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問天!
清晨的霧,像是一席蒙紗,籠罩在這席蒙紗下的遙北城,在蒙紗被掀開之前,便是安靜祥和的。
肖痕很早就起來在院內修行了,傷勢雖然還沒痊愈,但正常的行動不成問題,只要用力適度,注意休息,勞逸結合下,也是有助于恢復的。
玄辰推開門,看到肖痕拳影揮動之間引起的風聲赫赫,目光一熱。
這套拳法看起來套路簡單,走的是大開大合的路數,但想必若是運用得當,一樣可以發揮出不俗的威勢。
聞見玄辰這邊傳來的開門動靜,肖痕停下手中動作,對玄辰招了招手,“辰兒快來,看看為父這套武技如何。”
然後肖痕繼續擺出拳架,又是一拳打出,有一股拳風緊隨其後,拂然而去。肖痕腳下的塵土,頓時被震得四處逃散。
“父親,這門武技叫什麼?”玄辰興致勃勃地問,他現在確實急需一門趁手的武技。
曾經宗門里學習過的武技因為長久的荒廢,盡管他每天都有在腦海中演練,不過總歸是屬于紙上談兵,缺少真槍實戰的練習,再加那些武技無不是崎嶇復雜,短時間內要重新掌握顯然不太現實。
而肖痕的這門拳法武技,修煉門檻應該不高,正好能夠彌補他當下的武技空缺。
“這拳法可是為父的看家本領,乃是一門雲開篇下品的武技,名為鐵山拳。習得大成,雙臂堅硬如山石崗岩,崩山裂石只需一拳破之。靠著這門武技,為父可是斬殺了不少的妖獸呢。”
雲開篇下品,單從品質來看,肖痕的這門武技偏靠末流。不過很多時候也不能光憑武技的品質來評判其好壞優良,還得考量修行者本身,對武技的掌握熟練程度,是否契合自身屬性,等等因素相輔相成,方才能夠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總而言之,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辰兒想學嗎?”
玄辰趕緊點頭,“嗯,想。”
“哈哈,好,來。”肖痕開心的大笑。
“雲開篇下品武技,鐵山拳要訣以雙臂為基,附靈氣為輔,先淬拳,後練拳法,拳風走石,即為入門……”
玄辰細心的听著肖痕講授,逐字逐句地將鐵山拳的修行要訣牢記于心。
等到講完修行要訣,肖痕又從頭開始,演示了一遍完整的出拳過程,一邊出拳,一邊耐心的剖析每招每式的技巧精髓,與及需要注意留心的地方。
玄辰聚精會神的觀摩聆听,腦海中一幀一幀地將肖痕出拳的畫面記下,等到肖痕演示完之後,再將幀幀畫面連貫起來,在腦海中反復重演復盤。
“來辰兒,打一拳試試。”
玄辰停下手中比劃拳招的動作,點點頭,“好。”
然後玄辰上前一步,走到肖痕經常練武的那根木樁前,氣沉丹田,雙膝一屈,握拳右拳緊繃置于腰間,蓄勢凝力,最後揮拳而出。
“砰!”
一聲沉悶響聲傳出,玄辰的拳頭通紅一片,可是木樁卻紋絲不動,僅是抖落了幾片木屑,更別說打出像肖痕那樣虎虎生威的拳風了。
玄辰收回拳頭,尷尬地撓了撓頭。
“哈哈,氣勢到位了,不過還有欠缺。來,運轉靈氣匯集到右臂之上,再……”
院子里,拳頭砸在木樁上的響聲此起彼伏,少年滿頭大汗地不斷嘗試,男人孜孜不倦地糾正教導。
木樁底下,震落的木屑碎片,越堆越高。
早飯好了,林清來到檐下準備叫兩人吃飯時,正好撞見玄辰又是一拳打出。不過這一次的拳勢已經有點像模像樣了,拳頭上的破竹之勢初具雛形。
地上的塵土,隨著玄辰的出拳軌跡,向木樁方向挪了半步。
“ !”
木樁上出現了凹陷,是一個淺淺的拳印。
“辰兒歇息一會吧,早飯好了,吃飽了才有力氣繼續練習呀。”林清笑著說。
“好 母親,這就來了。”玄辰回答道,旋即迫不及待地扭頭問肖痕,“父親,我這一拳怎麼樣?”
“啊?”肖痕方才從震驚當中緩過神來,一個勁地點頭,“哦,好,很好!”
玄辰不是很相信,“當真還好?”
