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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帥哥柳澄明翻看過妖肉分配的漫畫草案，將其向下傳閱。
耳邊听著留白對新分配章程的解釋，表面未動聲色，心底其實已如翻江倒海一般。
這新分配章程並不難理解，最大特點就是把所有分配規則，都放到了明處。
明明白白分成戰功、交易兩大塊，完全將掌印之人和下屬御者的分•配•特•權給剝離掉。
如此另類的分配方式。起碼就柳澄明所知，在太歲東洲前所未有。
因為每名正式御者身後，都跟著想要吃妖肉的親朋好友一大堆，利益攸關呀！
而各地掌印大人。更是把所獲凶妖肉的分配權，當做凝聚人心，控制屬下御者的重要手段之一。
比如每次分配凶妖肉的數量多寡，便可無聲且清晰地顯示出，掌印大人對屬下每名御者的不同重視程度。
甚至有時想要敲打或贊賞某些屬下，都無需多言。只要適當調整某次凶妖肉分配比例，目的自然便可達到。
更何況除去這些便利之外，對無時無刻都想著，繼續向上晉階的御者而言。其實再多凶妖肉，也都不夠吃。……
有這些或大或小的緣由在。別說過去幾萬年沒有，估計就是再往後幾萬年。太歲東洲也不會有御者，能提出留白這樣另類的分配方式。
畢竟沒人會願意，把能輕易到手的特•權，主動往外推。
但柳澄明又不得不承認，留白大人提出的這種方式。恰恰是目前，盡快提升堡寨整體防御實力的最佳方式。幾乎可以令每塊凶妖肉，都充分發揮出應有的作用。
若是在仲春第三前出堡之外的任何地方。有御者竟敢提出這等，動所有御者特•權的分配方案。毫無疑問會被眾人聯手搞掉，哪怕是當地掌印大人也不行。
可恰恰是在仲春第三前出堡。眼下所有正式御者，皆是由留白大人剛剛親手點化而來。
圍繞御者們的利•益•階•層，尚未來得及形成。新晉御者本身，也還沒時間習慣任何特•權。
此刻及時將分配章程定下，說不定真能形成慣例，就此執行延續下去。……
柳澄明正圍繞另類妖肉分配章程，進行方方面面的琢磨、推敲。
卻听留白在連續詢問幾次，眾人皆未曾提出異議的情況下。宣布妖肉分配章程就此定下，明日正式向全體堡民公布執行。
緊接著，留白開始向在場眾人，征詢另一項議題。
他闡述，為配合妖肉分配章程更好的執行，充分調動煉體平民參與防御的積極性，減輕正式御者負擔。
非常有必要采取“御者與堡民管理完全脫離”的制•度。
也就是說，今後凡有堡民突破晉升為正式御者，便歸屬準亭衛署御者戰隊。只負責斬妖滅鬼、對外征戰。
不再按照傳統慣例眉毛胡子一把抓，既要抵御妖鬼，又要管理紛繁復雜的各類民事。
民事可由堡民自行推舉出幾人，在準亭衛署監督下進行管理。
此後煉體平民與正式御者之間，只發生經濟聯系。
御者戰隊長期需要部分堡民，進行各種輔助性勞務。按照每名煉體平民，效力滿百日，給付一枚靈元的標準施行。
……
在留白看來，歲星這種“突破晉階為正式御者，便天然具有管理平民權利”的傳統慣例。簡直就是瞎胡鬧！
處理日常事務的能力，和具備強大個人武力值，完全就是互不搭界的兩碼事。
連突破晉升前的老帥哥柳澄明，都能自發講出︰“能把事情做好的，未必敢去拼命，要分清楚才好。”這樣的話。
