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深處，本應無比沉寂。
然而此刻卻動蕩飄搖，有一片星海投影于此，傳蕩出天塌地陷般的毀滅波動，破境舟在虛空中隨時會有傾覆的危機。
“芽芽那枚玉鐲！”
好在葉晨忽然想到了這點，一旁的姜青瑤也立時會意，剎那間，她渾身發光，展現她御靈境的手段，氣機牽引萬物。
很快，一枚發光的玉鐲受到牽引，靈動的從船艙內飛了出來，其他人頓時投來了訝異的目光，姜青瑤展現的手段太非凡了。
事實上，修為一旦到了御靈境就是這麼可怕，飛天遁地，御使天地萬靈，對于凡人來說稱之為半神也不為過。
玉鐲緩緩漂浮在葉晨身前，他拿在手中開始用心感應，幸運的是沒什麼意外，很快就有了呼應。
然而，可怕的事再次發生了！
“咚！”
一聲巨響傳出，整艘古船都在顫動不休，內部的船艙處，爆發出一股恐怖的能量，差點就讓整艘古船攔腰斷裂。
“什麼情況？”
葉晨瞳孔驟縮，馬上意識到芽芽還在船艙內接受治療，到底發生了什麼？
“艙體受損程度55，警告！警告……”
所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刺耳的警報聲響起，那是古船的警報系統，預示著船艙內有解體的風險。
不用說，所有人都意識到了問題多麼嚴重，姜青瑤瞬間便消失在了原地，同時也有另一道身影緊隨其後。
“吼！”
下一刻，一聲狂暴的嘶吼聲響徹虛空，船艙內部更是瞬間爆裂開來，近乎攔腰截斷，有幾名穿著甲冑的人員因為躲閃不及，當場爆成了一團血霧。
猩紅的血雨中，姜青瑤與一個小男孩倒飛而回，兩人臉上都寫滿了不可思議，他們都在御靈境，此刻竟有些抵擋不住。
甲板上，一個巨大窟窿顯現，像是連通了幽冥，有猩紅的血霧彌漫開來。
“船體受損85，警報！”
在刺耳的警報聲中，一道瘦小的身影從甲板裂開的窟窿中緩緩漂浮而上，同時，虛空上的星海也愈發清晰可見。
“怎麼回事？”葉晨凝重的問道。
“是芽芽……”
姜青瑤似乎也有些難以置信，但隨後又搖頭道“不對，是上古血咒，公子小心！”
芽芽？
那個一直可憐兮兮，人畜無害的小女孩，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葉晨感到後背發涼，只不過看過去一眼，他就知道那絕不是芽芽，那猩紅的眼眸，像是地獄奔騰而來的烈火。
血咒，相傳有一些法力通天者，會在自己後代的血脈中留下詛咒，相當于埋下一顆種子，若是自身受到生死危機，甚至可以奪舍後世之人再度復甦。
姜青瑤解釋後，葉晨才恍然大悟，結合雲夢澤遇到的事很快就想清楚怎麼一回事了，實在是太卑劣的手段了。
“破境舟？這是在虛空中……”
忽然，芽芽開口了，無須質疑，光從聲音就能分辨這絕不是她本人，而是一個有些蒼老疲憊的男子聲音。
“受血咒的影響，這具軀體太脆弱了，想不到我竟真有這麼一天，真的是殺孽過多，才會有此報嗎？”
芽芽，不如說這個上古差點成仙的怪物，此刻卻有些怔怔出神，像是腦海里不斷有記憶浮現，正抱著頭痛苦的自語。
只不過片刻過後，她再度露出猩紅的眼眸，緩緩從甲板上每一個顯得如臨大敵的人身上掃過。
很快，她皺了皺眉，盯住了姜青瑤，露出了疑惑之色，道“蜀山弟子？長眉早已飛升，如今的人間怎還會有他的弟子？”
“妖人！你連自己的後代血脈也不放過，你還是人嗎？”
見此，姜青瑤怒聲道，“你心里若還有一絲良知，就趕緊把芽芽還給我。”
“哼……”
那個怪物滿臉不屑的冷笑了幾聲，卻又凝重的盯上了虛空中的那片星海，很明顯她眼中閃過了一絲驚懼。
“上善若水，後世怎會有如此可怕的人？剛脫虎口卻又陷身虛空，難不成是天要絕我嗎？”
她完全無視了在場所有人，很明顯那片星海背後的恐怖存在，讓此刻的她感受到了死亡危機。
