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山地處大夏西面邊陲,入了秋,天氣就以清冷為主,吹向朔北沙漠的風,吹開了萬里青碧的天幕,繁星點點,月亮似乎更為皎潔。
淺淺如水的月光里,姜看玉穿過疏影橫斜的梅林,往師傅蘭錦嫣住處走。
梅林中那座檐角翼然的涼亭,在穆笙簫的事件發生後,就被拆了,如今堆著一堆青磚。
姜看玉左右看看,來到小院前面,院門關著,但里面有燈光透出,她隔門喊了聲︰“師傅?”
“是看玉呀,你稍等會兒。”
姜看玉推開門,微微听見水流聲響,知是蘭錦嫣正在湯藥室沐浴,遂走了過去,門窗關的嚴實,大概是出于好奇心理,她輕輕按住窗戶,使兩扇窗戶之間錯開一道細微縫隙,眯眼向里面打望。
水煙迷蒙,衣架上掛著輕柔的衣裙,石砌的水池里有一道玉白色影子。
縱然同為女子,可看見師傅蘭錦嫣的身段,姜看玉仍然怔住了神兒,心想怪不得師傅在和陸缺結契道侶之前仰慕者無數,她那副俏臉,那副身段,哪個男子看見不動心。
姜看玉有點出神,卻听蘭錦嫣輕嗔薄怒道︰“死丫頭,你干什麼呢?”
“嗯…看看師傅需要我遞毛巾嗎。”
姜看玉嘖了嘖舌,慌忙走開,在院里小坐片刻,蘭錦嫣從湯藥室出來,一身寬敞的白色衣裙,束著紅色裙帶,身材高挑,不失婀娜,走過來帶著一陣兒淡淡香風。
多年的老徒弟,通常都是孽徒,吃現成的,喝現成的,蘭錦嫣回屋沏茶,姜看玉就坐在院里等著她沏好端來。
蘭錦嫣道︰“你師兄楚欽)今天雖然輸在藺桑手里,但打的很好,顯然這段時間用心了。”
五大宗的選拔後備人員同期進行,今天白天,鳳棲山也在進行比試,楚欽很倒霉的遇到了師兄藺桑,頭一局就被淘汰出局,但表現確實還行。
很大一部分在于陳問,陳問的品性,姑且不論,但視師傅宋觀瀾為生身父母,視楚欽為手足兄弟,怕楚欽修為跟不上,往後無法突破境界,耗盡壽元,平日操練起楚欽格外賣力,不管是劍術和修行心得,均傾囊相授。
要知道,陳問是能到衡玉真人跟前听講的,他教楚欽修行,無異于代傳衡玉真人的修行經驗,不提升反而怪了。
今天的比試結束後,陳問又把楚欽叫過去,復盤比試中出現的失誤,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陳問願意帶著楚欽,絕對好事,姜看玉倒也省心了,所以就來陪蘭錦嫣過中秋。
前幾天蘭錦嫣去吳州的事情,姜看玉也知道,因為她把那只浴桶帶了回來,還老是盯著浴桶發呆,偶爾還泛起一陣兒臉紅。
如此之情景,不免讓姜看玉萌生出一種惡俗的猜測,難不成師傅蘭錦嫣還曾和陸缺做過鴛鴦戲水的香艷勾當?那可真是讓人跌破眼鏡,在她眼里,師傅蘭錦嫣還是位很保守的女子。
瞎想著。
蘭錦嫣端出了茶具和泡好的茶,捧著茶杯,看向天邊滿月,好看的臉上,漸漸露出一縷思念,一縷柔和,夜風輕輕吹動她的發絲,把神色襯得越發鮮明。
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詩句好像寫在這時的月光里,這時的院子里。
姜看玉道︰“雪姑娘也參加後備人員的選拔,這段時間忙于修行,沒有來信,但看前兩個月來看,我哥現在挺好的,天天在執法堂沒有什麼頭疼的堂務。”
這句話落定,安靜了一會兒。
蘭錦嫣忽然柔聲道︰“我見到他了。”
“誰?”