可見道理並非沒人能懂，只是礙于歲星強大的傳統習慣，沒人敢去多想而已。
比如除了曲子，啥都跟他木有太大關系的攝孤隨；
再比如整天摸著頭嘿嘿傻樂，魯莽憨直的朱匯非。
留白就完全不能想象，他們去管理日常民事，會是個怎樣奇葩混亂的結果？
而且這還算是比較好的局面，起碼他們本心不會存在太多惡意。
至于比較糟的局面，就是早前柳無錯哭訴的那等情形。因為得罪了御者、或被御者欺辱，導致煉體平民家破人亡的慘劇所在多有。
更何況御者也有親朋故舊。許多平民之間的矛盾紛爭，結果往往決定于有無御者在背後撐腰。
御者直接管理民事所造成的隱患，其實遠比它能夠解決掉的問題還要多。
天長日久，大量不公在人心中累積。
本來妖鬼夜夜侵襲，日子就過得朝不保夕。還要面對高高在上的御者肆意欺壓。
說整個太歲東洲遍地干柴，點火就著。那真是一點都不過分的準確描述。
萬古俠義殿和金蘭派，暗地里遣出少量人手，就敢到各地去煽動起事。恰恰是基于如此惡劣的大背景。
這些較深層次問題不解決。單憑魔筆點化御者，就想持續壯大實力。無疑相當于沙上建塔，早晚垮塌。
而解決這些問題，就留白而言並不復雜。
地球上各國發展史，都得出了近乎一致的結論︰“軍•政、民•政”分開管理就是了。簡便易行，好處多多。
留白按照自己的思路闡述，認為如此管理方式既專業，又便利，還能杜絕許多麻煩。……
其他人年紀輕、閱歷少也就罷了，阿甦則是不大關心這等事；
可听在老帥哥柳澄明耳中，卻如同驚雷般炸得他腦海里轟轟作響。
留白大人怎麼敢？竟然連御者治•民的根基都要動，這是打算和普天下三千殿域為敵不成？……
可他畢竟是曾滿腔熱血，用半生去踐行俠義精神之人。
就像留白所說，理念和期望本身並沒錯。他只是對萬古俠義殿和金蘭派上層，那些變糟的人絕望了而已。
其實在內心最深處，他依然還是那個敢于仗義執言、打抱不平的熱血柳澄明。始終期望著紅塵凡世間的公平能更多一點，普通人也能有更好一點的日子可過。
所以等最初被刺激到，所產生的不適感褪去，稍稍靜下心來仔細推想。
他發現如果真能按照留白大人此刻所言。那麼堡中煉體平民往後的日子，必將得到根本性的大幅改善。
即便是在他以前最為狂野的想象里，也未曾想到過還可以這樣去做。
而堡寨整體防御實力，也必將隨之持續飛速壯大。
先前還曾疑惑，留白大人年紀輕輕，他就能找到那條對的路麼？
而眼前所看到的這條路，似乎確實有股能令自己安心，不再四顧彷徨的奇怪吸引力。
……
留白按照靈魂中所知地球常識。想盡可能通過治理模式的改變，來緩解人心積怨，最大程度上挖掘出堡寨防御潛力。
然而此時此刻，他還未曾明確意識到。地球文明的進程，與歲星文明進程之間，存在著根本性重大差異。
地球人類個體，無論體能還是智力，盡管存在一定差別。但本質上仍然還都屬于同一層次。
換句話說，人•生•而•平•等。
即便如此，地球文明從蒙昧野蠻的人與人之間殘酷欺壓，逐漸走向現代文明的相對公平。依然花費了漫長的數千年歲月。
現代文明許多看似常識性的簡單結論。其實在歷史上，人類曾經為之付出過許許多多慘重代價。無數杰出的先行者，耗盡畢生熱血和心智去抗爭，才換來那些並不算艱深的成果。
而歲星異界則完全不同。御者的存在本身，便從軀體和精神上，將歲星人區分為個體差距極大的不同層級。
更何況上面，還有能夠真正超凡脫俗的雲間行獵者，和不可思議的諸天神明。