肖痕臉色一板,“還好?是十分好才對。要知道當年為父可是花了整整一個月時間,才勉強能打出了拳風的啊。你這才……算了,青出于藍,是比不得啊。”
玄辰開懷一笑,“還是父親教導得好。”
“臭小子!我是你老子,難道還需要你照顧我的面子?”肖痕笑罵道。
玄辰一本正經地說“孩兒說的字字屬實。”
“好了好了,先去吃飯吧。”肖痕似有若無地瞥了一眼檐下的婦人,壓低嗓音說,“不然等會你母親又該大發雷霆了。”
好似有順風耳的林清,頓時朝這邊高高揚起手中鍋鏟,嗲怒道“糟老頭子,說什麼呢你!”
早飯過後,玄辰打算去廟會一趟,他想給那枚聚靈草種子找個花壇啥的養植起來。
既然丟了一株聚靈草,得到了一枚種子,玄辰覺得是有必要上點心。養不養得活是後話,畢竟天材地寶當中不乏一些“身嬌肉貴難生養”的,但總歸養過之後才知道。如果真是嬌貴之屬,那玄辰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夫婦二人平日不時會悄悄塞一點零花錢到玄辰的枕頭下,玄辰拒絕過幾次,但夫婦兩個一唱一和,還裝傻賣楞,說不存在的事,他們哪來的閑錢到處丟?
後面玄辰便也就不推辭,欣然收下,但一直攢著,從來不舍得用。本想的是等到哪天家里真的山窮水盡的時候,這些錢便是三人的最後保障。
不過如今他已經不需要那些藥材來溫養體魄了,可謂開源節流,以後家里的情況一定會越來越好,那麼曾經的後顧之憂,也自然煙消雲散了。
將陶罐里的金幣倒在床上,嘩啦嘩啦,像是倒出來一條金色小溪,一枚一枚地細細數了數,竟然已有近一百枚金幣之多,連玄辰自己都大吃一驚。
玄辰小心把金幣裝回袋子,揣在手上掂了掂,真沉!心滿意足地揣入懷中。
買個簡單的孕育器皿肯定是搓搓有余了,玄辰學著那些個土財主走路的姿勢,鼻孔朝天,有些滑稽的跨著闊步走出屋外,關好門,等到出了院子後,方才趕緊換回了正常步伐,免得讓別人給他當笑話看去了。
遙北城的廟會坐落在東南城區,規模巨大,由各個大小家族與富甲豪紳分割據有,其中以木家和墨家名下的佔領區域面積最廣。
尋常人家若是想售賣一些雜貨商品,則需要向廟會該區域的掌管家族租賃,根據攤位的地理位置優良和面積大小來繳納租金。
廟會上售賣的物品千奇百怪類目繁多,基本上只要你想要,肯花心思氣力去找,都能夠在某個攤位上淘得心儀的物件。
當然,除開一些太過珍稀的,例如銘印,精良的武器甲介,還有上乘武技心法之類。廟會上已經容納不下其不菲的價值了,則需要選擇上架拍賣行,由拍賣行著手競拍。
一方面是以競價方式出售的話,往往最後的成交價格都能夠令人稱心滿意,不用擔心有價無市的情況發生。
更重要的一方面,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是你的實力不足以承擔寶物傍身所帶來的威脅,那麼就乖乖交給拍賣行。有拍賣中間著手的話,既可以保障主人的隱私不會泄露,而且能操控拍賣行,背後的實力必然不容小覷,沒人會愚蠢到在拍賣行放肆,更別說膽大包天到敢覬覦行內的寶物了。
在廟會轉了許久都沒找到中意的種植聚靈草種子的器皿,這讓玄辰有些惆悵,不過想想既然都出來了,反正無事,就再多逛逛吧,畢竟還有不少區域是沒走過的。
以前他是有勇氣面對他人的閑言碎語,如今他是敢堂堂正正地直面他們的品頭論足,兩者看似差別不大,其實截然不同。人言可畏,無畏跟無謂,是兩碼事。一個,是心境足夠頑強,兵來將擋。而另一個,則是風雨將來,我自泰然自若,笑看風言風語不攻自破。
今時不同往日,少年更已不是那個少年。他已不需要一笑了之,只等雲開見月明。
玄辰繼續在人群之間穿梭,再度走了半柱香時間後,他停了下來。因為再往前就是木家管轄的廟會區域了。
可是就在他剛要轉身準備打道回府之際,前方左手邊的一個攤位卻吸引了他的注意。
玄辰皺了皺眉,還是抬起步子向前走去。
攤位的主人是一個面相凶煞,看起來不是很好說話的中年男子,身著獸皮上衣,雙目緊閉,周身靈氣流轉,竟是在這鬧市當中打坐冥想了起來。一柄巨大的樸刀豎立在一旁,刀尖斷裂出了一道缺口,卻不顯破敗,反而添上了數分殺氣。刀刃上如蛛絲般縱橫交錯的血跡似乎經年已久,已經侵蝕進了刀身之內,顯得分外可怖。估計一般的扒手光是看到這麼一口駭人的樸刀,便足矣讓他們打消賊心偷念,退避三合,畢竟小命要緊。
廟會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只要你有確鑿的證據,能夠證明此人的手腳不干淨,那麼要打要殺,悉听尊便,絕沒人會插手阻攔。
甚至說打殺完後的尸首都不用你來處理,等到廟會散會後,自然有該區域的管轄家族派人前來清掃,保證第二天嶄新如初,絕不會影響到日後的生意經營。
“這位大叔。”玄辰對著那個男子喚道,可漢子卻一動不動。
玄辰拉高了嗓門,再次喚道“大叔,醒醒。”
中年男子這才睜開眼,不耐煩地問“小娃,你作甚?”
