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缺前世零星的記憶里，桑摩像一架縝密的機械，信念堅韌，沒有個人情緒，為了達到目的可以毫不留情的碾碎一切，但他一個不是癲狂飛揚的神明。
桑摩的殘暴不在于表面。
表面張牙舞爪氣勢洶洶的，那是街頭的潑皮無賴，絕不是讓仙道戰栗幾紀元的強悍神明。
他非常沉靜。
可能出乎所有人間修士的預料，桑摩還很有禮貌，簡直像是受過九溪學宮燻陶。
陸缺把這些跟蘭錦嫣說了說。
蘭錦嫣愈發詫異︰“桑摩下屬的古巫，殺了初五，還會和你講禮貌，還會恭賀你？”
“會。”
“這是什麼道理。”
“桑摩在人間留了下愚賢之劫，算是間接和人間修士博弈，他那種層面，絕不希望對手太弱，而我與他兩世為敵，如今破境晉升大乘，有了一點應劫的能力，信奉他的古巫當然要來恭賀。”
陸缺彎曲手指，叩了叩祈神石板，“桑摩視我為掌上玩物，可玩物實力太弱，一擊即潰有什麼意思。單墨送這塊祈神石板，是恭賀我有資格站在桑摩的棋局里。”
“你不是生氣？”
“這有什麼可生氣，這是事實，我現在沒有能力站在桑摩的正面，只能和他留下棋子的交鋒。”
陸缺說著，抬指點向祈神石板，指尖流轉仙武道罡，把祈神石板震碎成粉末，古巫的東西留在洞府挺晦氣的。
………
略微休息了幾天，陸缺開始運功鞏固修為。
剛剛晉升大乘境，需要熟悉混沌母氣，以及以混沌母氣引導周天運轉的過程，不存在取巧之法，朝露蒲團一時也排不上用場。
不過鞏固修為的階段，無需坐死關，兩三天就能出來一趟，要比之前修行輕松。
趁著修行任務不是很繁重，他每回從練功室出來，就陪蘭錦嫣寫會兒書法，或跟甦萱一塊兒雕刻枯樹根。
以前只顧修行，相伴的時間確實不多。
至于柳離，她是先天靈體，修行進境比甦萱和蘭錦嫣快一些，現在已經開始為沖擊煉虛境準備，故而留在天淵劍宗。
其實相柳殘魂一視同仁的話，柳離早該成就煉虛，無奈相柳跟精神錯亂似的，總是偏愛對她很不客氣的相軻。
朝起暮落，轉眼過去八年。
陸缺漸漸熟悉了混沌母氣，其層面固然比鴻蒙氣更高，但引導周天運轉的方式和鴻蒙氣大同小異，耗費幾年水磨功夫，自能掌握。
熟悉混沌母氣以後，就能以朝露蒲團輔助，加快鞏固修為的進程了。
這天清晨。
陸缺運轉完《斷古心法》，走出練功室，取出一枚原生晶打量，眼楮里泛起凝若實質的唏噓。
修行非為修行而修，道理他早已明白。
可如今境況真和只知修行的蠢貨差不多了。
他收起原生晶，走到書房前，房門開了一條縫隙。
蘭錦嫣坐在桌前，按著一張扇面，提筆書寫題字，甦萱站在後面看著，顯然這副扇面是給她題寫的。
陸缺站在門口等著。
一會兒。
扇面寫好，墨跡干涸，甦萱拿起扇子往懷里扇風，透過門縫瞥了眼陸缺︰“瀟灑不瀟灑，比九溪學宮孟拾魚如何？孟拾魚就老拿著折扇晃來晃去，扇面題詞還很囂張。”
陸缺微微一笑，面色愉悅，甦萱未必喜歡文人扇，只是別人有的東西，她也想試試。
“怎麼樣啊？”
陸缺推開書房門，實言相告︰“你屬于美艷，你和瀟灑不沾邊，瀟灑還得屬寧老二那種很有負心薄幸氣質的人。”
甦萱手里的扇子搖的更快了︰“狗眼看人低，我這副形象，扇子一拿，高低也得是個女狀元。”
見此。
蘭錦嫣摟了下甦萱的腰肢，莞爾道︰“你本來就狀元，美人榜上的狀元。”
兩人興趣愛好不同，但在棗花島朝夕相處，時間長了，關系還不賴。
陸缺沒再開玩笑，下意識地往練功室方向側了側頭︰“接下來我還要閉關，具體閉關多久還不能確定，估計要二三十年。”
甦萱唰的收起折扇，冷眼逼視陸缺，開啟一連串數落︰
“你修行修傻了？”
“今天練功，明天閉關，連續一二百年不帶休息的，你不怕把自己練死，我的修為雖然不高，但也知道修行需要張弛有度，不能一直繃著，心境會像弓弦一樣崩斷的。”
“薛昂和小香能獨擋一面，你不管也算了，可心兒現在是元嬰修為，你總要抽時間去教導她。”
“你不能為了提高境界，什麼都不管，宗門第一長老，又不是老祖宗參荇飛升後，你立馬就得坐上去。”
她的數落，語氣不輕，但是陸缺安靜的听著，沒有反駁一句。
連續用功這麼多年，不聞窗外事，不關家眷如何，甦萱難免會有情緒，這些陸缺已經想到。
長路獨行，難免被誤解。
蘭錦嫣拉動甦萱的衣袖道︰“陸缺被參前輩指認為接班人，很快就要坐宗門的坐鎮長老，身上壓力很大。”
甦萱指著陸缺︰
“可他現在已經大乘境界了，在整個修仙界都能排前二十多名，就算把修行速度放緩，再過幾百年也能登上人間絕頂，非要擠在這會兒修行嗎？”
“咱們倆和柳離，從來都沒有要求過他必須當天下第一。”
“我看他是修行修傻了，喪失人性。”
陸缺直視甦萱，目光柔和和鎮靜︰“甦萱，我沒事，我心境現在很穩定，你不用擔心。”
“誰擔心你啦。”
“我先前已經擬訂修行計劃，始終是按照好定好的修行計劃穩定推進，沒有加快進度。”
陸缺不知道自己的解釋有沒有用，可還是說了。
他站在門口，神色坦然，接受理解與不理解，心里既然定下來目標，就得為此目標買單。
僵持片刻。
甦萱甩來一個憤懣眼神，扭頭出門︰“不想理你。”
蘭錦嫣起身替甦萱解釋︰“你別怪甦萱…”
“我明白，她是怕我這麼修行下去會出事。”
“你明白就好。”
陸缺點了點頭︰“甦萱和她表姐表哥的關系不太好，還差些死在三表姐手里，離開青丘狐墳以後，沒有什麼依靠，心里自然會為我擔憂，你幫忙勸勸她。”
蘭錦嫣走過來，握了握陸缺的手︰“夫君放心。”
“心兒那邊…她學了莫姑娘和我鐘師姐的劍術，潛心專研，必能有幾分成就，稍加引導即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