個體可以通過種種方式，逐漸掌握絕大多數個體所不具備的絕倫偉力。
這樣的世界里，人類階層永遠會趨向固化。任何與平等、自由等等沾邊的思潮，都絕沒有機會成為主流。哪怕再過一百萬年都不可能！
然而留白或許還有些懵懂，柳澄明卻異常清醒敏銳。
他心里將大人的妖肉分配章程，與御者脫離民事治理模式，合在一起反復推衍。
完全能夠確定，照此實行下去。堡民們可能受欺壓的程度將減到最低，靈元收入會大幅增長，靈旋成脈者也將不斷增加。大人每過一日一夜，就又能點化出兩名御者。……
總而言之，堡寨內所有人的日子，都可以預見到越來越好。自己恐怕再也找不到，比這里更讓人滿懷希望的地方了。
所以為了這些，哪怕日後很可能，要面對千秋忠義殿上層的巨大壓力；
或者萬古俠義殿和金蘭派，在周邊起事後的亂局；
甚至其他許多勢力的敵視。但那又怎樣？
反正仲春第三前出堡，是僻處妖鬼荒野之上的前出堡寨。
而他柳澄明，從還是個煉體平民的時候起，便沒怕過那些看似身處高位，實則根本沒把人當人看的癟三們！
……
柳澄明這里越想越遠，越想越是心潮澎湃。
而留白那邊則漸盡尾聲。
眼見在場眾人，對他想要推行的兩項重大變革都沒什麼異議，便打算盡快結束。
最後想起還有件小事，就順便說道︰
“听說堡民們每個大年（十二小年），還要按照人頭，繳納每人一枚靈元的人頭稅。
這個稅在咱們堡寨，必須把它給免掉。日後由準亭衛署用其他收入補上。
每大年一枚靈元的人頭稅看似不多，但這屬于徹頭徹尾的惡•政。
人，不需要僅僅為了活著，去•繳•稅！”
在留白看來，這也是極其簡單的人•性•常•識。涉及到的錢又不多，順口提一句，就此執行便好。
但對整個太歲東洲民事而言，每個大年的人頭稅，其實是最為重要的稅收。
煉體平民正常情況下，很難有獲得靈元收入的機會。每個煉體平民壽限不超過十歲（一百二十小年）。
平均一生體內蘊養靈旋的數量，大致也就是五到八枚左右。
紅塵凡世間三千殿域。幾乎每家殿域下層，都不乏平民被逼繳人頭稅。家中老人不得不自盡，讓兒孫有靈元以供繳納的慘事。
單就某個堡寨一地，人頭稅當然不算多。但三千多家殿域，上千億人口。每個大年的人頭稅收益，是向雲間進獻“貢方”的主要來源。
留白本人沒當這是件大事，其他人則沒那麼敏感。
但原本就心旌搖曳的老帥哥柳澄明，卻為大人如此純粹的善念善行，所徹底感動。
他不知不覺間，就已經淚流滿面。
結合前面兩項重大變革，在柳澄明此刻看來，留白大人的所思所想渾然一體，熠熠生輝。
其心念如同琉璃般晶瑩剔透、光彩奪目。
若說前幾日，他還只是存著報答大人點化為御者的心思。
那麼從這一刻起，他完全確定自己，願意為著將大人的理念變成現實，不惜流干身上最後一滴血！
這里面其實多少有些誤會，至少留白眼下還沒想到那麼多。
可柳澄明已經下定了，哪怕舉世皆敵，也要追隨大人萬死不回的大決心！
他當即跪倒在地，向留白鄭重施以大禮參拜。誓言要為大人日日夜夜披荊斬棘，至死方休！
除阿甦外，其他人雖不像柳澄明那樣敏感熱血。但也知道留白將要施行的，對堡民而言，乃是難得的善政。
所以在老帥哥帶動下，也都紛紛跟著行禮立誓。
一時間，竟然把場面搞得莊嚴肅穆無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