豆沙與蓮蓉點點頭,秦寶珠往車廂門口那兒坐過去,低聲對外頭的車夫道︰“待會你趁亂先跑,那些巡邏的士兵並沒有多遠,你跑去通知他們這兒的事。”車夫也低低應了一聲,她才稍稍松口氣,只要士兵及時趕來,這些已是強弩之末的叛軍不足為懼。
外頭那騎馬的一聲令下,叛軍立即涌了過來,馬車那邊的兩個佩劍壯漢牽制了大部分人,正苦苦纏斗。車夫不知何時已經逃了,秦寶珠覷了個空,趁著混亂大叫一聲︰“跑!”她也不知身後如何,躥出車廂就跳到地上,順勢貓著腰朝人少的一處跑去。沒跑出兩步,就被叛軍逼了回來。她慌亂地看了一下自己周圍,見馬車最近,下意識地往那邊靠去,有馬車擋一擋,就無需腹背同時受敵。
才剛靠近車轅,耳邊傳來唰的一聲,她扭頭看去,只見一個素衣婦人從里頭鑽出來,手持一把弓箭。瞄準、開弓,眉頭都不皺一下,所有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既優雅又凌厲。利箭直取騎馬的那人的命門,那人也是機警,婦人射箭時他就看到了,急急忙忙側身躲開,可左臂仍然被箭矢淺淺劃過,留下一道血痕,此舉更是激怒了他。剛才他覺得勝券在握,還只是騎著馬靜靜地冷眼旁觀,如今手中纓槍一抖,拍馬上來,兩三下就挑了其中一個黑衣壯漢。
秦寶珠看得膽戰心驚,左右看看,卻見叛軍如潮水般朝馬車包抄過來,暗叫聲不妙,彎腰險險躲過旁里砍來的一刀。危急之中也來不及多看,順手在地上撿起一把不知何人扔下的一柄刀,左手一撐,躍上馬車,與那素衣婦人站在一塊。素衣婦人早已經雙手執劍,以居高臨下之勢刺傷幾個要近前的叛軍。秦寶珠上得馬車來,她也只是瞧了一眼,背過身去,雙劍揮舞得更急了。秦寶珠也背靠她站定,見人上來,也顧不得害怕,本能地揮刀砍去。她從未習過武,胡亂砍來毫無章法,所站之處又比地下的叛軍高,一時之間竟也讓人近不得身。離馬車不遠處,另一個黑衣壯漢已經跟叛軍首領交上手了,還有幾個士兵同時合力圍攻,他左支右絀,明顯獨力難支,身上負傷處處,被逼得且戰且退。
此時此刻,在秦寶珠她們剛才經過的狹道邊上,其中一邊的小山丘頂上,一匹黑馬赫然靜立其上,馬上之人清雋的臉上一如既往毫無表情,素來冷漠的雙眸如深潭一般,緊緊盯著下邊馬車上砍殺動作越來越疲軟的女子。他身後另一匹高頭大馬上的侍衛擔憂地看著下頭的戰況,心里嘀咕著世子怎麼也沒下令去救人。上回可是一看到那個秦氏嫡女陷入險境,立刻連宮里頭十萬火急的事情都丟下了。這回看到人家嬌滴滴的姑娘家都被逼拿著把大刀砍人,居然還一派氣定神閑。莫非他以前想錯了,那個秦氏嫡女在世子眼里與旁的人無任何不同?
阿邵糾結了好半晌,張張嘴,最終還是問一句︰“世子,那馬車上的是壽禧郡王妃,若是她這回真折在叛軍手里,恐怕……”看到前面的人微抿起雙唇,阿邵知道自己多嘴引起他不悅了,只好繼續沉默地等待。
明慎�微微扭頭,看向狹道入口處,只見一對巡邏的官兵策馬狂奔而來,秦家的車夫落後數丈在後頭跑著。官兵的動作很迅速,一下子就沖進了叛軍中。情勢立即扭轉,叛軍那領頭的沒幾回合就負傷倒地,被生生活捉。其余叛眾失了帶頭的,自然是一盤散沙,趕來的官兵不費吹灰之力,盡數俘虜。
明慎�將一切盡收眼底,目光在馬車上那抹氣喘吁吁的嬌小身影上停留了一會兒,才開口對後頭的阿邵道︰“走吧,巒卿他們應該已經到了。”雙腿一夾,黑色的駿馬立即飛奔而去。
秦寶珠見已經安全了,這才扔掉滿是血的大刀,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腿都軟了。氣喘吁吁扶著馬車廂歇了一下下,才感覺好些。擔憂的目光掃了一下地上的尸體,見沒有一個是熟悉的,這才稍稍定下心來。
這時,那生還的兩三個丫鬟簇擁過來,連聲哭喚道︰“娘娘!”秦寶珠一驚,能擔得上“娘娘”這個稱呼,又在宮外頭的,必是哪個王爺的正妻了,可自己居然就在人家馬車上,還跟她並肩站著。方才情急之下要保命倒也罷了,可現在都安全了,怎麼還在人家身邊磨蹭!她立即翻身下車,正想跪下告個罪,那娘娘似乎是一直在注意著她,已經出聲阻止了︰“剛才多得姐兒相助,你也不必多禮了。難為你小小年紀,還要面對這些個殺戮。膽識真是過人。”她的聲音柔和而堅韌,入耳十分舒服。即使是這樣的大變過後,仍然平靜輕緩,也委實定力驚人。
“多謝娘娘。”秦寶珠低頭,因著對方的聲音平添一份好感。此時又听得她道︰“你先等一下。”說罷柔聲吩咐丫鬟喚來巡邏官兵的小隊長,小隊長一來就結結實實跪下請罪︰“小的來遲,請王妃娘娘恕罪!”
王妃點點頭,朝他道︰“那邊那位姐兒想必是跟家里頭的下人被沖散了,麻煩你安排人找一下。”她看向秦寶珠,那小隊長極為會看臉色,自然是應承下來——這于他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秦寶珠心里感激,想要謝過王妃,但見她已經回馬車里去了,只好作罷。王妃的車馬只稍休整一下,又重新朝著京城的方向上路。臨走前,一個穿戴不俗的丫鬟特特向秦寶珠打听了她的姓名府邸,秦寶珠也不作他想,一五一十盡數說了。
有了王妃的親自吩咐,小隊長很快就幫秦寶珠把失散的眾人找了回來。常喜兒與蓮蓉都跑得不遠,衣裙有些狼狽而已。豆沙也是跑出去了的,見秦寶珠還困在里頭,居然又折返回來,所幸也沒受什麼傷,這倒讓秦寶珠很是感激。而那些巡邏官兵則是車夫找來的,他最先逃走,腳程又快,過了狹道就遇到那隊官兵,忙把遇到叛軍的情形說了。他也是心思靈泛,在京中許多年,也是見過不少世面的,他怕官兵不上心去得慢,特意提到叛軍主要是為了那坐馬車的達官貴人。那些官兵果然上心,立即就飛奔而來。
目送官兵押著叛軍而去,豆沙看向秦寶珠。秦寶珠知她所想,苦笑道︰“今天是外祖母的忌日,玄月觀我們必是要去的。只是我這身血衣……”她為了今兒個的祭拜,早上特意換上素衣以示莊重,可剛才跟那些叛軍纏斗時,不可避免被血濺污了衣裳,甚至還有幾處被兵器劃了幾道口子,“到了玄月觀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