玄辰愕然,哪有這麼做生意的?
“這個,你能賣給我嗎?”玄辰指了指攤位上一個飯碗大小的黑色瓷壇。
中年男子低眉瞥了一眼少年所指之物,淡淡道“可以,五十個金幣。”
玄辰下巴差點沒掉下來,“五十?這就是一個普通的瓷壇,您怎麼賣的這麼貴?”
“愛要不要。”中年男子撇下一句,然後又閉上了眼,不給商量了。
玄辰砸了咂嘴,果然是人如其貌,不是好說話的主。可轉了這麼大一圈,好不容易才相中合適的,玄辰也不想輕易就打退堂鼓了。
玄辰也不管漢子有沒在听,只顧繼續說“大叔,您看我就一孩子,又一身窮酸氣,哪來的那麼多錢啊?我是真喜歡這個小玩意,您看要不便宜一點?”
中年男子皺了皺眉,說“四十,再想討價還價你就另謀他家吧。”
中年男子又指了指身旁的那柄樸刀,“看到這把刀上的斷口了沒有,是給一只一階妖獸的脊梁骨給震斷的,這個瓷壇,就是從那只妖獸的洞巢深處找到的。為了這個破壇子我險些把命搭進去,你說值不值錢?”
“我說呢,這麼好的一柄神兵利器,怎麼會說壞就壞,肯定是大有因由的。一看大叔就是武道超群,身手不凡。不過……能不能稍微再讓讓?”
中年男子一揮手,“馬匹拍的響亮,沒用!還想便宜?沒得商量,小娃兒,莫要得寸進尺。”
“當真不能再退一步?”
“當真!”
玄辰一咬牙,從懷中取出錢袋,數了四十枚金幣放到中年男子面前,“四十,您數數。”
中年男子接過金幣,卻瞥見了玄辰手上還沉甸的錢袋,質問“小娃兒,你不是說沒錢嗎?”
“額……”玄辰這才意識到露餡了,心想尷尬了,趕緊轉圜道,“這是父親交代給我采購家用的錢,現在我還私自花了一些,正愁回去怎麼跟他解釋呢。”
中年男子用半信半疑的目光打量了眼玄辰,可惜玄辰不露怯,沒給他瞧出什麼端倪,漢子只能作罷,悻悻然收起錢。
“小娃兒,能不能多嘴問一句,花四十枚金幣買一口破……額,小瓷壇。換作是我肯定不舍得,莫非,這口瓷壇另有說法?”中年男子好奇地問。
“那您肯按正常的價格賣我?”玄辰反問。
“額……不肯。”漢子說。
“您這不是故意揭我傷疤來著嗎?您又不肯再退一步,價格定得死死的,可我又認為喜歡這種東西是無價的,結果呢,便是當冤大頭的命。”玄辰擺擺手,面露無奈地說。
仍是心有困惑,但卻想不通其中玄機,漢子似乎有些心煩意亂,揮手就要趕人,“罷了,快走快走,別杵在這耽擱我修煉。”
“多謝。”玄辰不以為意,拿上瓷壇準備回去了。
可是就要走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個瓷壇,本少爺也看中了。”
玄辰問聲,回頭看去,目光驟然一冷,“木亥!”
木亥朝著玄辰戲謔一笑,“小子,識相的乖乖給本少爺送過來。一個廢物泥腿子,膽敢髒了我家廟會的地界,上次的教訓沒吃夠不成?”
對方顯然是故意找茬來了,玄辰渾然不懼回以一笑,靈氣悄然運轉,“我要是說不呢?”
