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陸缺來到執法堂偏殿，在書房燒了壺碎青茶，熄滅炭爐，拎著滾燙的茶壺進入練功室。
照例運轉一個半時辰《斷古心法》，而後赤腳走到練功室角落，靠牆而坐，舒服地攤平雙腿，提起茶壺，就著壺嘴，灌了幾口早已經晾涼的茶。
蘭錦嫣要穩固修為，隔兩三天就與甦寒衣對練過招，平常也在一塊兒對弈談詩，做才女的風雅勾當，委實沒多少心力向陸缺貢獻美色，但陸缺並不很在意這點，他是個剛正不阿的人，不太好色，起碼他自己這麼認為。
蘭錦嫣和甦寒衣臭味相投…或許應該說脾胃相合，對練過招，相互促進，其實是件好事。
陸缺想了想，又拎起茶壺灌茶，碎青茶很苦，晾涼後更苦，但很能清心。
心思清明後，他輕輕捏住指訣，眉心神輪白光一閃，空間便映出一片文字投影，文字如青磚大小，散發白光，正是《神心術》的法訣。
自創術法進入瓶頸，數月沒有進展，陸缺在妒忌季南茵的腦瓜之外，就想再把《神心術》、《三神訣》、《冰鏡術》，仔細研讀一遍，溫故而知新。
或許也能從中找到些許靈感。
陸缺盯著《神心術》要訣，逐字逐句仔細研讀，讀過一卷，又依次施展。
如此，過了一個月，《神心術》重讀完畢，他又開始研讀《三神訣》，這門移星仙君創作的術法，讓人感覺像敷衍之作，殘次品，研讀與施展之間，常常伴隨精神錯亂的後遺癥。
陸缺在重新研習期間，常常會在水里，鏡子里，一切能反光的東西里，看見自己痴痴呆呆的影子，或者前世移星仙君的影子。
這天。
從執法堂回來，剛到青雲浦名錄閣，移星仙君的影子，忽然擋在陸缺面前，很驚悚的是影子還缺胳膊少腿，只有大半個，好像在幽冥遭遇過酷刑的鬼物。
冷不丁出現，陸缺嚇了一跳，定神後，默默問候移星仙君祖宗十八代。
影子距離陸缺大概七尺遠，正面相對，盡管缺胳膊少腿，但移星仙君那張不可一世的臭臉卻是健全的，罩著絲絲黑煙，非常之難看。
陸缺揮袖掃向影子，衣袖徑直穿過去，影子沒受到影響。
“這什麼鬼玩意兒。”
陸缺繼續往前走，移星仙君的影子始終在他面前七尺，揮之不散。
前行數百步後，一名相貌堂堂的金丹弟子迎面而來，拱手打招呼道︰“陸師祖，今天這麼早回來。”
陸缺側身望去，原來是和字輩的東郭涉江，這小子資質很不俗，拜入宗門不久，就由扈小香帶著修行，薛昂也教過他幾年，算起來還屬于陸缺一脈。
陸缺點了點頭，指著移星仙君的影子問道︰“你能看見我前面有東西嗎？”
“什麼東西…”
“跟我長差不多，缺了左胳膊左腿，身子少半邊兒，臉上冒著黑氣，總而言之像是只鬼。”
東郭涉江被陸缺說的頭皮發麻，可不管用眼看，還是用靈識感知，都感覺不到周圍有鬼物散發的陰氣，搖搖頭︰“弟子什麼都沒有看見。”
看來移星仙君的影子是陸缺研習《三神訣》，精神錯亂，弄出來的幻象，只有他能看見。
陸缺向東郭涉江揮了揮手︰“沒事了，你去忙你的。”
東郭涉江杵著不願意走，躬身行禮道︰“陸師祖，您老能不能指教我幾招？”
“你找小香去。”
“扈師叔好久沒有回青雲浦。”
啪啪，陸缺拍了兩下腦門，閉上眼，再睜開，移星仙君的影子依舊陰魂不散，在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狀態下，哪兒還能指教後輩，說道︰“師祖我最近專研術法，沒專研出名堂，好像還把自己弄的快要走火入魔了，自顧不遐，沒法兒指導你。”
東郭涉江有點不信︰“您老不是在找借口吧？”
“唉，你小子的疑心病，頗有師祖當年風範。”陸缺在東郭涉江小腿上來了一腳，笑罵道，“沒糊弄你，趕緊滾，想找人指導去藏書閣找你韓師祖韓遲花），她現在還不是很忙。”
“哦。”
東郭涉江施禮告退。
陸缺感覺自己有毛病，干脆不回洞府，轉身趕往望月谷甦寒衣的洞府。
八月月桂飄香，跨過那座小石橋，便有清甜香氣撲面，陸缺嗅了嗅，抬手敲響洞府門。
嗡的一聲，洞府門朝里打開，月桂香氣愈濃，與甦寒衣的聲音一並飄出洞府，她說︰“滾進來。”
進了門，棋子的踫撞聲嘩嘩作響，甦寒衣和蘭錦嫣相對而坐，正往棋盒收棋子。
別看兩人常常對弈手談，棋力其實很一般，大約和諸從龍釣魚的水平相仿，可以說是就有個樣子。雪初五曾和陸缺講過師傅甦寒衣的棋藝，言辭不甚恭敬，說是開局稀松平常，中盤昏招頻出，收官…她跟雪初五下不到收官，就得投子認輸。
雪初五是真才女，詩詞遠超蘭錦嫣，棋藝又遠勝甦寒衣，無奈官宦世家出身，又兼為人八面玲瓏，別人就覺得她世俗，忽略了她的才華。
這他娘純屬偏見。
等兩人收拾好棋盤，陸缺坐到甦寒衣的跟前，伸長脖頸，說道︰“師傅，你聞聞我是不是快要走火入魔？”
九尾狐妖嗅覺敏銳，上回在北冕仙城，甦寒衣就是嗅出來陸缺氣血濃度異常，進而找到走火入魔的根源。
甦寒衣聞言，左右打量陸缺，片刻後，輕柔裙擺飛到陸缺臉上，當胸踹來一腳，數落道︰“靈力平穩，氣血順暢，眸中清光凝聚不散，哪兒半點走火入魔的跡象，你是消遣我的嗎？”
陸缺拍了拍胸口的腳印，怒道︰“甦寒衣，你狗腳癢嗎！我是來跟你說正事！”
“你沒有一點走火入魔的跡象。”
“我看到個影子，現在還在我眼前。”
甦寒衣不耐煩道︰“什麼影子？”
陸缺拽住甦寒衣裙擺，把她拉坐下來，指著眼前七尺的位置︰“就在那兒，我前世的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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