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
密林深處,葉晨從懸崖墜落,砸出一個深坑,塵土飛揚,哪怕以他如今的體魄也不免疼得齜牙咧嘴。
林中幾頭黃麝子警惕的打量著這邊,竟然沒有第一時間逃走,等到飛揚的塵土散去時,又慢條斯理的啃起了樹葉,或許是在此地呆久了,早已不怕人了。
“死老頭,你給我等著……”
葉晨罵罵咧咧的從坑里爬了出來,卻听到了一陣悠揚的笛聲傳來,他循著聲音望去,便看到了正在啃樹葉的幾頭黃麝子。
令人驚異的是,其中一頭生長的太大了,簡直像是一頭大黃牛,頭上的角如梅枝般盤根錯節,渾身皮毛更是金燦燦的,端的是神異無比,一看便知不是平凡獸種。
而這頭黃麝背上,一名渾身粗布衣裳背著斗笠的男子正在吹笛,他的褲腿上甚至還沾有黃泥,像是剛從田地里農忙歸來。
悠揚的笛聲中,那名男子騎著黃麝子慢悠悠走遠了,漸漸消失在黃昏的光影中。
“那又是師伯還是師叔呢?”
葉晨看著那道走遠的身影若有所思。
“嗖……”
忽然,林中掀起一陣狂風,帶有濃重的血腥味,他忍不住抬頭望去,只見一大片陰影覆蓋了密林,隱隱還有雷鳴聲傳來。
“臥槽!”
葉晨張大了嘴,感到匪夷所思,那是一只巨禽,只是未免太巨大了,翼展足有近三十米,雙翼煽動風雷,巨大的鳥喙上叼著一頭水牛大小的野獸,鮮血淋灕,鋪天蓋地般飛向了大山深處。
“此地應該是靈氣最早復甦那一批……”
他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很快想明白了這點,如此說來,似乎也不足為奇了,此地確實出了很多珍奇異獸,已經無法用原有的規律去解釋了,光怪陸離。
“西北荒漠,秦嶺深處,深海之中,還有海外的亞馬遜雨林里,又會出些什麼怪物呢?”
葉晨忍不住遐想連篇,世界很大,以後他有足夠的時間去一一探索,人間機緣無限並不是空談。
“叮……咚……”
也就在此時,一陣清脆如風鈴般的擊響聲傳遍漫山遍野,那是一種很古老的樂器,最早可以追溯到數千年前的大周,又盛起于先秦時期,名為編鐘。
從鐘聲來听,這樣完整的一套古器放到如今早已是無價之寶,葉家不知就從哪收藏了一整套。
雖然他很久沒有回過這里,但心中知曉,這是葉家召集門人的信號,他們這一家子避世于山野間,平日里都在苦修,又各自的修行方式不同,不用這種方式很難一一找到,因此甚至很多人彼此間都沒踫過面。
鐘聲一響,所有葉家人都必須放下手里的事前來一聚,只不過太久沒有響起了。
剎那間,葉晨感受到四野八荒里不同的方向都有呼吸聲活躍了起來,原本像是一塊死氣沉沉的石頭,仿佛突然活了過來。
此刻,他就目瞪口呆的望著前方密林里,從一堆枯樹葉里爬出了一個人,蓬頭垢面,頭發都披到了腳跟,活脫脫一個野人。
只不過此人清醒過來時,雙目睜開的那一瞬,兩道精光貫穿四野,太銳利了,簡直像是兩口鋒芒畢露的天劍。
在看到葉晨時,這位野人兄微微怔住了一會,有過一瞬間的恍惚,而後輕輕頷首後,抬步便消失在了原地。
不久,之前那個騎著黃麝子的吹笛男子又慢悠悠的回到了此地,從葉晨身邊經過時,他總算開口笑了起來。
“小師佷,還是你有面子啊,估計是老太太讓大家伙過來和你認認臉。”
“你是?”
葉晨尷尬的笑了笑,不知道面前這人該如何稱呼。
“我是老爺子早些年所收的弟子,名黃凌谷,也算是這里真正的本地人,就在附近的小禾村,老爺子收我時,你父親都還沒生下來。”
“原來是師伯……”
葉晨恍然大悟,對這位褲腿上沾有黃泥的師伯很有好感,實在太接地氣了。
而他口中的小禾村葉晨也知曉,是附近的一個苗人村,世代居住在深山中,確實是真正的本地人沒錯。
“走吧,也確實好久沒聚過了,若是老爺子肯為大伙講講經就更好了……”
師伯黃凌谷再次笑道,眼里竟露出幾分神往,吹笛騎麝慢悠悠向著葉家庭院而去。
葉晨也抬步跟上,穿過密林後,藏于山谷中的那座古老庭院清晰可見,紅牆綠瓦,古色古香,屋檐生長著各種鮮綠的藤蔓,卻並不紛亂,像是與附近的青山長在了一起,連成了一體,非常自然。
大門前,一道白衣人影俏立在那,面帶疑惑之色的盯著從山野各個方向走來的幾道身影,正是姜青瑤。
“外鄉人……”
有人咕噥了一聲,遠遠避開了姜青瑤,從另一個方向進入了庭院內。
“外星人才對吧……”
同樣,另外幾道身影都止住了步伐,遠遠打量了幾眼姜青瑤,而後紛紛避開了她。
葉晨看到這一幕很是無語,望著顯得手足無措的姜青瑤眉頭皺了皺,卻毫無顧忌的上前,嘴里輕聲呼喚著她的名字。
“誒誒誒,小師佷,你干嘛去?老爺子的話你是半點也沒听進去是吧?”