“那就躺著從這出去吧。”木亥說完,身形一動,右掌化爪,向玄辰抓來。
木亥想的是若是將這小子擒回去由木斬生發落,木斬生一高興,定然少不了賞賜自己一番好處。回想那天在那座破舊小院里,這小子竟然不知死活膽敢對木斬生口出狂言,他猜想木斬生肯定是有怒意的,只是礙于顏面,不想被人詬病說他連廢物都不放過,故而隱忍沒有出手。
如今這廢物自己送上門來,木亥心中大喜,覺得真是天賜機緣。
木亥的手爪距離玄辰越來越近,可就在手爪即將要落到玄辰脖子上,木亥以為勝券在握時,玄辰突然一側身,巧妙地將其避了開來。
木亥一爪落空,不敢置信的回身看向玄辰,這個前幾天才被他們握在手心肆意揉捏的廢物泥腿子,“這不可能!”
“你這雞爪,下河捉王八應該勉強可以。”玄辰鄙夷道。
周圍聚集過來看熱鬧的群眾,被玄辰的這句譏諷玩笑惹得嗤笑出聲。
木亥面紅耳赤地望向和他一起過來的兩名同齡族人,用眼神詢問二人,可那兩人卻是茫然地搖了搖頭,表示同樣不曾看清先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把木亥嘴里一口一個的廢物放在眼里,都以為是手到擒來,便沒去注意那小子的一舉一動。
一定是踫巧。木亥心中暗想,抬高嗓門像是在壯膽,嚷嚷道“別太自以為是了,我倒要看看接下來你還能不能如此僥幸!”
“凝水掌!”木亥手掌上靈氣匯聚,隨即掌心筆直前推,朝玄辰轟去。
雲開篇下品武技,凝水掌!
蒙蒙升騰的水霧縈繞在木亥推置于身前的那只五指並攏的手掌周遭,水霧越來越濃,轉眼之間便幾乎將木亥的半個身軀籠罩其中了,這樣一來,迷霧重重蹤影亂,讓人辨不清那藏在水霧當中的掌印,要從何而來了。
周圍人群里響起嘩然,遙北城最強兩大家族之一的木家的子嗣,僅是對付一個連靈氣都沒有的孩子,居然還用上了武技?
耳邊不斷響起的嘩然聲讓木亥更加羞惱了,他頓時將所有的靈氣全部傾注入右掌,水霧更濃,觀其氣勢,殺心四起,這一掌若是中的,玄辰僥幸不死也要大殘。
玄辰十指緊握,腦海中再度回想起晨時練習的“鐵山拳”要訣,丹田運轉,雙臂上的肌肉漸漸隆起。
雲開篇下品武技,鐵山拳!
在木亥距離玄辰僅兩步之遙之際,玄辰猛然轟出雙拳,徑直打入那團迷霧當中,欲撥開雲霧見青天。
木亥感受到那雙拳頭上的剛猛威勢,頓時瞳孔一縮,滿是駭然。
不可能!這個前幾日剛剛被他們踩在腳下,肆意玩弄的懦弱蠕蟲,怎麼可能會爆發出這般強盛的氣勢?!
在這股震驚之下,木亥心神恍惚,忘記了迷霧當中還有自己的傾力一掌,率先出掌的,是自己才對。他的氣勢因此出現了一瞬間的停滯,而就是這一瞬間的停滯,就像是藏在雲霧後突然大放光明的一輪明日,照亮了木亥氣機破綻之所在。
“轟!”
拳掌踫撞在了一起,震得那團水汽迷霧四分五裂。
眾人震驚目光之中,木亥的攻勢頃刻間,摧枯拉朽般的崩潰了。
玄辰再一灌輸靈氣入雙臂之上,拳風震出,徑直沖破了木亥的靈氣防線,重重砸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噗!”木亥口吐鮮血,如遭雷擊,向後方倒射而去。
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注視著中央孑然而立的少年,這怎麼可能是廢物!
曾經的傳聞,雷戰佣兵團的肖痕,從妖獸山脈撿回來了一個廢物少年。
少年一年足不出戶,四年苟活殘喘,無緣修煉體弱多病,他們總在背後稱他為被豢養的寄生蟲。
可是今日,少年卻如一柄參天之劍,鋒芒凜冽,斬碎了一切流言蜚語。
“不堪一擊!”玄辰望著倒在地上猶如死狗的木亥,不屑地冷笑一聲,收好瓷壇,向廟會外走去。
圍觀的人群紛紛避讓,空出一條通道,任少年一步一步,慢行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