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幾百年，範七早已經認識到他的資質沒那麼高，或許永遠渡不過火煉之劫。
但他沒有放棄。
人活著總要有點事干，最好是有意思的事。
範七覺得修為漲進一點點，又或學會一門小術法，就很有成就。
天太高，他不抬頭看天，只低頭走路，慢慢的走到了接近金丹圓滿的境界。他的面容已經衰老，但仍然精神飽滿，沒有懈怠過修行。
一听陸缺說他距離元嬰並不遠，愈發振奮，亮起眼楮道︰“我還有希望？”
“大有希望。”
範七倒了杯酒敬陸缺︰“謝侯爺吉言。”
而後。
陸缺仔細檢查範七的狀況，跟他講往後修行需要注意的地方，講的很細節，講完以後，已經黃昏。
範七誠謝不已，又去鎮上買了酒菜，讓陸缺和陸心兒當做晚飯，他自己則回真元宗運功修行。
夜里。
陸缺讓陸心兒回侯府去住，他獨自留在陸家老宅。
靖南四月多雨，但今天是個晴天，夜空像是洗過，月亮很亮，星星也很亮，那顆名為嬰星的星辰懸在靖南郡正上空。
陸缺看了會兒天，推門出去，外面是靖南郡的十里荷香，人間的萬頃月光，他很少看風景，但此時覺得靖南風景的確很好。
“船家，游河。”
陸缺叫住小寧河上的船夫，握著珍珠耳飾跳上船，隨槳一撥，就闖進漫天星河里。
………
陸缺陪陸心兒留在靖南郡，過了兩年的尋常生活，之後返回臨州。
陸缺繼續修行，運轉《斷古心法》，研習《萬化無盡》，練刀也練拳。
因要創造仙武刀術，練刀佔比就大了一些，斷夜劃開棗花島的白天黑夜，像是一只毛筆，用刀芒記載節序流年。
不知是幾萬刀，幾十萬刀後，刀芒飛入天空，疾速向四面鋪開，覆蓋海域千里，淹沒了陽光。
當一切恢復，一道巨大刀影豎直的垂在天海之間，遠在參合宮也能看見。
以生死了卻為根基創作的刀法，已然大功告成，陸缺取名為《遇雪》 刀術和風雪茫茫沒有任何關系，只是他想取這個名字。
有遺憾，也有期待。
刀術成型以後，陸缺繼續磨練，但減少了練刀的比重，轉而用心于《萬化無盡》，一層接一層地往上提升。
到他七百二十歲這年，萬化無盡被推升到一千八百層。
海字十甲不負期許，繼相軻之後，季南茵、陳問、祝百壽接連成就煉虛，陸缺听甦萱說了幾句，但已經沒有比較之心。
他煉虛圓滿了。
大乘在即。
光陰沒有在陸缺臉上留下痕跡，只是心境越發寧靜，還思量海字十甲的修為越高越好，若能超過他更好。
………
南陶歷三千八百七十四年。
十二月初六。
甦萱當值結束，給陸缺捎回來一封來自真元宗的信。
範七寄的。
資質平庸的範七，竟然真在壽元耗盡之前渡過火煉之劫，成就元嬰境界，他簡直是修仙界的奇跡。
每回破境都擦著壽元將近的極限，磕磕絆絆，但就是破境了。
書房里。
陸缺看完信，一臉贊嘆與欽佩︰“真不了起。”
甦萱走到後面，按著陸缺脖子，瞄了瞄信︰“誰寄的？”
“範七。”
“他居然沒有死！”
“不但沒死，而且已經晉升元嬰。”陸缺又拿起信，“相師姐或季南茵等人，她們成就煉虛，成就大乘，我不會佩服，以她們的資質和悟性，本該修成大境界，但範七晉升元嬰，我就覺得他很了不起。”
甦萱好奇道︰“範七的資質有沒有胡師叔高？”
“怎麼可能比得過胡師叔，胡師叔沒能晉升元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輔州之戰受了暗傷，心境又遭受沖擊，畢竟當時他的很多師兄弟死在戰場。”
“那範七真是奇跡…”
“你先讓開，我給範七回封信。”
陸缺推開甦萱，研墨寫信。
甦萱回房間去雕刻樹根，過了會兒，又走回來︰“忘了跟你說一件事，天大的事，說出來嚇死你。”
“那趕緊說，我正好是被嚇的。”
“天淵劍宗已經和鳳棲山串通一氣。”
陸缺抬起頭︰“怎麼可能？五大宗之間的確親疏之分，但絕不可能結盟，再說鳳棲山和九溪學宮的關系明顯更好。”
“真的。”
“有什麼憑據？”
甦萱雙臂放在桌上，往下一趴，正好和陸缺臉對臉，圓睜美眸，開始危言聳听︰
“相軻去了鳳棲山，接受衡玉真人的親自指導，而陳問則跟著老胡子老頭介凡夫練劍，不信你去問薛昂。”
還以為是多勁爆的消息，原來是兩總暫時互換弟子。
陸缺笑道︰“這是好事。”
“什麼好事？”
“相師姐的劍道路子，更像衡玉真人，讓衡玉真人教導，自然受益良多，而陳問那股勁兒，與介前輩頗有相似，跟介前輩學習劍術，同樣是更好的選擇。”
甦萱哼道︰“你現在不在意，等人家兩人超過你，有你後悔的時候。”
陸缺低頭看看信紙，上面墨跡已干，遂折疊整齊，放進信封，又看了眼甦萱︰“相師姐和陳問如果超過我，將來劫數爆發，咱們宗門要承受的壓力還能小點。”
“也對呀，那他們能否超過你。”
“不能。”
“就這麼自信？”
“我在天絕峰繼承了移星仙君近乎七成的修行經驗和作戰經驗，那些東西不是相師姐和陳師兄，幾百年或上千年時間能磨練出來的…你嘴嚴實點，我跟你說點高興的。”
甦萱點點頭︰“說說說。”
陸缺一揮手，門自然關上︰“你肯定知道，經歷第二輪妖修築命，靈覺會有大幅度的提升，能感知對手的威脅有多大。”
“當然知道。”
“去年我到藏書樓借閱典籍，路上踫見精研堂的曹老堂主，他剛練完劍訣，劍意未消，但當時我的感覺是若掩日神弓在手，我不虛他。”
甦寒駭然一驚︰“曹宴長老可是大乘中期，已經到此境界十年。”
“我知道，但我持掩日神弓，未必不能跟他旗鼓相當。”
陸缺伸手平放在書桌，靈力驟然流動，書房亮起數縷燦燦金光，宛若柔軟金沙，落到了他手上，形成一柄若有若無的金弓。
“但見時光流似箭，豈知天道曲如弓。”
陸缺輕念了一句。
然後道︰“《遇雪》刀術以外，我結合移星仙君的修行經驗，創造了一門術法，道弓光箭，現在還只是雛形，但已經能施展一二，便是白湛的影閃，也躲不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