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休憩,但德拉克依然不得安寧。
無限潮濕遍布漆黑的走廊,只有盡頭的門後有光亮,她也很清楚那扇門後是誰在等著她。
劍還在手里,還沒有染上鮮血。
像以前一樣,她推門,那個罪惡的化身一臉平靜地坐在那個位置,臉上浮現起明白即將發生什麼的神情。
她沒有像真正做這件事時那樣控訴、斥罵,而是保留了那份始終未滅的憤怒,干脆利落地把劍插進了她的養父、陰謀家,科西切的胸膛里。
因為不是現實,科西切的話語很清晰,他輕笑道︰“我的女兒,很不錯,這一次劍刃比上一次更接近心髒。”
“如果知道你不會痛苦,我會做得更果決。”德拉克眼中的火焰熊熊燃燒。
“你是一個出色的領袖、一個杰出的斗士,但很遺憾你依然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你在渴望那並不存在的親情,對嗎?”
“住口!”灰白短發的女孩怒不可遏。
“你的父親死于他的結拜兄弟之手,而他卻身居高位平安無事,逼你的母親改嫁,擺弄你妹妹的命運,哪怕你因為時間淡忘暫且放下這些東西,可已經到現在了……你真的不願意,看一眼嗎?哪怕只是一眼?”
“是時候向我展示你的火焰了……你不是向我描繪過你的願景嗎?讓感染者們聯合起來、讓這片大地看看你們的火焰,為此你不惜讓自己感染……龍門,已經近了,你們需要一個起點……一座城市。”
“我教過你的,怎麼做。”
“今年的春天又來遲了……我的女兒,烏薩斯太冷了,他渴求你的火焰。”
暴怒的塔露拉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剛要開口反駁,一滴冰水滴在她的項間,周遭模糊起來,光明慢慢清晰。
而她睜開眼,光亮中第一個浮現的人影是坐在她身邊的,樹蔭之外的雪白得耀眼,人影察覺到變化他回頭,咳了一聲,問道︰“你醒啦?手術很成功咳咳……休息得還好嗎?要不要再睡一會兒,我替你放哨?”
“……白鴿?你怎麼會在這里……還有什麼手術?“
“啊……沒什麼,你听錯了。”凌等閑汗顏,看到塔露拉剛醒有點犯迷糊的樣子就沒忍住嘴賤了一下……他趕忙轉移話題︰
“你怎麼會睡在這樹下面?要休息的話回營地休息不行嗎?這樣不太安全。”
“我有點累,本來只是想閉目養神一會兒,沒想到直接睡著了,我的問題,有點大意了……”塔露拉揉了揉眼楮坐起身來,兩人肩頭的衣物觸踫到了一起。
“領袖……這不是大不大意的問題,是你真的該好好休息了,再這樣下去真的會出事的。”凌等閑不由責備道,銀眸的領袖苦笑一聲,應了句“知道了”後正色道︰“那白鴿你來找我是有事對吧?”
“是。”凌等閑白了她一眼,“但是你現在這副樣子讓人很擔心啊。”
“沒事——”
“你這樣不好解決我的問題,睡一會兒吧,醒了再幫我,作為報酬,我替你放哨,不會有人發現你偷懶的。”凌等閑促狹道。
“這又不是誰發不發現的問題……好吧,就再睡一小會兒……”塔露拉無奈,只得接受了他的好意。
天很冷,但是她這次沒再夢到那條毒蛇了,睡得很安穩。
凌等閑壓低了咳嗽的聲音,抬頭看向樹梢外的天空,今天難得沒有風雪,目光回落,樹梢上隱隱有生機涌動。
在逐漸混雜臃腫的整合運動忙碌著整合自身時,疲憊多日的斗士和寄夢長旅的白鴿肩頭輕觸,等待著烏薩斯的第一枚花開。
寧靜終會結束。
“你說的我了解了……”在塔露拉口中,“但是”二字懸而未決。
“我知道,眼下整合運動規模迅速擴大,人員素質參差不齊,我不能強求你單獨為了德……玄狼說些什麼,但是盡量別讓她離我太遠……我不能讓她消失在無意義的犧牲之中。”
“我答應你。”塔露拉點了點頭,“非感染者的認同在現階段十分難得,但同樣的……對隊伍的改造還很難開展……我們暫時還沒有時間和條件……”
“會有的。”凌等閑向他比出一個大拇指,笑得燦爛。
在凌等閑轉身之際,塔露拉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他的腰側,炎國、龍門、移動城市、感染者……
“你——”
“嗯?”她眼中的白鴿轉身,溫柔地笑著,遞出一個疑惑的眼神。
“不,沒什麼,就是想問問你有時間能替我陪陪阿麗娜嗎?我接下來可能會很忙……”她改口道。
“當然,樂意效勞。”凌等閑沒理由不答應。
“還得去找玄狼,我先走一步咯。”
我會信任你,哪怕你身執紅蓮。
“領袖!領袖……有情況!前面有情況!有個村子!”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正打算離開的凌等閑也停下了腳步,望向前來報告的斥候,感到些許不安。
“村子怎麼了?這麼急,之前不也遇到過嗎……做點交易就好,不要有過激行為……”
“不一樣!領袖!”感染者戰士情緒激動,眼中憤怒在蔓延。
凌等閑心頭警鈴大作︰難道?!