“陸缺。我那晚去陸家老宅收拾,陸缺剛好回去,見了面的。”
一抹笑容在蘭錦嫣臉上緩緩綻開,清淡如煙,但很好看,接著說道,“我不好意思看他,可還是看了幾眼,他很和氣,好像已經不生我的氣,還和我說了話。”
蘭錦嫣的語氣像是自說自話,姜看玉沒有插嘴。
穆笙簫的事情過去十幾年,在這十幾年里,肅西蘭氏的二祖蘭永年,花了心思教導蘭錦嫣宗門之間的博弈,她已經明白,當時陸缺為何不顧念幾十年的夫妻情分,做的那麼絕。
想明白了,心結自然隨之打開。
只是兩人已經解除道侶關系,當時造成的影響也沒有完全消弭,蘭錦嫣不能過去看陸缺,思念與日俱深,盼著能見回面。
雖然在陸家老宅只是匆匆一瞥,但總也見到了。
蘭錦嫣心情不壞,這幾天又思量,如何能和陸缺破境重圓,想的多了,不禁又想之前種種,從北冕仙城知心,到結成道侶,到三橋鎮十年相伴…
可解除道侶關系是參荇的命令,修仙界已人盡皆知,哪兒能輕易改變?
蘭錦嫣嘆了聲︰“當初我想給陸缺生個孩子,他總不願意,最終不了了之,倘若真有個孩子也好了。”
“他肩上壓著好多事。”
“我只是說說。”
蘭錦嫣低頭喝茶,觸到茶杯時,看見自己的倒影也被水波晃亂,很像某個情形,臉頰不由又泛起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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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茶盡。
蘭錦嫣請問道︰“我跟陸缺不知能不能重歸于好?”
話雖然是句問話,可她眼眸閃爍,明顯是想得到肯定的答復。
姜看玉對此並不樂觀,畢竟參荇是參合宮的坐鎮長老,代表參合宮威嚴,做出的決定,不可能朝令夕改。
姜看玉心作此想,又不願在大好的節氣里讓蘭錦嫣失望,模稜不可道︰“師傅,你放寬心,有情人終成眷屬。”
一夜月圓,蘭錦嫣沒有休息,等送走姜看玉以後,房間里亮起光,比月光更溫暖明亮的光芒。
光源是塊玉陽晶,人間界沒有幾塊,可她手里有一塊,是從前陸缺送的。
“家里我收拾好了…”
蘭錦嫣對著玉陽晶輕聲自語,就好像玉陽晶是塊許願石,話音落下後,在心里許願有朝一日還能回到,那個不算太好但很好的家。
天不知不覺亮了。
她收起玉陽晶,出來洗漱,姜看玉不知何時又來了一趟,在院里石桌上放了封信,用杯子壓著。
信上的字跡端莊大氣,顯然是雪初五寄來的。
“謹宜雪初五的正式名字)姑娘最善解人意。”
蘭錦嫣帶著信封回房,而她感激不盡的雪初五,此時此刻,正在洞府里做著最後的準備。
雪初五自負能贏同為雷陽正體的阿香,但打完阿香,就要和大師姐韓遲花遭遇,壓力很大,得保持足夠的靈力,有運功調整的時間,自然不會放過。
陸缺等人正在外面等待,前一段閉關,錯過了頭一天比試的甦萱突然出關,架她不願意打,但熱鬧很願意看,也在其中。
一听嚴高玄昨天出陣即告負,甦萱不由慶幸其自己明智,還好沒有參與選拔,不然當著幾百幾千人的面被打趴了,別人豈不是會發現她很菜?那是萬萬要不得的。
現在參合宮的人都覺得她挺厲害的,畢竟給陸缺開蒙的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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