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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聿言走後,顧耀揚又回到了地下一層。這邊是個辦公區,玲姐也在,桌上擺了好幾份合同,都是圈內頂級俱樂部的邀請,想跟顧耀揚簽約。
玲姐說︰“這幾家都非常不錯,就是總部遠了點,在國外,但待遇方面有足夠的保證,比黑市強多了。”
顧耀揚拽了一把椅子坐下,隨手拿起一份合同看了看。
玲姐有些驚訝,往常他對這些事情理都不理,今天居然有了動作,“你覺得……喲?”她話鋒一轉,目光落在顧耀揚的耳朵上,問道︰“哪來的耳釘?”
顧耀揚挑了挑眉,沒告訴她,但眼神里卻透著明顯的愉悅。
玲姐怔了片刻,靠在椅子上點了根女士香煙,覺得有些欣慰。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終于在顧耀揚的眼楮里,看到一點光了。
玲姐本名叫鄒玉玲,她嫌老氣,從不對外公開,十幾歲就開始在底層打拼,黑白兩道都認識點人,自然也認識顧耀揚的父親。那是個厲害的人物,活著的時候,在臨州市一手遮天。
但畢竟是道上混的,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都做過,活著是命大,死了,也是應該。
顧耀揚雖然沒摻和過父親的事情,但是作為他的兒子,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刀就是架在脖子上的,隨時有可能喪命。
他不可能去外面上學,也不可能認識正常的同齡人,每天除了學習防身技巧,就是跟著私人老師上課,哪怕會的東西再多,對他來講,都沒有太大的意義。
畢竟,他很有可能活不到明天。
十二歲那年,意料之中的事情發生了,父親被仇敵殺害,母親也受到了牽連,就連顧耀揚都被砍了一刀,只剩下一口氣還活著。
玲姐不知道他是怎麼逃出來的,再次見到他,就是在黑市的擂台上了。或多或少,顧家對她有些恩情,她也沒什麼能幫的,就讓他暫且留在酒吧了。
“你覺得,顧鴻那個老頭子,還會從牢里出來嗎?”
玲姐輕輕吐了口煙圈,煙嘴上沾了一層淡淡的口紅。
顧耀揚翻著合同,說︰“不知道。”
玲姐說︰“我覺得他出不出來,對你都沒什麼影響了吧?”
顧耀揚似乎正在研究某條合同的條款,並沒有回應玲姐的問話。
“你這幾年始終混著日子,是想等他出來給你爸媽報仇?還是怕他出來再給你補上一刀?”
顧耀揚沈默不理。
玲姐說︰“我勸你別等了,等他出來都什麼年月了?沒準他哪天得個癌癥死牢里了呢?你剛滿十八歲,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你總不能一直這樣……”
“你這話听起來倒像個好人。”顧耀揚抬眼瞥她,冷冷地開口。
玲姐沒點兒自覺,反問︰“我哪里不像好人?”
顧耀揚不想跟她廢話,合同仍回桌上,站起來說︰“就這家吧。”
玲姐眨眨眼,沒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什麼就這家?”
顧耀揚沒解釋,轉身離開,又補了一句︰“但我不做選手。”
不做選手……
難道他的意思是……同意簽約?
玲姐在辦公室楞了十幾分鐘,沒想到說了兩年多的事情,顧耀揚竟然就這麼利落的答應了?!急忙踩著十幾公分的高跟鞋跑到門口,對著空無一人的走廊喊道︰“那你要做什麼?!”