和他一起過來的那位師伯黃凌谷卻急了,伸手就要上前拉住葉晨,但被他微微側身躲開了。
“師伯,你們先進去吧,這是我請來的朋友,我先招待好她。”
葉晨堅定的回頭道。
“你……”
黃凌谷臉色變了變,而後搖頭晃腦的嘆息了一聲,也不再言語,將座下的黃麝子牽到了一棵大樹下,而後換了個方向,同樣遠遠避開了姜青瑤。
“公子,是我哪里不對嗎?他們為什麼要避著我?”
姜青瑤很是疑惑不解,感到一頭霧水。
“青瑤,不用理會,這些人就是神神叨叨的,走,隨我進去吧。”
葉晨滿不在乎的笑了笑。
“咿呀!”
這時,夜靈芝匆匆忙忙跑了過來,听聲音很急促,像是後面有什麼東西在追趕他,在看到葉晨後,連忙飛奔過來,兩三下爬上了葉晨的肩頭。
很快,一只肥嘟嘟的大白鵝搖搖晃晃的追了過來,揮動著雙翅高昂的鳴叫著,看到人了也不怕,竟還死死盯著夜靈芝,似乎還想沖上來啄幾口。
“死肥鵝,這麼多年了還是這麼囂張,來的正好,今晚正好吃燒鵝!”
葉晨先是一愣,而後咬牙切齒的笑出了聲,這頭大鵝說是他的童年陰影也不為過,在這院子里屬于一霸,小時候被它追的滿院子跑,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嘎嘎嘎!”
大白鵝听後竟很人性化的在進行回應,但總算沒有在追過來,用鄙夷的眼神非常不屑的看了一眼他,而後高高的昂著頭,高傲的邁著鵝掌走進了庭院中。
姜青瑤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這里的一頭鵝都開了靈智,忍不住掩嘴輕笑道“這大鵝真是好神氣啊!”
“死老頭養的,所以和他一樣囂張……”
葉晨嘴里罵罵咧咧道,一雙眼卻冒出了光,心里想著找個機會得把這頭大肥鵝一鍋炖了,正好出出氣。
“走吧,青瑤,正好帶你見見我家里人,說實在的,其實我和他們也第一次見。”
他一邊說著,率先就走進了院子。
只是他走了幾步後,才發現姜青瑤並沒有跟上來,忍不住心生疑惑的回過頭去,只見姜青瑤臉紅到了耳根處,一臉扭扭捏捏左右為難,女兒家害羞的模樣。
“怎麼了,青瑤?”葉晨詫異道。
“公子,我是為了尋你的下落,才意外來此處的,就如此正式登門拜訪,會不會未免太草率了點……”
姜青瑤紅著臉小聲道,而後低頭捏緊了衣角,聲若細蚊,“還有就是,會不會太早了點……”
“青瑤,這不像你啊?你可是劍仙子,還會怯場啊?放心,這都是小場面。”
葉晨絲毫沒察覺出不對勁,大咧咧笑了起來,而後小跑上前,在姜青瑤身旁神秘兮兮的附耳道,“你忘了我曾答應過你的太上感應篇了?今晚我就帶你去偷……不是,去借閱,走吧走吧。”
“……”
姜青瑤無語,一臉錯愕的盯著葉晨,心想葉公子還真是個死直男,怪不得他單身,不過听到太上感應篇,還是來了興趣。
兩人走進大門,一路穿過幾重院落,庭院內的布局非常隨意,看得出來這里的主人很懶,任由各種花草樹木肆意生長,甚至連一些房檐上都生出了比人還高的雜草。
若不是此地的光照很盛,恐怕會讓人誤以為走進了山村凶宅,實在太不講究了。
葉晨一路吐槽,而後信誓旦旦的保證要將院子內的造景與布局徹徹底底的改變一下,否則對不起這處山野“豪宅”。
“不對的,公子,此地的布局看似隨意,實則很有靈韻,萬物競發,生機勃勃,不輕易干預世事,正是玄門中人清靜無為的理念,羅生堂下,秋然長生。”
姜青瑤卻一臉認真道,一路東張西望,時而又在認真思索什麼,最後非常沮喪的搖頭輕嘆起來。
“公子,此前我天真的認為自己能在人間得道,現在看來我來晚了,人間似乎沒有屬于我的機緣了。”
看得出來,她非常的灰心喪氣,似乎這件事對她的打擊很大,讓葉晨都忍不住好奇起來。
