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長老,藺桑身負桑摩意志,壓制力量太強,大家都已經盡力,不怪我師傅。”
不知何時,陸缺走出了臥室。
甦寒衣從見到雪初五陣亡那刻起,沒有再說一句話,她比任何人都更加自責。
陸缺心里清楚。
他四掃了掃,向洞府內外的眾人行禮︰
“師姐的遺體沒能保留下來,各位要跟她道別,等墓碑修好,到她墓碑前道別,今天先回去休息吧。”
一揖到底,眾人不離開,陸缺不起身。
無奈下眾人先行告辭。
棗花島安靜下來。
陸缺吃力地關上洞府門,背靠洞府門坐了會兒,又走回臥室,拿起抹布,慢慢地擦拭桌椅櫃子。
兩年沒回來,臥室已經積灰。
先前幾十年,都是雪師姐回來打掃的,她愛干淨。
擦完桌椅,去擦櫃子,打開兩扇櫃門,一塊蓋布映入眼簾,下面蓋著六件新衣服,疊的很整齊。
那是去移星仙城之前,雪初五給陸缺買的,她還交待陸缺要換著穿,別總是穿一件。
音猶在耳。
似乎听到一聲熟悉的師弟,陸缺單手按住櫃門,胸膛起伏不止,哇的涌出口血,弄的下巴上全是油淋淋的鮮血。
他心神大損,靈力在體內橫沖直撞,一時間動都動不了。
明天還會到來,可是明天雪師姐不會回來。
從五巨擘飛升到愚賢之劫爆發,中間有三百多年時間,陸缺還曾想著,在那三百多年里,一定要陪陪雪師姐,那時候她也應該煉虛境界了,沒有那麼多事。
可沒有等到。
雪師姐肯定也有很多遺憾,來不及說,更來不及做。
陸缺記得她不願闔上的眼楮。
她說。
她舍不得。
一念至此,陸缺氣息再亂,嘔血不止,額頭兩縷發絲漸漸白了。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雪初五已經給陸缺念過這兩句,現在陸缺懂了。
兩天後。
陸缺的體力漸漸恢復,打了盆水,浸濕抹布擰的半干,接著打掃房間。
不做找點事做,他無所適從,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心亂過。
藺桑蟄伏幾百年,在陸缺吸收完天妖松靈性,最順風順水的時候,突然跳出來,殺了雪初五,時機把握的恰到好處。
他要的就是陸缺從高處摔下來,摔成一攤爛泥,道心生痕。
陸缺明白,心里也有抵抗的意志,但兩三天扭轉不過來。
道理是道理。
人是人。
收拾完臥室,陸缺換了盆水,走進雪初五房間。
里面很整潔。
不穿的衣物和鞋子洗好了放在櫃子里,琴台和琴用蓋著布,床上紗幔解了下來,整齊疊放。
雪初五常為陸缺操心,可她的事卻很少讓陸缺幫忙。
“師姐…”
這刻陸缺眼楮里模糊了。
許多年沒有過。
………
臨州剛剛入冬,可已經下過大雪,青雲浦積雪如素。
一間正廳,坐著幾個人。
豐瀅、韓遲花、嚴高玄、諸從龍,鐘素,以及後來進入青雲浦的甦萱。
除了陸缺,青雲浦海字輩弟子都在場,相比于輔州之戰前在小師妹魚小魚洞府里那場聚會,如今少了好多人。
更讓人無法釋懷的是,沒有大戰的情況下,雪初五竟會隕落。
豐瀅忽然開口︰“雪師妹的後事,鈞麟宗主已經交待內務堂處理。”
啪。
鐘素捏碎了茶杯,罵道︰“真他娘的,真他娘的憋屈,五大宗和鎮邪司就找不到其他古巫了嗎?剁一個藺桑哪兒夠,一百個藺桑也抵不上初五一根頭發。”
鐘素奔出洞府,亂踢亂打,臉色越來越委屈。
她不怕死,在移星仙城里也是最早掙脫桑摩氣息壓制的那幾個,可她最見不得已經所剩不多師兄弟的亡故。
古巫,去你媽的!
洞府里。
甦萱低頭扯拽衣袖,抿了會兒嘴,忽然抬頭道︰“對不起,對不起,雪師姐是為救我姐才死的。”
她跪下來給師兄弟叩頭,她覺得雪初五的死有青丘狐墳的責任。
“甦萱,你起來,不關你事。”
豐瀅伸手拉甦萱。
甦萱甩開豐瀅的手,執意叩拜道歉,額頭撞在地面。
砰!
豐瀅和韓遲花一左一右拉她,才把她拉起來。
這件事,同行修士沒有任何人犯錯,季南茵用無妄之瞳觀測過兩遍,相軻讓相柳殘魂辯識了一遍,陸缺也讓天妖松感知眾人氣息,後來該準備的也都準備了。
只是實力不夠。
雪初五不死,甦寒衣就得死。
………
棗花島。
陸缺打掃到了書房,擦拭書桌時,桌上摞著一疊紙。
那疊紙是當時他寫信同時各宗道友去朔北沙漠會合的信紙,沒有用完。當時雪初五怕他忙不過來,還坐在桌對面抄信。
信紙還在…
另有一塊石頭壓在信紙上,石頭半面土黃,半面透明,是雪初五在海邊撿的奇石。
她見到奇特的東西,都和陸缺分享,說石頭里面有片雪花。
陸缺拿起石頭看,只見石頭徹底恢復干燥以後,石心果然出現類似雪花的形狀。
原來這塊奇石不能見水。
陸缺盯著石心的雪花,眉頭壓了壓,忽然涌起個的想法,遂在指尖凝出血珠,使之融入石心,把雪花染成紅色。
做完此事。
他醞釀仙武道罡,臨空一蕩,打破陰陽隔閡,抬腳邁入幽冥境域。
灰雲慘淡的天空下,十萬陰山起伏,亮著不計其數的紅燈籠。
陸缺出現在某座陰山上空,身形剛剛立穩,一個盛怒的聲音滿山遍野傳來。
“活人不得踏足幽冥。”
“周前輩,是我,陸缺。”
“你也不行。”
陸缺拱手道︰“我有事要辦,請周前輩通融。”
說書人很快出現陸缺跟前,身穿紫袍,頭戴金冠,形象比在人間形象威風百倍,板著臉道︰“活人不得涉足幽冥境域,這是陵光娘娘定的規矩,無可通融,你現在趕緊回去,別逼我趕你回去。”
聞言,陸缺面色漸漸變冷。
”陵光娘娘定的規矩?讓陵光娘娘來見我,別以為我不知道她是誰,我為她們辦了不止一輩子的差,今天這事不能通融,我不干了。”
“小陸,你怎麼說話呢。”
陸缺不理說書人,望空喝道︰“陵光娘娘,今天這幽冥我能不能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