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杯妙言宗知春茶,陸缺跟著陸心兒出去看貓。
沿小路七拐八繞,走到外事堂的灶房後面。
只見一片樹叢底下,擺了幾塊舊木板,搭成方格,格子下面鋪著破舊的衣物。
三花貓臥在方格里面,一下一下地舔著脖頸下的貓毛。
兩只巴掌大的小貓,在三花貓身旁走來走去,喵喵直叫,偶爾還能跳起來,伸著貓爪不撲什麼。
陸心兒拎起小貓後頸拎出一只,雙手舉到陸缺面前。
“可愛不可愛?”
小貓耷拉著雙眼,好像沒有睡醒的模樣,很是呆萌。
大概是在妙言宗外事堂有人投喂,肚子鼓鼓的,伸指一彈咚咚響。
陸缺道︰“挺好看。”
“我師姐特別喜歡小貓,這些天,天天到外面給小貓買新鮮肉吃。”
“你說藍憶雲?”
“對呀。”
陸心兒又把小貓放進木頭方格里,撩起裙擺蹲在旁邊,伸手撫摸三花貓的腦袋,三花貓已經外事堂喂熟,毫不反抗,還伸舌頭舔她手背。
不用被蘭錦嫣看著練劍,陸心兒渾身輕松,面色明媚。
跟修仙界那些天才卷什麼呀?
自己練自己劍,累了登山看風景,或逗逗小貓多快樂。
陸心兒寧願做一個沒有大用的人,她感覺蘭錦嫣望女成鳳的心態,純屬讓她受罪,想到這里,她舉起雙臂伸了伸腰,長長吐口悶氣。
要說還跟父親陸缺在一塊更好,陸缺更開明。
陸心兒沒有說話,但看她的言行舉止,陸缺大概猜的到她心里想什麼,不禁低頭微笑。
環境造就人。
陸心兒生長一個很平靜的環境里,沒有危機意識,更沒有大難臨頭的緊迫感,自然能以平常心對待修行,循序漸進,不急不躁。
修行以外,還有生活。
這沒什麼不好。
陸缺也不希望讓陸心兒跟她一樣,除了修行,還是修行,毫無生活色彩。
過不大會兒。
陸心兒去灶房搬了兩張小凳子,讓陸缺坐著休息,還從灶房里拿出一把山楂干,遞給陸缺。
“爹,小貓能修行成妖嗎?”
陸心兒閑問。
“不能。”
“為什麼。”
“貓修行成妖,需要先吞食特定地位天材地寶,返祖成先天妖獸,而大夏境內人道力量強盛,通常來說,不會生長那樣的天材地寶。”
陸心兒目光指向三花貓︰“你修不成妖,得不了道了…那為什麼你們參合宮有不少妖修,連師祖甦寒衣)也是妖修。”
“參合宮的妖修出生就是先天妖獸。”
“有例外嗎?”
“沒有,不過界山有普通野獸返祖成妖的。爹小時候跟九溪學宮余前輩去給人家送棺材,還遇到兩頭即將返祖的野狼。”
“界山有什麼特別之處,為什麼那兒的野獸,就能返祖成為先天妖獸。”
陸缺仰頭看天,回思起幼年之事,目光放的很遠,仿佛穿過了時光,回到風雪茫茫的鎖龍鎮。
陸心兒端著下巴催促︰“爹,您跟我講講呀。”
“界山西北區域是洗墨荒原,那兒屬于妖的國度,不受人道之力的壓制,所以能生長出適合先天妖獸服用的靈植靈果。界山是大夏及周邊諸國和妖修國度的分界線,四千多年前人妖大戰結束,劃定以界山為線。”
“怪不得鎮周前輩和九溪學宮余前輩要坐鎮鎖龍鎮。”
父女倆閑說閑聊,話題信馬由韁。
陸心兒又問︰“甦師祖等人都是妖修,怎麼可以出入大夏疆域。”
陸缺轉頭看陸心兒,抬指在她額頭輕敲了下。
“爹,您打我干嘛?”
“你確實該打。”
雖然不疼,陸心兒還是本能伸手去揉額頭,並露出茫然不解的神色。
陸缺道︰“妙言宗只教修行,不教《大夏史》嗎?”
陸心兒理直氣壯︰“沒教。”
“沒教你也得看看。大夏王朝是禹王所創立,你甦師祖的先祖涂山氏,本是禹王之妻,你說甦師祖為什麼能出入大夏?她不僅能出入大夏,還能直接進大夏皇宮。”
“甦師祖那麼厲害嗎?”
陸缺很無語︰“你出宗游歷,沒有見過狐神廟,凡朝廷或地方官府所建狐神廟,供奉的都是你師祖。”
“狐神廟我見過,但里面立得是人像,不知道那是就是師祖。”
“姑娘,你有空也看看書。”
陸心兒敷衍了一聲,又問︰“甦師祖的以外的妖修呢?”
