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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昌區,和泉街,這是一條仿古商業旅游步行街,吃的喝的玩的,一應俱全。
和泉街里人頭攢動,寬闊的鵝卵石路穿過古色古香的南方建築,各具特色的小店用盡渾身解數吸引過往的行人。賣糕點的在門前擺個大石臼,穿著民國風無袖背心的伙計吆喝著掄起大木槌,一槌槌砸向石臼里的面團;賣古董玉器、名人字畫的,穿著講究的長袍,手里搖著把折扇,口中念念有詞,引得不少老年人駐足觀賞••••••
這條看上去頗有文化底蘊的步行街,實則是前些年經詩夏市政府特批建立起來的。有去過杭州的人吐槽,和泉街幾乎是照搬了杭州河坊街的經營模式。
“你是沒地方住吧?”方野游放下手中的咖啡杯。
三人正坐在一家做西點的小店門口,他們走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這家店,這家店在當地的口碑還不錯。陸秋剛剛給安澤茹點了一份提拉米甦,方野游不吃甜食,陸秋就在附近的星巴克給他買了一杯現磨咖啡。安澤茹正躬著身子大快朵頤,听到方野游這句話,她咀嚼的動作不自覺地放慢了。
方野游已經開著車在詩夏市轉悠大半天了,安澤茹和陸秋坐在後排,無論方野游拋出什麼話題,安澤茹都不直接回應。陸秋充當了他們的傳聲筒,她告訴方野游說這個小丫頭想去購物廣場。在後備箱堆得滿滿的之後,小丫頭又提出想去游樂園、想去看漫展、想去美食街。
“你告訴他,我吃完就去回家,不用他送了。”安澤茹對陸秋說,陸秋笑笑,連稱謂都不改直接就轉達給了方野游。
“這里到你家兩百多公里,你又沒錢,打算一路乞討回去嗎?”方野游說。
“要你管!”安澤茹這次直接懟了回去。
“我猜你是想把後備箱那一堆東西賣了當路費,”方野游又端起了咖啡杯,“或者該不會是怕回去沒人要,被我看見丟臉吧?”
“切,我爸媽很愛我的。”安澤茹的小心思被拆穿了,她確實想等他們走後,把陸秋給她買的那堆東西當街賣掉。不過她沒想過要回家。
“我不信,沒人要的話你就老老實實的來給我們看大門。”老狐狸駕輕就熟地開始了激將法。
“放屁,有本事現在就走!”安澤茹一拍桌子,轉身就往停車場方向走了。方野游失笑,沒想到自己哄孩子確實有一手。
安澤茹剛走遠,方野游的神情突然就嚴肅起來了︰“你們跟著我干什麼?”
話音未落,西點店附近那些和古董行老板扯閑天的、在飾品店里挑挑揀揀的、三五成群循環過路的游客們紛紛停住,這條熱鬧的步行街好像突然就被按了暫停鍵。
方野游早就發現了這幫人,行刑隊的標準行動模式。
“總指揮,我們擔心您的安全。”有人回道。
方野游看了陸秋一眼,說︰“是你安排的吧?”
“抱歉,擅作主張了。”
“都回去,我還沒有到需要你們保護的年紀。”
“是!”
這些偽裝成游客的行刑隊員迅速從各個巷子散去,步行街瞬間就冷清了下來。
方野游的手機響了,是圖書館的代琦曼打來的,他示意陸秋先跟上去,免得那小丫頭溜了。
“總指揮,指揮中心的人說您出去了?”代琦曼問。
“什麼事?”
“我們需要您的幫助,請問您什麼時候回來?”
“怎麼,你們把樹屋大樓炸了?”
“還沒有,保潔隊已經加固好了圖書館,我們計劃今晚啟用‘符巢’,需要您的幫助。”代琦曼解釋道。
“知道了,我稍晚一些回來。”
••••••
3個多小時的車程,已經是晚上7點多了。方野游一路走的高速,跨了兩個縣,已經出了詩夏市。
安澤茹家的紅林小區並不難找,下了高速沿著國道就到了。小區前面是一家剛開業的大超市,這兩天正在做活動,到了晚上就更熱鬧了。“開業大酬賓啦!禮品送不停,紅包送不停咯!誒?不要急,都有都有!”安澤茹一直趴在車窗上看,超市門前搭了個舞台,主持人大把大把地往下面扔紅包,台下的大爺大媽們都搶紅了眼。
“你要不要也下去搶幾個?”開了一天的車,方野游的肩膀都有點酸了。
“里面其實也就幾塊錢,有什麼好搶的?”安澤茹突然想起來她不能和方野游說話,于是轉頭對陸秋補充道,“你跟前面那個司機說。”
“我老了就想像他們一樣,買買菜,散散步,帶帶孫子,偶爾搶搶幾塊錢的紅包也好。”方野游打了個方向,拐進了紅林小區。
“切。”
小區里的路燈很亮,把路面照得跟條通往天國的康莊大道一樣。高高的樓房隔得很開,每座樓的周圍都圍了一圈精心修剪的草坪,草坪上點綴著暖黃色的小地燈,吃完晚飯的一家人優哉游哉地牽著孩子散步。這里的地段不錯,後面是商業街,往前再走上幾百米就是小學,交通也很便利,因此這里的房價比其他地方高出不少,能在這里買得起房子的都是有些小錢的。
安澤茹的爸爸是一家房地產開發公司的營銷總監,年薪30來萬,紅林小區就是這家公司旗下的樓盤。她的媽媽是個全職太太,年輕的時候可是大學里的一朵系花,當年追求她的人也不少。
叮咚。
安澤茹按下門鈴後立刻往後退了幾步,她忐忑地捏著自己的衣角。過了很久,也沒有人來開門,她猶豫再三,決定鼓起勇氣再按一次門鈴。