但很快，她就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猩紅的目光盯上了葉晨，冷笑道“不對，是你身上有詛咒，那就好辦了！”
“是，你待如何？”
葉晨同樣冷笑，他曾遭遇過邪尸這種人，對這個上古怪物也沒有那麼驚慌失措了。
毫無疑問，這是雲夢澤內那片飛仙厄土中的恐怖存在，疑似是一位失敗的上古飛升者，不知道它用了什麼方法竟活到了如今。
然而慶幸的是，葉知北太逆天了，竟然連這種恐怖存在都給殺了，逼得它只能通過這種下作的手段復生。
這也說明了一點，踏足過神聖領域的人太難殺死了，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當然，這也是有代價的，芽芽到底只是個沒有修行的小女孩，它復生在芽芽身上，恐怕遠不如想象中的強大。
“你想殺了我，然後奪船保命？”
葉晨只是瞬間就猜出了它的想法，冷笑道“你覺得自己還有這個能力嗎？”
“有趣……”
面對葉晨語氣中的譏諷，這個上古飛升者先是有些錯愕，而後自嘲般的笑了起來。
“敗在了一個後世得道者手中也就算了，就算在上古巔峰時，我也大概率難以與之爭鋒，但現在連你這種螻蟻都可以嘲笑我了嗎？”
此人越笑越癲狂，眼眸中有股深深的寒意，“昔年修道時，吾玄屹也曾是萬眾矚目的天之驕子，一步錯步步錯，真是令人唏噓……”
此刻，他自報名號，玄屹，一位只差臨門一腳卻最終失敗的飛升者。
“妖人，浩然天地，正氣長存！”
姜青瑤上前一步，正氣凜然的喝道，“有我蜀山弟子在此，你休想達成目的！”
“蜀山弟子……”
玄屹冷笑了一聲，目光卻放在了姜青瑤背後的古劍上，不由變得有些遲疑起來，“青劍竟也在這……”
以他如今的狀態，縱使曾為飛升者，此刻也虛弱到了極點，若貿然與一柄上古神兵硬撼，絕對付出的代價極大。
“呵，你敢拔劍嗎？星海中那莫名的存在盯著呢，此乃蜀山至寶，若是遺失在這虛空中，著實叫人惋惜的很！”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若青劍出鞘，這里大概率會無人生還，而青劍也將遺失，這也是任何一名蜀山弟子絕對無法接受的後果。
這個老怪物，竟虛弱到這種程度嗎？
面對幾個後世小輩，竟然要以言語來攻心。
葉晨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嘲弄著開口道“那倒也未必，星海中那位既然能盯上我，為什麼就不能盯上你呢？怎麼看都更應該痛打落水狗才對吧？”
“……”
此言一出，玄屹瞬間臉色大變，繼而怒聲道“小輩，竟敢如此辱我？”
“實話實說而已，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而你就不一樣了，怎麼看也是你威脅最大。”葉晨若無其事道。
而後，他更是渾身放松下來，笑道，“不如我們就賭一把？看看誰先死？”
舍得一身剮！
像這樣活了數千年的老怪物，為了苟延殘喘下來，連自己的後世血脈都能詛咒，又哪敢與人賭命呢？
他若還有一絲飛升者的心氣，那他也就早該死去了，絕不會如此苟活。
什麼神聖領域，什麼羽化飛仙。
終不過逃不脫人性罷了。
“當然，前輩，我自然也不想死，不如我們暫且合作一把，合力逃出這里後，屆時你我再各憑手段如何？”
葉晨也不想將他得罪的太死，畢竟只有活著出去，才能救芽芽回來，給了對方充足的台階下。
“憑你也配與我談條件？”
玄屹簡直氣笑了，雙眼迸發的紅芒，幾乎化為了兩口殺氣騰騰的血劍。
“前輩，我自不是你對手，晚輩修道不過短短十余載，就是可惜了前輩這樣的上古大能，今日卻要死的籍籍無名。”
面對這宛如實質的殺意，葉晨卻反而更加輕松了，對方若還有那通天徹地之能，又豈會與他廢話，更說明了對方沒有底氣。
“哼！死有何懼之？”
姜青瑤也冷笑了起來，“我管你是什麼前輩大能，在我蜀山弟子劍下，絕無妖邪奸佞橫行，來一戰便是！”
