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不同的位置，看待同一件事，結果大不相同。
顧隨年覺得天塌了。
他看守的靈田，遭遇雷暴，扶搖草顆粒無收，耽擱到參合宮的煉丹事宜，縱然死罪已經免去，但賠償要賠多少？只怕子子孫孫都得跟著還債。
而在陸缺眼里，少了三成扶搖草，根本就不算個事。
自修仙界進入興盛初期，黎鳶和宗門長老會就開始未雨綢繆，大批大批的收購基礎性修行資源，經二百年積攢，積山堂堆積的丹藥，打十回輔州之戰那樣的戰爭，也絕對夠用。
少三成扶搖草，對參合宮的運轉微乎其微。
退十萬步說。
就算是真有什麼影響，陸缺到天淵劍宗或浮生仙門買點就是，多跑趟腿而已。
陸缺以及參合宮高層在意的，是洪家是否真和三省道院眉來眼去。
他見顧隨年嚇得魂不附體，好像人生已經沒有希望，便給予了一點善意︰“我們參合宮做事講道理，即是天災，就不會和顧道友為難，賠償更更不必了。我叫陸缺，這話我可以負責。”
“您是，陸前輩！”
“回去養傷。”
顧隨年跪地叩謝。
問完話。
幾人離開靈田下的小院，由洪成雲帶著往洪行深的住處趕去。
甦萱和陸缺並肩而行，皺著黛眉，疑惑重重。
根據一年來游玩見聞經歷，所見修士只要提及陸缺，就離不開心狠手辣四字，甚至傳言陸缺每頓都得吃倆修士補補，反正凶狠極了。
道听途說，捕風捉影，自不可信。
但跟著出來辦案，就感覺陸缺簡直像個發面團，很好揉捏，跟凶狠毫不沾邊。
為什麼會有這麼大反差？
甦萱委實想不通，于是傳音道︰“一出門，你的腦袋就銹了住嗎，見州洪家讓參合宮蒙受損失，那就把他們全部抓起來，嚴刑拷打，不怕他們不說實話。”
陸缺微微一笑︰“不能這麼辦。”
“為啥？他的道行是假的？”
“見州洪家為參合宮培育已數百年；輔州之戰，洪家第一批響應，並作為青雲浦堂口的預備隊出征，白山關戰役，洪成葉叔父洪行屏陣亡，夾明君戰意，洪成葉堂姐洪成雪陣亡，如此種種儼然參合宮死忠。”
陸缺停頓片刻，又道︰“倘若听到點風吹草動，就對洪家施雷霆手段，一來會涼了臨渠見景梁五州修士的心，二來也有失大宗門氣度。”
甦萱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那那那，听起來，參合宮很好欺負的意思。”
“宗門派咱們執法堂過來處理，意在懷柔，即便真查出來洪家和三省道院私下里做買賣，也只需把調查卷宗帶回宗門，感覺是很好欺負。”
甦萱撇嘴︰“退讓至此，白瞎參合宮的滔天勢力，真是窩囊廢。”
“我還沒說完。”
“這麼辦事一點臉面都沒有，還有什麼可說的。”
陸缺嘴角噙著笑︰“倘若查實洪家和三省道院暗中勾結，宗門會將此公之于眾，那麼再對洪家做什麼，其他修仙勢力都會覺得是洪家咎由自取，屆時再有暗堂出馬，雞犬不留，並全盤接手洪家的產業，這樣，你還覺得參合宮好欺負嗎？”
甦萱捏著手指思量半晌，逐漸琢磨出味兒來，驀然一驚，怕驚叫出聲，連忙以手掩口。
壞，實在太壞了。
她猶猶豫豫地傳音道︰“就是說洪家一旦犯錯，你們參合宮既要侵吞洪家家業，又要落好名聲。”
“對。”
“吃人不吐骨頭，這也是玄門正宗？”
陸缺輕嗯一聲︰“許多年前，商事聯盟倚晴樓，在臨渠兩州鋪了不少的鋪子，後來因販賣我的行蹤，被黎鳶黎宗主下令一夜鏟平，所留產業，參合宮和臨渠鎮邪司四六分，修仙界同道就都覺得黎宗主做的對，乃為門人主持公道，並非橫行霸道。”
甦萱露出忌憚之色︰“果然，還是你們人族修士更壞。”
“修仙界本就是泥潭。”
“那你是不是奔著謀奪洪家產業來的？畢竟你現在是參合宮的走狗。“
這話實在不太好听。
陸缺皺眉︰“我和洪家家主洪成葉私交不錯，倒不希望洪家出事，只是宗門高層有沒有借機辦了洪家的心，不太好說。”
“少了三成的扶搖草，根本就不重要對不對？”
“對。”
甦萱鼓著腮幫嘆氣︰“我還想著，幫忙找出見州洪家玩忽職守的證據，讓他們兩倍三倍的賠錢，趁機發財，就很了不起了，沒想到事情和想的根本不一樣。”
甦萱到底長期待在界山里，沒有接觸過宗門之間勢力斡旋，能想到最狠的方法，無非訛詐。
她沒怎麼變，只是陸缺已經不是鎖龍鎮的少年。
緩了緩。
甦萱側眸看看陸缺︰“你現在已經這麼缺德，不會也揣著害我的陰謀詭計吧？”
“我的品性，你還不放心。”
“不太放心了。”
“咱們始終都是一伙的。”
這是兩人少年時常說的話，時隔多年，又听了見，甦萱頓覺欣然，黛眉間的憂慮也隨之一掃而空。
甦萱道︰“算你有良心。”
邊說邊走，出了靈田，往東二三里，一帶瀲灩溪流徑流而去。
跨過溪上石橋，裊裊煙氣之中，半遮著富麗堂皇的府宅，規模比陸缺的三橋侯府還要大好幾倍，門匾上書“落雲山莊”四字。
這自然是洪家的山莊別院，因建築規模很大，里面又分出許多小院，掌管靈田的洪家子弟皆在此居住。
其中最重要的二位，是洪成葉的大伯洪行深，大伯母穆青羅。
陸缺朝山莊匾額看了看，領路的洪成雲連忙解釋道︰“匾額是大伯母所題，大伯母出身距州名門，嗜好書法，在修仙界的書法大家中，和鳳棲山蘭錦嫣蘭前輩齊名。”
“我不太懂，就是覺得字好看。”
“陸司職過謙了，陸司職稍等片刻，我回山莊里通知大伯和伯母，也讓他們準備準備。“
陸缺點頭道︰“也不用太麻煩。”
寒暄數語，洪成雲匆匆進了落雲山莊。
陸缺忽然想起件事，問胡叔保道︰“胡師叔，洪行深前輩可有子嗣？”
“容我想想…對了，有的，還曾和蒼牙郡左家聯姻，名叫洪成蔭，但許多年前就已經意外身亡。”
“哦。”
這不是巧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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