就在她探出身子時,門開了,是她的爸爸安慶余。
“••••••你怎麼回來了?”安慶余的臉很紅,一身的酒氣,襯衣的領子一高一低,顯然是剛應酬完回來的。開門看到安澤茹的一瞬間,他感到很意外,震驚的表情中帶著一絲厭惡。
“我••••••我回來看看你們••••••媽媽呢?”安澤茹的心怦怦直跳,她很怕爸爸突然就把門甩上。
安慶余的眼神飄忽不定,他就這麼抵著門,父女間突然誰也不說話了。
這時候,樓道里的電梯開了,是隔壁的李阿姨,她剛帶著8歲的兒子散步回來,“呦,小安回來啦,阿姨可好久沒見你了!”李阿姨從口袋里掏出鑰匙,手里還牽著她兒子。安澤茹以前經常去李阿姨家串門,這個小弟弟可喜歡她了,主要是他倆都是宮崎駿的鐵粉。
“小安姐姐,你的病好了嗎?”李阿姨的兒子試圖掙開媽媽的手,“快回去做作業!”李阿姨拍了一下兒子的手,打開了家門把他推了進去,阿姨還沖著安澤茹假惺惺地笑了笑。
“小晨兒乖,姐姐等下就來找你玩!”安澤茹揮揮手,李阿姨的兒子把頭探了出來虎頭虎腦地沖她笑,可是他媽媽馬上又把他給拽了進去,關上了門。
“玩什麼玩,”安慶余往樓道里看了看,另一部電梯好像也在往這層上來,“先進來。”
安澤茹家的面積不算大,但裝修得挺精致,爸爸對于自己的眼光向來很有自信,客廳的沙發還是他托公司的同事從國外定的。安慶余是做營銷的,家里經常會來客人,于是安慶余又在餐廳裝了一面紅酒牆,放了一些百來塊錢的王朝、張裕、通化的中低檔紅酒,中間那層還特意放了幾瓶拉菲、拉圖之類的,這種市面上賣好幾千的紅酒,其實是安慶余從公司食堂里拿回來的空瓶子,充充門面而已。
安慶余就是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男人,婚前答應過不讓安澤茹的媽媽李商商出去工作,光他一個人的收入,雖然也不低,但根本抵不過李商商大手大腳地買各種名牌。
“爸爸,客廳里以前不是有一架鋼琴嗎?”安澤茹在沙發上坐下,打量著她曾經無比熟悉的家。
“家里地方小,就給賣了。”安慶余給安澤茹倒了一杯水,用的還是一次性紙杯。
“哦,這樣呀。”
安澤茹喜歡鋼琴,在她11歲生日的時候,安慶余花了兩萬多給她買了架立式鋼琴,還專門給她請了鋼琴老師。以前安慶余喜歡帶著安澤茹一起去生意伙伴家,大部分有錢的人家里都有架鋼琴,興趣也好,裝飾也罷,反正不缺這點錢。每當安澤茹在別人家優雅地彈奏起鋼琴時,安慶余總是覺得臉上有光。安慶余還經常在那些人面前吹噓,自己是如何如何把安澤茹培養出來的,而且這輩子就只要她這一個寶貝女兒,多一個不生。
其實在安慶余眼里,安澤茹也好,她那個美麗動人的媽媽也好,都是他在人前的裝飾品,襯托得他多麼的事業有成,意氣風發。
“媽媽呢?”
“她在晾衣服••••••你到底是怎麼跑回來的?”
“我••••••”
“你在跟誰聊天啊?”輕柔的女聲從走廊里傳來,安澤茹的媽媽李商商挺著個肚子出來了。李商商穿了一身粉色的雪紡連衣裙,裙擺上點綴著蕾絲,她還是那麼愛打扮,在家里還化著濃濃的妝。
“媽媽!”安澤茹立馬從沙發上躥起來迎了上去,可當她看見李商商隆起的小腹時,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你怎麼回來了。”李商商很詫異,連語氣都和安慶余如出一轍。
“回來••••••看看你們,”安澤茹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李商商的肚子,她似乎明白了這個家或許早就不需要她了,她是個被放棄的孩子。
只是因為她有病,精神病,不能再給他們長臉了。
安澤茹的眼眶濕潤了,她緩緩地抬起右手去撫摸李商商的肚子︰“會是弟弟還是妹妹呀?”李商商被安澤茹這一舉動嚇得退了一步。
“別踫她!”安慶余立刻沖了上來,狠狠地拍開安澤茹的手,誰知道她這個精神病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安澤茹的手被拍得很疼,她忍著疼痛強擠出笑容,一只眼楮的淚水掉了下來。有人說,最深刻的幽默,就是一顆受了致命傷的心靈發出的微笑。她低著頭,哽咽著問︰“為什麼呀,媽媽,我也是從這里出來的呀。”
樓下,方野游靠在商務車上,手里的雪茄已經抽了一半。
“圖書館打來電話,問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陸秋剛剛掛斷電話。
方野游吐出一口煙,抬頭看著那一扇扇亮著的窗子︰“再等等吧。”
“她真是個幸運的女孩,值得你這樣上心。”陸秋順著方野游的視線看上去。
“與其說是上心,不如說是愧疚,留給這孩子的時間不多了,如果可以,我並不希望讓一個孩子參與進來。”
“鹿遇霖也是孩子。”
“他不一樣,他生來就是為了參加這場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