說罷，她一只縴縴素手已經伸向了背後的青劍，滿頭青絲更是無風亂舞，一身七彩霞光逐漸照亮虛空。
“青瑤，你也太剛了啊……”
葉晨心里直咋舌，就算要戰也絕不是在這虛空中，那只會兩敗俱傷，是否會將對方得罪的太狠了？
當然，這是對一般人而言的。
像玄屹這種苟活了數千年的老怪物，又如何能不惜命？盡管內心恨不得將面前這幾個小輩挫骨揚灰，但他也只能極力隱忍。
“前輩且慢！”
劍拔弩張的這一刻，葉晨適時開口“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你的手鐲能打開雲夢澤的大門，是生是死，還請前輩三思……”
聞听此言，剛還氣的渾身顫抖的玄屹瞬間目光閃爍起來，他深深看了一眼葉晨，目光中竟閃過了幾分欣賞，隨後輕嘆了一口。
“我算是知道星海中那位為何盯上你了，有如此根骨又有天運在身，心機城府也更甚當年的老夫，你這種人，運氣太好又心機太深，兩樣都奪了天機，小心早夭……”
“多謝前輩忠告，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世間萬物都不過是在夾縫中求生罷了，活著最重要，不是嗎？”
葉晨這番話可謂是說到了對方心里，剎那間，古船上所有殺氣消失的無影無蹤，只余一片寂靜無聲。
“是啊，都不過是在夾縫中求生罷了，古今多少事，皆付笑談中，我亦不想如此，不過是想活著罷了……”
玄屹顯得有些悲愴，他凝望著頭頂的無垠星海，眼角竟淌過兩行熱淚，或許在這一刻，他內心也很動搖，曾經那個年少成名，萬眾矚目的自己呢？
歲月飛逝，光陰荏苒。
怎麼一轉眼間就變得雙手沾滿鮮血且犯下了永世無法饒恕的罪孽？
挾飛仙以遨游，求仙問道，或許很多事只要一開始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無關對錯，不過是想活著罷了。
但有時候，天地之間自有一桿秤，是非對錯，公理正義也自有衡量。
這一刻，葉晨眼里閃過了一絲同情，但更多的則是鄙夷，人生在世，有所為而有所不為，死反而有時候並沒有那麼可怕。
“呵……”
短暫的躊躇過後，玄屹的眼神再次陰冷了下來，“小輩，你想去雲夢澤，是因為你知道那里有人能對付我吧？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
葉晨沉默了一瞬，他確實是這麼想的，但對方自然也不是什麼蠢人，他也早就設想到了這點，自然也早有對策。
“那依前輩看來，我們如何才能逃生呢？”
對方畢竟是上古飛升者，身陷虛空，自然也比普通修者有更多的辦法應對。
玄屹冷笑了一聲，望著無垠的星海道“不過是一道投影罷了，算不得什麼。”
他頓了頓，眼神閃爍不斷，接著道，“不過如今破境舟損毀，又無法定位現世，為今之計，只有借青劍一用，我自有辦法撕裂虛空。”
“……”
葉晨與姜青瑤面面相覷，後者更是直接怒火中燒，當場就要發作，好在被他及時攔下。
“前輩，我承認之前有點不尊重您，可您也太不瞧不上我們了，這種不現實的事，我們就不要多費口舌了。”
開什麼玩笑！
面對這種上古怪物，青劍就是他們唯一的保命手段，將青劍交出去，那還不如自己將人頭乖乖送到對方手里。
“等一下，你們是說，要有一件至寶能撕裂虛空就行？”
忽然，一直在旁噤若寒蟬的林悅卻插嘴了，眼里迸發出驚人的求生意志。
“是，老夫何需欺瞞你們？”
玄屹冷哼了一聲，明顯有些惱怒，不過到底還是強忍了下來。
現在的情況就是，若是以玉鐲去雲夢澤，對他而言無異于找死，而若是奉送青劍給他，那對葉晨與姜青瑤而言自然也極為不利。
誰都不是傻子，會將性命交與對方。
當然，這世上總是有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