沒人理她,除了空蕩蕩的回聲。
林聿言中午就到家了,先把身上的衣服換掉,他怕阿姨發現上面洗不掉的油點子,問他和卓航干什麼去了。他不太擅長撒謊,阿姨又什麼情況都會跟父母說。
倒也不怪她,那是她的工作職責。
一猛子扎進軟綿綿的大床上,竟然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明明才過去一周左右,卻充實的像是過了一年。他見到了很多沒見過的事情,遇到了一些這輩子都不可能接觸的人,學會了煮面炒菜洗衣服,雖然飯做得非常難吃,衣服也沒干淨,但是至少這些,都是他親手做的。
看了眼時間,想給顧耀揚發條短信抱個平安,又猛地想起,他根本沒要過顧耀揚的手機號。
算了。
林聿言閉上眼楮,想著他們以後應該都不會再有聯系了,報不報平安,都無所謂了。
躺了五分鐘又匆匆爬起來,跑到書房從書包里翻出一張紙條。
上面寫著顧耀揚隨意留給學校的地址,還有一串清晰明了的手機號,林聿言“嘿嘿”笑了兩聲,把手機號存上,又發了一條短信,自報家門。
半晌,沒人回復,林聿言猜想他正在忙,把手機放在一邊,回房間去了。
第二天,父親準時回來,他向來守時,剛好晚上七點。
林聿言站在客廳乖巧地等他進門,喊了聲︰“爸爸。”
林致遠四十幾歲,穿了一身鐵灰色的西裝,帶著眼鏡,面容嚴肅。許久沒見兒子,也沒有任何熱情的表現,微微點頭,直接去了餐廳。
阿姨給他遞了溫熱的毛巾擦手,又遞給林聿言一塊,帶開始上菜。林聿言規規矩矩地坐著,直到父親拿起筷子,才抬手夾了一顆蝦仁。
“最近去卓航家里了?”林致遠聲如沉鐘,眉宇間藏著一個淺淺的“川”字。
林聿言“嗯”了一聲,怕自己說錯話,沒敢補充。
林致遠似乎對這件事情有些不滿,看著他說︰“我不阻止你和他交朋友,但也不要過分親密。你們以後是競爭對手,不要因為關系好,就忘了這一點。”
林聿言應了一聲,並沒有反駁。心中腹誹著父親一向如此,所以他才會沒有朋友。
“去哪所大學選好了嗎?”林致遠又問。
林聿言說︰“現,現在還沒開始報......”
“去學管理吧。”林致遠沒听他說完,自行決定︰“學校我已經給你找好了,本市那所經管。不能走的太遠,假期要去公司實習。”
林聿言怔了怔,放下筷子說︰“可是爸爸,我想報藝術......”
林致遠皺眉,再次打斷他的話︰“你還想學畫畫?”
林聿言點了點頭。
林致遠不客氣地問︰“你畫得好嗎?”
說完這句話,林聿言徹底沉默了下來,父親吃過飯就走了,他還有個會議要開,沒等兒子把飯吃完。
林聿言听著沉重的關門聲,始終低著頭,盤子里的蝦仁還剩下一半,他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掉了眼淚。
他確實畫的不好,可父親這樣直白地說出來,還是讓他覺得難受。
手機響個不停,阿姨幫他從樓上拿了過來,林聿言說了聲謝謝,離開餐廳接通了。
電話是顧耀揚打來的,他收到短信現在才有時間回復。
林聿言帶著濃重的鼻音,悶悶地說聲︰“喂。”
顧耀揚立刻問道︰“聲音怎麼了?”
“沒事啊。”林聿言隨意編個理由︰“剛剛打噴嚏了。”
倒是顧耀揚那邊亂糟糟的,听起來不在家里,“你去酒吧了嗎?”
顧耀揚說︰“沒有。”又不知對誰說了一句改簽,才問︰“你發短信有什麼事?”
林聿言說︰“沒事,就想告訴你一聲,我到了家。”
“哦。”
他心里委屈,又不敢吭嘰出聲,先遮遮掩掩地假裝打個噴嚏,才吸著鼻子說︰“那,那沒什麼事情,我先掛了。”
顧耀揚說行,同時掛了電話。
林聿言輕輕嘆了口氣,打開畫室的門,坐在地上翻著從小到大畫過的東西,有些還可以,有些確實不怎麼樣。明明前幾天才恢復的信心,父親的一句話,又將他打入谷底。他覺得無地自容,很想找個地方藏起來,莫名地,就想到了顧耀揚。他身後可真安全,如果他在就好了,可以讓他暫時躲一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咚”地一聲,陽台的窗戶像是被人砸了一下,林聿言疑惑地站起來,走過去推開了玻璃門。
外面的風有點涼,好像是陰天了,院子周圍的矮牆上多了一層防護網,是他前些日子讓阿姨裝上的,據說通了電,沒人敢爬進來。
他低下頭,剛好看到牆外的路燈下站著一個人,身邊還放著一個行李箱。
是顧耀揚。
“你,你怎麼來了?”
顧耀揚椅著燈柱,輕飄飄地說︰“來看你哭啊。”
林聿言差點忘了這茬,急忙擦了擦紅腫眼楮,強壓著成倍增長的委屈,哽咽地否認︰“我,我才沒哭。”
說完,豆大的淚珠就不給面子的砸了下來,甚至比剛剛還要洶涌。
林聿言胡亂擦著,心想太奇怪了。他根本不知道這份額外的委屈是哪里來的,可從見到顧耀揚的那一秒開始,它就莫名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