“我們宗門的妖修很早就在宗門了,修得人身,沐浴王化,比人更像人,留在大夏境內是修仙界允許的,但洗墨荒原或者界山的妖,想進入大夏修行,就要馴服野性,學習大夏的律法和規矩,得到鎮邪司許可。”
“還復雜的。”
陸缺捏起兩枚山楂干放到嘴里嚼︰“不復雜,怎麼能保證大夏百姓安寧。”
………
說了許多話。
陸心兒又帶去陸缺登山,她是妙言宗外事堂司職,接待陸缺還屬于堂務範疇以內。
既能領父親游玩,又能照常領月俸。
兩全其美。
父女二人登的山峰叫文秀峰,是東屏山最高的山峰,假如踫上沒有雲煙的天氣,站在峰頂能看見梁洲郡城的萬戶人家。
當然得是修士,普通人可沒有那麼長遠的目力。
沿石階往山頂走,沿路溪泉瀲灩,草木蔥蘢,裊動著淡淡山煙。
目所能及,皆為景致。
陸缺邊走邊看,不知不覺到了山頂,但見雲海橫陳萬里,夕陽懸浮其上,延燒如潮紅光,天邊的雲都被燒成火紅色。
閉關幾十年,忽然看到壯闊雲海,陸缺不禁覺得胸襟開闊,遂伸開雙臂,長長舒了一口氣。
“爹,我們宗門是不是比你們參合宮更漂亮。”
陸缺眉宇舒展,淡然一笑︰“各有各的好。”
陸心兒心里向著妙言宗,哼了聲︰“我們宗門就是比參合宮漂亮,參合宮連四季都沒有,登山也只能看見終年積雪的雪嶺。”
剛說完,她立即補充道︰“也比鳳棲山漂亮,站在鳳棲山只能看到大沙漠,一張嘴還啃滿嘴沙子。”
哪兒有打擊了父親,不打擊母親的道理?
陸心兒一視同仁。
陸缺沒有反駁。
不久黃昏落幕,夜色降臨,站在文秀峰峰頂,好像離天很近,伸手就能觸到冰冷的星辰。
抬頭仰望,陸缺故意撇開晦氣的愚賢二星。
不看那兩顆星辰的話,夜空很美,會讓人心靜,會讓人想起許多遙遠且美好的事。
陸缺找了塊石頭坐。
陸心兒坐到旁邊。
以前在橋山村居住,這樣的場景習以為常,但拜入宗門,各忙修行事宜,父女在一塊兒的事件越來越少。
陸心兒身子一歪,靠到陸缺肩頭。
靜坐許久。
她忽然道︰“明天咱們去逛郡城,我攢了好幾百兩銀子,請爹爹到郡城最好的酒樓吃酒席。”
“攢銀子?”
“胡桃姐給我送了銀票,但那是家里給的,我攢的是自己賺的。”
陸缺笑道︰“行,明天去郡城。”
陸心兒輕咬嘴唇︰“會不會影響到爹修行,娘說爹要當參合宮坐鎮長老,現在壓力非常大,凡事要以修行為主。”
“陪女兒幾天沒關系。”
“真的啊?”
陸缺的時間並不充裕,可再不充裕,幾十年了,也得抽出幾天時間陪女兒。
他沖陸心兒笑了笑,面色輕松,說︰“真的。”
夜里。
回到外事堂的別院,陸心兒沒跟著進門。
她怕蘭錦嫣教訓她,狡黠地沖陸缺眨了眨眼,衣裙一旋,立即往自己住處走。
“爹,你和我娘說我累了。”
“呵呵呵。”
陸缺推門進去,蘭錦嫣站在院里,一副無可奈何的神色。
陸缺替陸心兒說話道︰“女兒又要管外事堂堂務,又要跟你練劍修行,今天難得放松,別掃她的興致。”
蘭錦嫣薄嗔道︰“我還成壞人了。”
“沒有沒有。”
“給你做了碗面,你這麼晚才回來。你到正廳等會兒,我去給你熱。”
“多謝夫人記掛。”
許久沒有遇到這麼溫馨的場面,陸缺心里一暖,伸手摟了下蘭錦嫣腰肢,而後笑著走進正廳。
蘭錦嫣廚藝很普通,但當初陪陸缺在世俗尋找破境契機,特意學了吳州細面,做的還不錯。
面條熱好,端進正廳。
蘭錦嫣又沏了壺茶,而後坐到對面,托著側臉看陸缺吃飯。
陸缺抬頭看了眼︰“心兒說明天帶咱倆去郡城逛。”
“她挺想你的…”
“啊。”
陸缺頓住筷子,但很快又開始繼續吃飯。
他現在只能稍作停歇,三五天而已,可絕不能因感情牽絆駐足不前。
夫妻多年,早已心有默契,蘭錦嫣換話題道︰“等夫君回棗花島,我陪夫君一塊兒回去,再待在妙言宗,心兒該煩了。”
“你想通了。”
蘭錦嫣莞爾道︰“我教心兒的劍訣,夠她消化兩年,等過兩年,我還可以來妙言宗繼續教她不是?反正宗門那邊兒,現在沒什麼必須由我解決的事。”
陸缺略作思量︰“你們宗門和天淵劍宗正聯手參研《合殺劍陣》”
“你從哪兒得到消息,這事可是宗門機密?”
“特殊渠道。”
“什麼特殊渠道,我看就是你們宗門爪牙探听的消息。”
陸缺笑著不說話。
蘭錦嫣接著道︰“《合殺劍陣》是化神以下修士劍陣,聯合九名元嬰,以劍陣排布能發揮化神的力量,但這事跟我沒關系,我對陣法所知甚少。”
“肅西蘭氏的兩位老祖沒催你回宗。”
“沒有。”
說起此事,蘭錦嫣不由掩口而笑,“蘭家二祖蘭永年)許多年已經化身後期,到如今還是化神後期,被我給超過了,現在都不好意思見我;蘭敘老祖則困在煉虛圓滿的門檻兒,遲遲邁不過去,沒心思管閑事。”
陸缺皺眉︰“永年老祖現在還沒有成就煉虛?”
“煉虛哪兒那麼容易達成的,你當別人都是你。對了,永年老祖大概率要跟隨衡玉真人飛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