“帶路,我去看看。”塔露拉果斷道,同時回頭看向凌等閑,眼神有些猶豫。
“我跟你一起去。”凌等閑當機立斷。
他不能放任這份不安肆意流淌,畢竟他還找不到反制黑蛇的手段。
雪林被穿越,人群顯現,鮮紅與嘈雜並舉,惡意在半空廝殺,拿著農具的村民和拿著簡陋武器的感染者們對峙著,劍拔弩張。
“領袖來了!”
“塔露拉來了!”
“領袖!他們……他們殺感染者!”
“怎麼回事?!”塔露拉被第一個信息就沖擊了心緒,眼眉微張。
“塔露拉!”一個憤怒而憔悴了烏薩斯感染者從半跪著站起,頭破血流,懷里抱著一具尸體,“我們感染者的命,生來就這麼賤嗎?”
“我的妹妹……之前被糾察隊追趕走失的妹妹,我今天負責巡邏,在這片村莊附近找到了她的水壺……後來終于找到她……為此闖進了這些畜牲的糧倉,這點我認,什麼懲罰我都領!!但是、但是……嗚嗚……”
“這群畜牲你怎麼處理?!”他用盡全身力氣指向遠處被破壞的糧倉大門,里面沒有糧食——
凌等閑瞳孔一縮。
只有無數絕望瘋狂的血手印,和點點晶瑩漂浮的源石粉塵。
終究是……人間之獄。
“畜牲?!你們烏薩斯粗口才是畜牲!連馱獸都不如!馱獸還知道吃口糧食拉板磚,你們除了讓帝國加收我們的稅還有什麼用?!老子自己糧食都不夠吃還討到你爺爺門上來了,沒當場那鋤頭砸死你們都是你們這群烏薩斯粗口好命!呸!畜牲不如的東西!”
平民們惡狠狠地咒罵著,事態並沒有因為塔露拉的到來而變好。
“你們!本可以只驅逐他們的!!”
“驅逐?!鬼知道他們會不會在哪個地方悄悄自爆害死我們?這些畜牲就該關起來!通通槍斃!”
呼喊著,咒罵著,恨火,流向原野。
這就是你保護的、相信的、熱愛的……
惡毒的低語聲在塔露拉耳邊層層疊疊,恨、悲哀、無力、怒火,在她心中瘋狂地撕扯她的一切。
一朵洶涌的白色蓮華在人群中綻放,眼中閃動陰暗的少年強行摧毀了一切非他之音︰
“領袖,我願代為行義。”
塔露拉不能出劍。
她還在掙扎,她需要回避,她需要冷靜。
而他……這不正是他一直所憎惡的嗎?人性的扭曲、歧視……他也曾被傲慢和偏見擠壓,變得陰郁。
但是,他本向往的,不是這樣的生活。
有些決定,一旦做了,便再無回頭的可能。
他若是出劍,那自此,他便只能是“整合運動”。
“……”塔露拉沉默著,白鴿向她伸出手目光落向她的佩劍。
“嘶……呼……”
如墜冰窖的感覺再度籠罩在場的所有人,一抹漆黑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于此處一角。
“帝國的罪行懲處……何時輪到你代行了?!”烏薩斯帝國的軍帽墜落在雪地之上,呼吸間帶著死亡氣息的利刃,威脅到了在場所有感染者的生命。
“你……是那個內衛?!”凌等閑瞳孔劇烈收縮,心里涼了一大截,最強內衛……畫筆的力量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麼簡單!!
風聲雪落,雪林間烏薩斯士兵的身影浮現,所有感染者都意識到,他們被埋伏了。
“撤退!!”
“不要被包圍!!與主力會合!”塔露拉果決地抽出劍來擋在內衛眼前,兩道強大的力量劇烈相撞,一道藍黑色身影自人群中浮現來到凌等閑身邊,依舊是一言不發,忍受著折磨。
“你,居然擔心我?”凌等閑沒想到自己才是被找的人。
“沒時間說閑話了,他們……很強。”德克薩斯的體溫異常,恐怕不是健康狀態。
“正面交給我,我會和塔露拉一起留下了斷後。”
“那我就替你斷後。”
“別任性!”
“沒任性!”
風雪掩蓋不住利刃交錯的聲音。
畫筆擊退了塔露拉,用術法壓下她的火焰,將目光投向了凌等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